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路灯渐渐亮了起来,暗黄色的,却也高过墙头,投进了沉香白的小院子里,眼前有几只小小的飞虫,在身周上上下下的窜着,他没有看她,她想,他是真的不想让她走吧。
可是,她如何能失信于白云观,前一世,冯业平自己也是知道的,大道于她,并没有什么,可是于舒伯周来说,便是全部了啊,她承诺过他,现在却要告诉他自己做不到了吗?
沈楚这一世好不容易可以随心而为,却又要因为她而想为不能为吗?
那么,生与死,她究竟该选择哪一边?
“阿楚,你想我们找到她吗?”她轻声问道,伸过手去搭在他的手背上。
“真话是,我不想。”沈楚抬起头,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可我还是得说假话,找到她,虽然并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沉香木珠。”
白木垂了眼睫,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沈楚又问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一个人什么?一个人生,还是,一个人死?
白木没有细想,她心里,这时候正在踌躇要不要告诉他,她仿佛是知道的,至少,知道一点。
她抬眼,眉心微颦,眼眸里涌上一层稀薄的不安。
沈楚转而覆住她的手背:“小白,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白木咬了咬下唇,终于下定了决心,犹疑道:“你还记不记得,回梧州那晚上,见到的那个女孩?”
“《玉簪记》?”沈楚问道。
她点了点头,“嗯,那时我说是女鬼,其实也不尽然。”
“她是妖?”
“不是。”她又摇了头,“她是只魅。”
“魅?”
“嗯。”
“魅,乃是人死后不愿托生,留在人间的一口气,百年前,在阳朔龙潭镇里,你还记得吗?我们去捉那只巨蟒的时候。”沈楚轻声道。
“我记得,那只魅,是守着岩洞的老人,日子久了,和巨蟒相依为命,生出了感情,死后唯独挂念巨蟒,怕镇子里的人来猎杀他,一口气不散便化作了魅。”白木回忆道。
“那么你说的这只魅,又为什么会留恋这里?”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找她吗?”白木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真心实意的问道。
沈楚笑了笑,手上用力握了她的手指,“你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转眼间天色已经全然暗了,白木捏了诀,拉着沈楚立时便到了那日归来时停留的小巷。
和那天的时间相近,两人在那家宅子外面等了一阵子,并没有姑娘软糯的嗓音,白木有些失望,“魅也不是这样好找的。”
沈楚道:“她总归是对这里有执念,那次见到她是晚些时间了,不然我们在这街上逛上一阵子,再来找她?”
白木摇了头:“不行,守在这里等到她的机率要大上许多。”
沈楚却摸了摸肚子,有些委屈道:“可是我这肚子,当真是等不了了,你看都这样晚了,我还不曾吃过晚饭,你就,不心疼我吗?”
她瞥瞥他的肚子,又望见他可怜兮兮的表情,笑道:“那么,你去吃些东西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
沈楚却是难得的没有答应她,终于吵得她不耐烦了,两人举步朝集市中心去了。
他牵着她的手,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宅子门上贴着的一张驱鬼符,上次来时并不曾注意到,或者是,这符纸是新近才贴上的。
身边白木问道:“你要吃什么啊?”
“什么都好,你想吃什么?”
“我,不必吃东西,你自己吃就好,不过,你要速战速决,吃的快些,错过了可就不好了。”
可是进了集市哪里又是白木可以抵抗的,路边总有一些她不曾吃过的小糕点,于是两个人边逛边吃,一不小心,就又到了九点多钟。
沈楚一直在不停的看着手表,这一回他抬起手腕,便道:“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白木立时将手中拿的胭脂盒子丢下,疑惑道:“你竟然是,算着时间的吗?怎么就差不多了?”
“等你回去了就知道了。”沈楚卖着关子,愣是不告诉她。
二人避开拥挤的人潮,从旁侧巷子里的小路走了过去,意料之中的,仍然空无一人。
宅子里隐约亮了一盏昏黄的灯,白木不小心踢到了门前的一块砖,撞击声在这样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她连忙退后几步,抬头一看,屋里那盏灯已经熄了。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沈楚。
沈楚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的摇了摇头,拉着她绕到对面巷子口,这才道:“我们上楼上去。”
这边巷子口是一家茶楼,楼上有弹琵琶的,环境很是雅致,琵琶曲在寂夜中很有几分凄凉的味道,不过茶楼上另几个人的高谈阔论,倒又有些吵嚷。
“吴兄你看,这可是上好的六堡茶。”
“六堡茶早就出过了,欧阳兄你这可不新鲜了。”
几个人说的热闹,却没能吸引他二人,沈楚带着她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从窗边望去,恰好可以将对面巷子收入眼底,一条狭窄弯曲的小道,不远处的墙头摇摇晃晃的吊着一盏电灯,灯光昏暗,却已经足够白木去查探。
沈楚凑近压低了声音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门廊上。”
白木睁大了眼,细细望去,她的手肘猛然向回缩去,“驱鬼符?”
“喝个茶哪里有那么多讲究,我们难道还是来品茶的吗?”
沈楚道:“不错,是驱鬼符。”
“谁还有闲工夫品茶,我老婆最近神神叨叨的,我都要烦死了。”
“难道,这家人请了道士做过法吗?”白木又问道。
“别提了,我妈这几天也是的,不就是老陈大哥家糟了鬼打墙吗,我妈嚷着也要请法师。”
沈楚微微侧过头,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那桌人。白木见状,也不再问话,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续了杯茶。
“吴大哥,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
“你没听说?我们那几家可都提心吊胆的过了好些天了。”
“我老家表哥结婚,我去送礼了,今儿个才回来,什么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