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周冷笑一声:“你的东西?什么是你的东西?你是忘了当年背师而走的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吗?”
“哼,时日太久,谁他妈还记得!”
“你当初那般看不起观里的术法,如今又巴巴的想要收了白木,难道白木就和白云观没有关系吗?”
“师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白木身上有多少灵力,你身边的这个术法这样的弱,不如让我招了魄把她聚全,你我二人一同驱使,必定可以在江湖上闯出点儿名声来!”玄色右手用力指向八卦,一束红光从法器上射出,直击舒伯周设的结界,玄色又道,“白云观从冯业平始,早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你除了这咒,同我一起吧!”
“同你一起,背弃师门吗?你想得倒美!”舒伯周又念出一咒,一支木剑临空飞出,落在他手中,他手腕轻转,斜里刺出几道剑光,一道道加在结界上,又生出一重白色的障来。
从那把剑出来,白木就情不自禁的直直的盯着它,剑气仿佛在她眼里划出了一道雾,她隔着薄雾看着那把剑,又似是在看着更远的地方,她忽然开口低声道:“木兰刺。”
“木兰刺,师傅竟然把木兰刺给你了?”玄色不可思议道,话毕又仰头哈哈笑了几声,“道士护着妖精?舒伯周,你今日做的事对得起手中这把木兰刺吗,对得起用这把剑的冯业平吗?”
“师弟,白木入世,道业难行。你我同是白云观长大,师傅教导的话都忘了吗?我今日不是护着她,是护着天下,护着你。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白木瞥了舒伯周一眼,不屑道:“原来在道长眼里,我白木,是这样的不堪吗?”
木兰刺,木兰刺,百年前冯业平也挥着这把剑,却比舒伯周用的更灵巧。她那时还不是妖,看着他从腰间解下一壶酒,仰头饮尽,便似醉了,脚步虚浮,在大云山上,她变幻出树木的根茎来与他的剑缠斗。
他说“但愿长醉不复醒,木兰之剑天上来。”
他说“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①
他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曲长歌剑天涯。”
他说过那样许多的话,再看到木兰刺时她居然都记得,她最后一次见这把剑,是被封印的时候。
剑尖凌空划过,剑气停在空中,停在她的四周围成阵,她终于明白了,他是要封印她。
她为他做了再多的事,收了再多的妖,吸取再多的灵力,终究她是妖,他是道。他的剑使得再好,也终究不是一个剑客,他的剑气里带了法术,他知道她的短处,一击即中。
他说:“木兰刺,到底是要刺木兰的。”
他说:“从前我做了许多错事,错的离谱的便是将你化为妖,白木,身作方舟,才能魂渡彼岸,今日将你封印在此,愿你真心悔过。”
说罢,他举剑从沉香树上削下一段,长剑飞舞,落入他手中的只剩七颗沉香珠,他取出符纸,掷入阵中,将木兰刺置于胸前,剑尖直指那道符,再将七颗沉香珠向阵中抛去,掷地有声道:“收。”从此她便无知无觉,恍若死去。
百年后舒伯周闯了禁忌破了封印,冯业平已经百年。沉香四散,只落了三颗留在她的原身,三魂三魄,她还是妖,只是妖力不复从前。他已死,她又找谁去算旧日的帐,找谁偿还她的一百年,她心里再无波澜,便接受了白云观主的提议,借她的妖力与舒伯周,下山寻找丢失的四魄,重新汇聚,再行封印。
她一直知道她不过是舒伯周戴罪立功的工具,只是两人相处了一年,她又带着旧日里对冯业平隐约的情感,便以为他二人是同舟共济了。她忘了,她还是妖,他也还是道。
于是她又轻笑道:“你说的也对,到底你是个道士,收妖才是本职。”
沈楚这时还握着她的手腕,听她这样的语气,便将手微微松开了。白木低头看了一眼,正欲甩开他,他却将手向下,握住了她的手,他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似是要将力量传给她,她又抬头,正望进他深深的眼睛里,她笑了一笑,转而也用力回握了他。
舒伯周转过头张了张口,疏忽了眼前的结界,露出一丝缝隙来。
便听玄色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话不投机,你我还是斗法一决高下吧!”
说罢他又将手中的八卦阵举得高了,口中的诀越念越快,眉头越皱越紧,法器上的红光从结界的缝隙进入,撕出一个口子,沈林迅速的窜了进去,拉了薛梧桐出来。这一连串动作后,玄色脚步不稳,猛地往后退去,弯腰呕出一口鲜血,抬眼瞪着舒伯周笑道:“你这些年修为倒是精进了不少,看来白云观也不是那般没用。”
变故来得太快,舒伯周还未能和白木说上话,已被玄色逼的连连退后几步,拿剑拄着地面,嘴角也沁出一丝血来。结界被破,沈楚便立马上前,道:“三哥,那是你的妻子,你不要胡来做出什么后悔的事。”
那边薛梧桐被沈林拽着,眼里的泪已如线般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比起妖怪来,她更害怕此时善恶难辨,居心叵测的沈林。
沈林招了招手,便有侍从递上一把银色小弯刀来,薛梧桐向后退了几步,面露惊慌:“怀昱,怀昱,你不会的,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梧桐,你别怕,我只是放几滴血,不会很痛的,你信我。”
玄色却立时施了法:“三少,不要废话了。”舒伯周抬起剑时有些踉跄,没能拦住他的法术,沈楚却是松开了手,飞身上前,打掉了玄色手里的八卦,只见八卦中发出的红光微斜,击中薛梧桐的小腿,她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
沈林抱住她坐在地上,她小腿上汨汨的流着血,沈林有些慌乱,拿手去替她捂住伤口:“梧桐,梧桐,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死,不要死。”
薛梧桐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三哥,你这样说我很欢喜,你不要听那法师的话,他不好。”
沈林看着她流血的小腿,却是更惊慌了,不住的去擦那伤口,眼中隐约流出了一滴泪:“妹妹,妹妹,你好好的,是我的错,我该死。”
薛梧桐又道:“不过是流点儿血,能换三哥回来,我就是立时死去也值了。”她顿了顿,低头擦了擦眼泪,再抬头时,却见沈林的一双眼睛已变成血红色,捂着她小腿的左手腕上发出一道刺眼的光,她抬手挡了挡:“三哥,三哥,你怎么了?”
却听玄色笑道:“没想到不是心头血居然也催动了阵法,舒伯周,你输了。”
①出自唐朝诗人贯休《献钱尚父》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东南永作金天柱,谢公篇咏绮霞羞。
他年名上凌烟阁,谁羡当时万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