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的刀不传外人,那么,我作你的内人,如何?”
……
……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最怕雪旁姬突然的关心。
杀生丸看一眼笑得高深莫测、难以揣度的胧月夫人,又看一眼貌似神游天外、手捻数珠的莲沼,向来冷淡的面目不禁染上了一分难以描述的恼意。不过,仅仅是一瞬间,这有失风度的表情便消失了。
不得不说,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莲沼其实非常厉害。
顾不得母亲在旁,杀生丸扯过莲沼的手腕,将她半拖半拽地领到了走廊的拐角处。胧月夫人半是责备、半是看戏地说道:“不要这么热情嘛,会吓到我可爱的姑娘哟。”
杀生丸完全可以想到,母亲胧月现在那故作无所谓又渴望凑热闹的神情,
“怎么了?”莲沼询问道:“有什么不满吗?”
“……”杀生丸默然,继而说:“能够说服母亲帮助你,倒算是你的本事。”
“谢谢夸奖。”莲沼厚着脸皮接话:“我……不,以后是不是该称作‘妾身’?妾身实在是对天生牙太过渴求……还请见谅。”
“我记得我已经告诫过你,这柄‘天生牙’是不可能交给你的。”杀生丸说。
“你说不会落入外人手中,可我现在不是外人了。”莲沼强词夺理。
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杀生丸一时无言以对。
他倒是没想到,向来手段刚硬、无甚所求的雪旁姬还有这样的一面。
“以你作为妻室,倒也可以。”他说。
妖怪缺少人之心,于婚嫁感情一事上,并没有人类的严谨刻意。类似“娶妻嫁人”这类的事情,更像是远古时代为了延续后代而发自本能的行为,更与爱情无关。就如胧月夫人与斗牙王之间的婚约一般,从根基上便缺少了“爱”这一类的情感。
挑选一起诞育子嗣的对象,则以血统高贵、妖力深厚者为佳。因此,统领一方的雪旁姬无疑很适合作为妻子。至于喜爱与否,是否能合得来,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杀生丸顿一会儿,又说:“我不会将天生牙交给你。……在我取得更合心意的刀、彻底不需要这份力量之前。”
“哦?”被杀生丸意有所指的话提点,莲沼问道:“不需要天生牙力量之日,便可以将它交给我吗?……那是什么样的时候呢?”
“你无需知道。”杀生丸面色一凛。
“我……不,妾身前些日子听到一个有趣的传闻。”她玩着手里的佛珠:“你那父亲与人类女子所诞育的半妖后代,持有一把与天生牙不相上下……甚至风采更佳的宝刀,名为‘铁碎牙’。你很想要它吗?”
“你似乎知道得很清楚。”
“是嘛。”
通过一番刺探,她多少清楚了杀生丸言下之意。
杀生丸称他手中的天生牙是“不如留在鞘中的废刀”,那他恐怕更想要父亲的另一把遗刀铁碎牙。他是血统纯正的长子,父亲斗牙王却将铁碎牙遗赠给他向来蔑视的半妖弟弟,心高气傲的杀生丸也许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吧。
不得不说,斗牙王真是个有情人。
那位他所深爱的人类女子已经逝去多年,斗牙王还是为半妖次子留下了如此宝贵的东西。
莲沼忽然想到,面前这位俊美清冷的杀生丸可是斗牙王的长子,于是她状似忧虑地开口道:“你不会遗传了你父亲那多情温柔的性格,在某一天跑来对妾身说什么‘我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这样的话吧……”
“绝无可能。”杀生丸淡淡说:“我与人类无话可谈。”
“那你带在身边的那个人类小姑娘是怎么回事?”莲沼故作讶然:“真是心口不一的人。”
“……”
杀生丸冷然的面孔毫无变化。许久之后,他说:“我会把她送回人类的村庄。”
“啊,不用。”莲沼连忙摆手。她以袖掩唇,眼神飘渺,语气也跟着一起飘渺起来:“那样的话,就仿佛妾身是个容不得人的善妒者一般。不过是个柔弱可怜的小姑娘罢了,你带一百个、一千个在身边也无妨。反正我也无所谓。”
这冷冷淡淡、毫不关心的语气,却偏偏能使人产生“生气”一类的情绪。
杀生丸忽然觉得,面前的女人似乎从他母亲胧月那儿学到了不少本事。
至少,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已经习得了胧月的精髓。
杀生丸以训责的口吻说道:“既然决定要成为我的妻室,就少做那些愚蠢的事情。……假扮人类混在孩童堆中,未免有失体统。”
“知道了,知道了。”她敷衍地说:“你不是走沉默寡言路线的吗?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杀生丸被赤果果地嫌弃了一番,面色登时又变得复杂起来。
明明很想直接教训这个女人,又偏偏得维持贵公子的风度,真是……折磨妖。
“怎么?想用你的爪子把我撕裂吗?”莲沼看他冷然的面容,小声提醒道:“胧月夫人还在这里呢。要想撕裂我,也要等到离开云端城吧。”
说着,她伸出双手,不怀好意地揽住了杀生丸的腰,把头枕靠在了他的胸口,口中随意说:“不能撕裂我,还得站着任我动手动脚、上下其手,是不是很生气啊?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面色更冷。
很快,这位贵公子便僵硬地抬起右臂,反常地搂住了怀中的女子。
这一下,正在心底小恶魔暗笑的莲沼明音木了。
她原本笃定杀生丸定然会走高冷路线,不喜欢谈情说爱,这才刻意对杀生丸上下其手,一解心底愤恨。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反常——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直接拔刀,反而还反搂了回来。
气氛有点尴尬。
现在,换做莲沼僵硬不已、进退维谷。
察觉到怀中女子身体的凝滞,杀生丸淡淡地说:“怎么?我还以为你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身为妻室的责任。”
莲沼差点捏爆手里的佛珠。
可以,杀生丸似乎已经猜透了她心里所想,学会了反撩。
气氛尴尬的拥抱持续了很久。两人都不言语,身体也一动不动。杀生丸望着远方,仿佛正在思考妖生哲学;莲沼满面性冷淡,好像她是一个已经圆寂升天、看破红尘的大和尚。
最后,莲沼违和感十足地后退数步,离开了他的怀抱:“打、打扰了,我先行告辞……”
看着她故作淡定从容的背影,杀生丸的右手重新抚上了腰间的天生牙。
“如此喜爱这把刀么……?”
“大王!大王!您要去哪儿啊!”
“什么大王,要叫女王大人!”
两只火车小妖怪在轿舆旁蹦蹦哒哒地嚷着。
莲沼葛优瘫进了轿舆之中,说:“去找一个叫做‘犬夜叉’的半妖。”
纷驰的流火迸射散落于云端,浩渺的炎阳直直落于头顶。她将刀和镜都放置于膝上,当她将照万华的镜面翻转之时,镜中不期然地出现了一张久违的面孔。
“果然,最后还是会如我所料的那样,以犬夜叉为目标么?”
镜中的男子披着微卷的黑发,美丽阴柔的面容上带着难以琢磨的笑意。他似乎刚刚沐浴完毕不久,身披一件薄鼠色立涌纹浴衣。
“又是你啊,人见城的城主。”她颇为嫌弃地说道:“从镜中窥伺女子出行,还真是令人不齿。”
“雪旁殿下可并非一般女子,不是如此便见不到你呢。”奈落面颊上的笑意更深。
她问:“这次又想说些什么?”
镜中的奈落不紧不慢地擦拭了一下略带水气的长发,说:“你要为你那未婚夫婿夺得铁碎牙,不是么?既然如此,不如和我联手吧。我和犬夜叉交手已久,对他的弱点最为了解。”
莲沼说:“犬夜叉只是半妖,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
奈落回答:“虽说是只半妖,但他可不好对付。不然,杀生丸怎么至今还未拿到铁碎牙?”
听到这番话,莲沼也不由开始深思——杀生丸妖力深厚,要打倒一个半妖易如反掌。为什么他至今都没能拿到铁碎牙?
总不至于是兄弟情怀发作,打着打着便兄友弟恭起来,互相谦让了罢?孔融让梨倒是美闻,杀生丸让铁碎牙什么的,可就渗人了。
奈落唇角一扬,慢慢说道:“我为你指一条明路。那半妖的身边有一个巫女,名为戈薇,乃是五十年前大巫女桔梗的转生者。犬夜叉对这个巫女很是看重,能够把她掳来,铁碎牙也就唾手可得了。”
停一会儿,奈落又说:“不过,那巫女的破魔之矢对于妖怪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东西。”
“哦。”她回答。
不等奈落再多言,镜子又被反面扣上。
有这么一个家伙,总是偷偷摸摸地从镜子里偷窥,多少令人有些不开心。
与妖怪的妖力所相对的,便是属于人类的灵力。
于乱世之中,有不少身有灵力的驱魔师、游方僧人、或者法师、巫女之流的人物,不仅可以分辨妖魔、嗅察妖气,也可以退妖降魔、净化瘴气。如果奈落所言非虚,那么犬夜叉身边的巫女就成了棘手的存在。
莲沼尚未领教过灵力之威,也不清楚这个名为戈薇的巫女是否容易对付。但以雪旁姬的妖力,想必可以应对大部分的巫女。
犬夜叉与戈薇总是形影不离,两人与另外几名伙伴四处游历,收集着四魂之玉的碎片。莲沼寻找到他们时,几人正徒步于一片森林之中。犬夜叉身上正红色的火鼠裘,在一片苍翠碧绿中很是赫然醒目。
莲沼做好了万全准备,慎之又慎地选择了路线与应对方案,这才对戈薇动手。但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名为戈薇的巫女,比她料想中要简单的多。
在火车掠过戈薇头顶的时候,她随手一捞,竟然就把这个奈落特别提示、重点关注的巫女给捞了起来。在一声尖叫后,戈薇便被光束捆得严严实实,不能动弹地倚靠在了北国女王的脚边。
“水手服?”莲沼盯着戈薇的穿着,在内心嘀咕着。
她脚边的戈薇穿着绿领的水手服,露出细长大腿的百褶短裙十分可爱。如此现代化的打扮,与周遭的战国景色格格不入。
这个战国乱世还真是时尚,连穿水手服的巫女都有。莫非这个姑娘是穿越来的?
一会儿不会出现长着大几把的美少女吧?那可真是太赤鸡了。
待到轿舆掠过时的风停息,戈薇的同伴们才撤去护着头部的手。张望之下,这几个人登时便慌乱起来。
面前停着一抬镶金饰玉的华丽轿舆,低垂的竹簾后藏着一道隐绰人影。那人颜色素淡、刺工精美的衣摆从竹簾下漏出一角,铺陈而开,犹如一团淡色花朵。
“……戈薇!”
属于女人的、白的惊人的手缓缓撩起了竹簾,那只纤细手腕上扣着一串佛珠。竹簾下露出女人精致冷淡、隐于阴影中的下半张面孔来,与她一同现身的,还有她脚边被捆成待售阳澄湖大闸蟹的戈薇。
莲沼一眼就在几个人中认出了杀生丸那苦命的欧豆豆——这一位也继承了犬妖一族家传的银发金眸,头顶长着两只软绵绵立起来的可爱小耳朵。比起杀生丸的冷酷俊美,犬夜叉的长相更偏近人类,而且还带着一丝……奇异的可爱。
“你就是犬夜叉吧?”她在竹簾后询问道。
“喂!”犬夜叉的脾气显然不是很好,话语中满是暴躁:“把戈薇还回来!”
“可以啊。”莲沼耐性很好:“只要你把铁碎牙交给我,我便把她还给你。”
“铁碎牙?”两个负责解说的人类一愣,说道:“不是为了四魂之玉而来的吗?”
莲沼摆摆手:“我怎么会对那样的东西感兴趣。”
牵引轿舆的小妖怪也声援她:“就是!就是!我们大王……主上怎么会需要那种玩具!”
莲沼摸了摸巫女光洁美丽的脸蛋,让小巫女抖了抖肩膀。迎着戈薇惊慌的眼神,她故意放狠了语气:“不把铁碎牙交给我的话,我就用这个美丽的少女喂刀吧。”
银发的半妖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细细的刀身在他手中瞬间便变得极其巨大。他咬牙说道:“这可是我老爹留给我的刀!”
“真不愧是兄弟,说的话也差不多。”莲沼说。
“兄弟?”手持铁碎牙的犬夜叉一愣:“你也对杀生丸动手过吗?”
莲沼的眼前浮现出了杀生丸的面容,她说:“啊……正如你所说。”
她可不仅动了手,还是上下其手的那种手。
“废话就不多说了。”莲沼将烛台切拔出刀鞘,横在了戈薇的脖颈上。银亮的刀身闪着锋锐的光,她压低了声音,说道:“虽然我不想让美丽温柔的烛台切染上鲜血,但是……别无他法。如果你不把铁碎牙交来的话,这个叫做戈薇的巫女便要死在这里。”
“卑鄙……!”负责解说的人类及时为犬夜叉发出了呐喊。
“……”犬夜叉咬牙切齿地盯着神情冷凝、不似玩笑的女人——这个身著华服、面色寡淡的女子妖气浓厚,绝不是泛泛之辈。
“犹豫吗?”莲沼的手一动,刀刃便切入了戈薇颈间的肌肤。一道嫣红的血线出现在了戈薇喉上,血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着。戈薇的眸光闪动着,面孔上浮现出了恐惧之意。
“你等一等!”犬夜叉喝道。
“我很忙。”莲沼说道:“要是你挥刀的话,便会同时砍到我和这个巫女。试试看吧?”
“我……我给你!”犬夜叉的面色很矛盾。他盯着戈薇的面容,最终缓缓放下了手。
“犬夜叉!”两个打酱油的人类适时地发出了惊呼。
莲沼对犬夜叉的识时务很满意:“看来奈落说的不错,你对这个巫女真的很看重。把刀扔过来,我便把巫女放回去。”
“又是奈落?!”打酱油a与打酱油b再次惊呼。
犬夜叉冷嘁了一声,把铁碎牙置入鞘中,又将刀鞘的下绪从衣服上解下,然后把整把刀朝着莲沼的方向扔去。
铁碎牙已经飞过了一半的距离,眼看着便要落入莲沼的手中。于是,她解开戈薇的束缚,把水手服美少女朝着犬夜叉投掷了过去。
轰然一阵巨响,戈薇落在了犬夜叉身上。
“喂!戈薇你好重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铁碎牙啊!铁碎牙啊!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诶!”
两人的争吵声传来。
莲沼手握铁碎牙的刀身,淡声说:“谢谢合作。”
她的轿舆离地而起,顷刻间便奔入空中。
戈薇从地上爬了起来,从箭筒中抽出羽矢,弯弓搭箭,朝着空中的轿舆瞄准,口中坚决地说道:“绝对不能让你就这么拿走犬夜叉的刀!”
箭矢破空疾驰而去。
只可惜,戈薇的箭法一向很随缘,准头和20级的半藏有的一拼。
她的箭没能射中轿中女子,却堪堪擦过了莲沼的手腕。
缠绕着数珠的红线断裂开,紫檀木念珠从空中纷乱着散落下来,朝着四下跌坠而去。
“……念珠!”莲沼一愣。
没有了念珠的雪旁姬,还是雪旁姬吗?
下一瞬间,变故突生。
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那位银发金眸、清冷高绝的大妖——这位未婚夫婿拽着她的手腕,将铁碎牙从她手中抽走,随即朝着地上扔去。
事发突然,她也没有多做准备,因此很是轻易地便让杀生丸抽走了刀。
铁碎牙转了几圈,插在了地上。
匆匆赶到的犬夜叉将刀从地上拔起,遥遥指向天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口道:“真是两个混蛋家伙啊!!”
“……杀生丸?”
银色的长发掠过她的眼前,莲沼有些惊诧——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在一旁看了多久?
杀生丸蹙眉,冷声说:“用这种方法拿来的刀,你以为我会要吗?”
莲沼:?
怎么就不能要了?
“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杀生丸牵着她的手腕,一起落在地上:“我会将犬夜叉抹杀掉,从他手里取过铁碎牙。……如此,我那为了人类而成为遗骸的父亲,才会无话可说。”
“?”
饶是再想维持形象,莲沼也压抑不住头顶跳动的十字架。如果杀气可以具现化,她的背后应该已经冒出了一大团乌压压的黑云。
——这家伙搞什么?
——这么作?!
用威胁人类女子所得来的刀便不要,非要堂堂正正地把犬夜叉打趴下才行?
虽然确实符合杀生丸心高气傲、颇具自尊的人设,但是……就是惹人生气。
“你走。”她甩开杀生丸的手。许久后,她看杀生丸立在原地毫无动静,又说:“算了,我走。”
说完,她不顾形象地扯着裙摆儿,杀气四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留给犬夜叉和杀生丸的,只有她怒意十足的背影和一句杀气腾腾的话:“杀生丸,我再管你和你那愚蠢的欧豆豆的事情,我就去你妈面前跳第二套中学生广播体操。”
扒开草丛、匆匆赶到的邪见看到莲沼离去的背影,很不合时宜地说道:“啊,杀生丸大人,您未来的夫人好像在生您的气?”
杀生丸:“……她生气了?”
虽然他的语气和从前见到时一样冷淡,但是犬夜叉竟然听出了一分……迷茫。
犬夜叉的耳朵抖了抖,他喃喃自语道:“那家伙是谁啊?”
忠心为主的邪见立刻挥舞着长杖蹦了出来,满是骄傲地说道:“那位妖力深厚的女殿下就是杀生丸大人日后的妻子啊!杀生丸大人和你这种总是和人类混在一起的半妖可不一样!”
“婚约者?!”一群人齐齐喊了起来。
“虽然总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一旁的人类开始窃窃私语:“但是在惹怒女朋友……呃,是叫女朋友吧?戈薇说的。在惹怒女朋友这方面,犬夜叉和他哥哥倒是迷之有默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