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清本以为胡小姐就会来看望她,便日日算着她何时会来,还备了些她爱的吃食,那钢琴可是份厚礼,她自己虽弹得不好,可以请个家庭教师来,若生个女孩儿,钢琴是必然要学的。可她左等右等就是不来,想想必是公事上忙得不可开交,只得由她了。
李氏去了几天便回来了,一身风尘,说是被阿奇赶回来的,那边战火纷乱,阿奇根本没时间搭理她,更别说徐柏言了。李氏觉得对不起韵清,到底连面也见不着,更别说带消息了,她本想将他们夫妻两个劝和了,也是功德一件。
韵清虽说失望,却也觉得情理之中,徐柏言一向不理俗务,避而不见不是不可能。如今她最要紧的便是肚里的孩子,终是徐柏言的骨血,夫妻一场,能为他生个孩子,已经是莫大安慰。
李氏闲不住,总要往外跑,那菊花的事终是挂在心上,自己那店虽关了,却没退租,在那店门口徘徊,遇着好些熟客。那些熟客跟她招呼,问她几时开张,想吃她家饭菜了,全然忘了那金老八开在她家对面时,他们有多冷嘲热讽。李氏听得欢喜,心里又活络开了,只是这厨子上哪去找才好。
她将这心思说与韵清知道,韵清晓得她前头损失大了,这是要赚钱贴补呢。她灵机一动:“姐姐,你记得我们那时在长沙开的面馆不?做面比起做菜方便许多,我以前也学了几手,就是现在不方便去帮忙。”她拍拍自己大肚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李氏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哎,我怎么就没想到?要说做面,我也是拿手的,在我老家,哪个女人不会擀面吗?”
韵清再一思量,又出了个主意:“我看家里用不上许多人,许伯许妈年纪也不算大,许妈灵巧,也跟菊花学过几个菜式,倒是个好帮手,我跟他们商量下,让他们去店里帮你一阵子,怎么样?”
李氏心里活泛开了,也是一喜,但又遇着个问题:“只是店里租子快到期了,又要交一年租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韵清记得家里还有些余钱:“家里没钱了吗?”
李氏跟她想的不在一处,她想着柏言交给她的,是她安生立命的钱,要不是遇上这赵若琳,她是不可能动用的:“倒不是,只是你这些钱,要生孩子,家里人口又多,开支大,我怎么能动?”
韵清与李氏一路扶持,早不分你我:“姐姐,我和你分什么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这些钱你作主就好。”
李氏激动,深感自己交了个知心人:“妹子,你这么放心我,叫我……”
韵清见不得她哭,况这在她看来也不是大事,李氏于经济上总是长她一些,交她打理,未尽坏事。想当初自己没钱时,不都是她出的手吗:“又来了,我花你钱的时候,可没像你现在这样。”
李氏说做就做的人,立即去和许伯许妈商量,打算年节一过就要开张。他夫妻两个自曹管家夫妇一来,便觉得有些愧疚,两人的活计,四个人干,又都不是偷懒耍滑的料,经常闲得大眼瞪小眼的,主人家不说,他们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现如今有这么个出路,两个自然答应,只是这韵清的胎一向是许妈顾着的,她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平时里便将韵清的习惯跟曹妈一遍又一遍地交待起来,得了空便陪着韵清一步不离。
江轩智那里传来消息,说是菊花撞了墙,发现的时候尸首都僵了。李氏自然哭天抢地一番,最终无奈领了尸首寻了个地方葬了了事。本是好好的年下,因着这桩事,家里气氛又有些不对,等到大年小夜的,两个在外的顶梁柱,一个也没往回赶。徐老爷厚着脸皮去了个电话,说是徐柏言和阿奇被调走了,具体去了哪里,只说是军事秘密,不肯说。
这年夜饭自然吃不安耽,韵清肚里那孩子胎动得厉害,时不时踹到她心窝子里去,她难受得紧,管不得众人猜疑的目光,自己到房里歇下。她抚着那孩子,自言自语:“也不知你像谁,在肚子里就这样顽皮,要让你爸知道你这样欺侮我,定要打你一顿的。”她微微一笑,脸马上又沉寂下来,“你是不是也想他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见着他。”上了战场的人,这生与死只在旦夕之间,她是真的担心,徐柏言会见不到他的孩子。
正月里,本要亲戚跑动的,但这一家子的外来人,哪有什么亲戚好跑,徐家现在不同以往,那些朋友什么的自然不再上门。不过徐老爷却看得淡,他天天同家里几个老家伙吃酒打牌,苦中作乐。徐老太太如今信了佛,吃了斋,日日要念一早上的经,她自己爱好,也没人过问。李氏倒是出去的多了,她年后要开张生意,以前有过接触的常客,她都一一全去拜会。
这天已经初六,来了她家第一拨访客,是梁太太,梁太太携了一佣人,拎着几盒点心礼物,脸上笑容可掬,和徐家两老一番客套之后坐定,便道出了来意:“韵清,我这儿有件事要托你呢!”
梁太太与李氏一同受了难,她本着能帮则帮的态度:“能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尽管说。”
梁太太偷偷问道:“呃,这个江警长对我家一菁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呀?”
原来是这桩,那是明着的事,江轩智从不遮掩:“这明眼人当然瞧得出来。”
这一说,梁太太便好说话了:“这不,一菁的父母啊急得不得了,眼看过个年她就二十六了,你说说这都老姑娘了都。我上次瞧着那姓江的看我们一菁眼神不对,我就猜到了,跟我那姑奶奶一说,他们去调查了一下,觉得小伙子人还不错,就是家世差了点。这个倒也没什么,最要紧是小伙子人好,有上进心对不?”
她自然同意:“是这个理。”她倒是没想到,这胡一菁没看上江轩智,倒是她父母看上了。
梁太太不好意思地道明来意:“我们这边总是姑娘家,你说我们这边愿意,也不能我们先开口不是,这多掉价呀。我知道他们两个跟你走得近,这不就求到你这里来了。”
江轩智对胡小姐一腔热情她是知道的,只这胡小姐的意思她却没问过,这不她也许久没来过了:“我是知道他们两个的事,不过好像是江警长一头热呢,这胡小姐对他爱搭不理的呢?”
梁太太却不问细节,她自带了任务,将那任务完成才是正事:“这不管,你呀帮我传个话,后儿初八,让这姓江的小子去胡家拜个年认个门。”
韵清着实想不到,这不是老丈人相女婿了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那得把江警长乐成什么样子。”
梁太太神秘一笑:“这小子呀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她两个好一番调侃,这梁太太言语里早就放下对两人的嫌隙了,看来她得了胡家不少好处。才会这样帮着说话。
韵清自然着急通知江轩智,可是电话却打不通,也不晓得他家里电话,一时怪自己大意,就这么揽了事情,办不好要成罪人的。她自己不便出门,便央许伯去跑,警局有人值班,总问得到他家地址电话什么的。
韵清电话又打到他家里去,那头听着是个女声,惊喜得什么似的,误以为是江轩智在外头交的女朋友,问东问西,这个问完那个问的,就不给她找人来,到最后得着消息,只说他出门办事去了。浪费了一场时光最后却还是没寻着人,把她急得什么似的。
这一场焦心挂在身上足足两天,到得初八早上,她几乎绝望,想想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说法,自己真要成了罪人了。却听外头咋咋忽忽的闯个人进来。不是寻了两天不见的江轩智是谁?
只听见他声音疲惫,哈欠连天,还伸着懒腰:“我听说你找我呢,这不,昨天忙一夜,早上打算回去睡觉,一听你寻我,立马来了,我这朋友够义气不?”江轩智早当她是朋友相处,按说她一个有夫这妇,合该避嫌,只是徐柏言总不着家,只有她出面。
韵清急了两天,心一烦,口气就不那么好了,反正跟他熟,又为着他的事:“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差点误了大事了。”
江轩智本来今天不来明天也要来,她这两天忙的事情她一定有兴趣,便想提前告诉她:“我这儿也有件大事要跟你说呢!”
韵清截了他的话:“先别说了,什么事也没眼前这个重要,你老丈人等你上门去呢?”天大的事不及这事重要,有什么话回来再说不迟。
江轩智听得莫名其妙:“我老丈人?谁这么大面子敢自称我老丈人?”
韵清恨铁不成钢,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还有谁?胡一菁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