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动出击成功解除了我所面临的危机。
3号矿区拥有超过20万的矿工,一夜之间,我与胡克和解的消息就传达到了每一个矿工的耳朵里。胡克这个人,很不简单。
而另一方面,随着记忆的不断复苏,我渐渐能够看懂卢戈电脑里的大部分资料了,虽然未必像卢戈那么优秀,但是现在的我也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能源编程师,我开始像模像样地在卢戈的实验室里进行设计闪电的工作,狄伦终于慢慢打消了对我的怀疑,放松了警惕。
从胡克的口中,我了解到了火星矿工们的悲惨境地。由于矿区招收的矿工远远超出预期,物资原本就严重不足,而当初在招工时,总公司承诺会每月向火星派出飞船,运送物资,然而事实上为了节省运输成本,总公司每半年才会进行一次物资运送!为了保证火星矿场能够正常运转,公司秘密采购了大批尚处于实验阶段的人工合成的超高密度压缩食品,取代了传统的太空压缩食品,供矿工们使用,这些食品给人体带来的损害,难以估量。一位有过从医经历的技术工,甚至在矿工们的食物中发现了含量惊人的激素和兴奋剂!
“如果我们不能够扭转这样的局面,火星上的矿工,没有一个人能够活过40岁。”在一次秘密的谈话中,胡克这样告诉我。
而为了防止消息泄漏,狄伦声称由于在最初的设计阶段,技术人员的理论出现错漏,原本承诺的与地球方面的通讯联络无法实现。然而在招收新矿工的时候,公司依然承诺会保证与地球方面的通讯联络,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有一次,胡克冒险悄悄潜入了狄伦的办公室,亲眼看到狄伦正在使用全息影像通讯仪和地球总公司进行联络,通话流畅清晰,毫无滞涩。
矿工们对穆雷公司的所作所为大为不满,时常发生暴动,公司对此进行了血腥镇压,这些不用胡克多说,我都曾亲眼见到过。狄伦手下一支2000人的保安队所配备的武器,在地球上足够装备一个整编师。
我下定了决心,在找到组织之前,我会尽全力协助矿工们争取利益,脱离险境。
胡克说他相信我,他没有撒谎,他给了我足够的信任。每天都会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矿工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向我传递信息,我几乎见不到胡克的面,可是对他们的行动计划却了如指掌。
胡克的计划简单粗暴。他计划以整个矿区为诱饵,联合奥林匹斯山上的太空海盗,再派遣出一支敢死队,里应外合,伺机袭击发电厂,并将其破坏掉。到时候,总公司一定派遣维修飞船前来火星进行维修,届时全体矿工一起发起暴动,联合太空海盗杀光保安队,抢夺飞船飞回地球,揭穿穆雷公司的丑恶面目。
这样的计划,我当然不能够赞同。因为按照他的计划,矿工们必须和全副武装的保安队进行正面交战,到时不知道有几人能够活着回到地球。而且,对于他们一再提及的奥林匹斯山上的太空海盗,我没有丝毫的了解。
胡克告诉我,这些海盗们原本都是地球上的军人,来自一些贫困落后的地区,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充当两大集团的马前卒,事实上他们就是一群以战争为职业的雇佣军,两大集团的首脑想做而不方便去做的一些龌龊勾当,就由他们代劳。然而战后,两大集团的首脑坐在谈判桌前,双方的军队在战争中所犯下的罪行,成为了他们互相要挟的筹码。两大集团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同样的策略——丢车保帅。他们都毫不犹豫地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雇佣军的头上,并提出要对他们进行惩治。各路雇佣军当然不愿甘心做替罪羊,他们纷纷脱离了两大集团,发起了反抗。然而在两大集团的联合封锁和压制下,他们的反抗犹如螳臂挡车,不堪一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神秘的人物将这些原本属于不同阵营的雇佣军联合了起来,并带领他们逃离了地球,在火星的奥林匹斯山上落户,从此成为了一伙太空海盗,以劫掠地球商船,勒索赎金为生。
对于这样一伙曾在战争中犯下过滔天罪行,现在又以抢劫勒索为生的海盗,无论他们曾有过怎样的无奈,我都无法信任他们。
我的计划,目前尚不完善,但是比起胡克的计划要安全许多。我在卢戈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些资料,并据此构思了一种“母子”闪电,“母”闪电内部中空,可以隐藏一个“子”闪电。然而,从外部进行观测,“母子”闪电与穆雷公司目前用来输送能量的“候鸟”型闪电没有任何差别,可是它蕴藏的力量却是“候鸟”型闪电的两倍。如果我们悄悄潜入发电厂,修改闪电生成装置,用“母子”闪电取代“候鸟”闪电向地球输送能量,总公司的接收装置就会因为过载而被烧毁。总公司的电网每天负责向全球输送能量,一旦烧毁,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修复,而火星矿场也不可能长期停工,届时总公司迫于压力,将不得不把火星矿工全部召回地球。
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一个“骗”字:要骗过狄伦手下的保安队,骗过发电厂的智能甄别系统,骗过总公司的工作人员和智能计量系统。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胡克的心腹,嘱咐他转达给胡克。当天晚上,胡克就派人给我送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词:否决。
我大为不忿:连个理由都没有吗?
之后的好几天,胡克都没有再与我联络。直到第四天的中午,胡克派人通知我,让我晚上前往他的住处,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当天的夜里,矿区里又刮起了尘暴,狄伦带领大部分的保安在矿区四周巡逻,以防太空海盗们趁机前来偷袭。下了班的矿工借机在飞船里搞起了“演唱会”,到处串门,大吵大闹,剩下的一小群保安害怕闹出事端,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都闭门不出,矿工们很轻松地就护送我来到了胡克居住的矿坑。
出乎我的意料,除了有几个胡克所信任的矿工在门外放哨,“会议室”里只有胡克一个人。
“你不是说要我来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这次会议要讨论的就是我们逃离火星的计划,其他人都已经同意了我的观点,所以,现在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讨论了。”
我有点诧异:“他们都同意你的观点?你的计划不就是人海战术吗?”
胡克点点头:“简单却实用,他们都已经被我说服了。我的计划需要你的参与,所以现在,我必须花点时间来说服你。”
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这自大的样子,十足的一副独裁者的嘴脸。
“好哇,你要怎么说服我?”
“我们先来谈论你的计划。按照你的计划,我们要设法用‘母子’闪电取代‘候鸟’闪电向地球输送能量,以发电厂现发电量两倍的能量烧毁总公司的电网系统。两倍的能量,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矿区现产量两倍的He-3矿。请问这些矿产,从何而来?”
我愣了一下,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我居然未曾考虑过。我飞快地思考了一下,狡辩道:“你们可以加大产出,将超出任务的部分偷偷藏起来,慢慢积攒。”
胡克笑着摇摇头:“公司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定下的任务很重,我们现在每天要完成任务都很困难,还要超出任务?只怕等不到执行计划的那天,我们大半的弟兄都已经累死了。”
“累死也比烧成灰好吧?”
胡克摆了摆手:“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就假设你的计划,奇迹般的得以顺利进行,你真的以为,总公司就会那么简单地让我们回到地球吗?”
我不禁又愣了一下:“那他们还能怎么办?花天价让你们在火星上度假吗?”
胡克眯起了眼睛,缓缓抬头向矿坑的外面望了一眼,我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如同杀人的刀锋,锋利得吓人:“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呢?”
我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是说……公司会把你们丢弃在火星上?这不可能!几十万条人命啊,他们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也不会……”
胡克没有急着反驳我,而只是咳嗽了两声,一个瘦弱的矿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微微低着头,两眼望着地面,防护服的面罩上满是灰尘,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乍看极不起眼,可是如果仔细打量,只要你接触到了他的目光,就会发现他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儿。
“这位是艾伦,当前世界上唯一一个曾两次造访火星的人。”胡克带着自豪的语气向我介绍道。
我和艾伦握了握手,不解地问:“两次造访火星?这么说来,你……”
“没错,他曾经回过地球。”胡克接过了我的话,“大概是一年前,我安排了十几个兄弟偷偷爬上了来火星运送物资的飞船,回到了地球,意图揭穿穆雷公司的罪恶面目。那时候的我们,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天真,以为只要向媒体公布我们的遭遇,穆雷公司就会垮台,我们就能够回到地球。”
胡克的话,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又回来?”
艾伦慢悠悠地在我和胡克中间坐下了,他的神情显得极为镇定,那是经历过大喜和大悲后才会有的超脱的平静。“我和兄弟们回到地球后,计划分头行动,同时向不同的媒体爆料。我因为在飞船上生了重病,没有参与行动,留守在我们的藏身处养病。可是两天的时间过去了,兄弟们一个也没有回来,也没有一家媒体报道我们的遭遇。我预感到情况不对,迅速赶回家中,取出了一大笔钱,随后在外流浪半年,在地下医院做了整容手术,又制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报名加入了穆雷公司的火星矿工培训班,回到了这里,向二哥和弟兄们汇报情况。”
“那……其他的弟兄们呢?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死了,或是被人扣押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消息了。”
我被惊得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细细想来,这也并不奇怪——除了我们,没有人希望穆雷公司以这样的方式垮台。”胡克在一旁解释说,“虽然在地球上,有很多人不喜欢穆雷公司,但事实是各方势力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廉价的能源。如果我们的遭遇被披露,就意味着在几十年内,谁也无法再得到这样脸颊的能源。”
我怔怔的说不出话,矿坑内陷入了一片沉默。我们总是寄希望于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以它至高无上的公正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譬如神明。
假如真的存在这样强大的神明,而他是邪恶的呢?
唯有我们自己,才能拯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