路灯下，朦朦胧胧的雨丝落在他的身上，好像在他的眉间笼着一层悲凉的阴影，带着无可消弭的悲剧感。

他就是顾潘。

曾经的顾潘。

她也曾经是他和何琦乐走投无路之际，唯一寄予厚望的“好人”。

他们也真的以为她会帮忙，因为在那时，她分明是点头说了“好”的。

但是后来呢？

后来，在得知顾潘他们的盘算后，明昱琰突然找上了她。

那是他继初二忽然疏远她之后，唯一主动找她的一次。而他找她的意图也很明确——希望她不要掺和卢昊的事情。

“你是为了你的好朋友求我吗？”那时候，她故意找他的不痛快，加上她本身就对梁晟他们厌恶至极，因此用词也很难听，“你的那几个好朋友害死了人，本来就应该接受法律惩罚，不能因为家里有关系就心安理得地害人吧？”

“你们的证词不足以定罪，你又何必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卢昊的事我很遗憾，可你是个女生，没必要掺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明昱琰那么说道，“何况卢昊的死对他们冲击也很大，也许你觉得我偏袒他们，但是……我希望你给他们一次机会，我相信他们会变好的，就算……我拜托你了。”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几乎是用她从未见过的，低声下气的哀求，凝望着她。

“所以，你心软了？”容桑淡淡地问道。

他冷不丁的插话，打断了步妍溪深陷的回忆，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她无奈地勾起嘴角，“其实，也不算心软吧。我本来就是个胆子很小，又比较自私的人，他的话让我想起何薛意他们霸凌同学的样子，我心里就有点后怕发毛了。”

“我不否认我反悔的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害怕，害怕他们记恨上我，害怕自己做不到泰然处之。所以我告诉自己，明昱琰说的没错，人是会变好的，可能他们得到了人命的教训，以后就不敢那么嚣张跋扈地行事了呢？”

再次谈起这件埋在自己心底，最阴暗的往事，步妍溪没有想象的痛苦揪心，只是愧疚依旧存在，“不过，我反悔也是事实。对于顾潘来说，我背信食言，出尔反尔，是助纣为虐的帮凶。其实站在他的角度，他也没错，说到底，我确实胆小怕事，所以寄希望于那些人改邪归正，辜负了他的希望。”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她不愿意主动在容桑面前提起——她当时或许喜欢和明昱琰斗嘴吵架，但是，她不舍得拒绝他难得的请求。

想起后来顾潘得知自己拒绝作证后，那绝望又不敢置信的眼神，步妍溪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自嘲地感慨道，“这大概是我一生当中，到目前为止做过的最大错事吧。”

“不要对自己太严苛了。”容桑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那时才多大？十四？十五？一个孩子罢了。”

步妍溪拉下他的手，“可是，我确实做错了，不是吗？”

“想听实话？”

她迟疑了一下，点头。

“在我看来，你的立场不够坚定。”大概是怕她误解自己的意思，容桑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字咬得很轻，“要么，你就把答应人家的承诺贯彻到底，要么，一开始就不要轻率理会他的请求。”

“所以，我就是错了。”步妍溪沮丧地拨开他的手。

“你啊。”容桑无奈地喟叹，“为什么听不到我的重点。”

“我知道你的重点。”步妍溪嘟囔道，“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嘛，不能摇摆不定。但我就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啊，我很努力在改了，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能怎么办？以后每次遇到顾潘我就把脸伸过去，让他狠狠骂一顿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