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房间寂静得有如夜里的流水。

阿呆发亮的光头有如明月、繁星、灯盏，泛发出比灯光还亮的光。

小农就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的光头看。

夜在寂静中静静的流动，小农的目光也在闪动，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指使我下毒害天剑？”

阿呆双手合十，眼帘低垂，神情庄重而肃严，虔诚而真挚。

他缓缓抬起眼帘，缓缓说道：“这件事迟早你都会说的，和尚何必问？”

小农道：“你知道我一定会说？”

阿呆道：“一定！”

小农看着他，目中闪射出尖针般的光芒，好像要将他发亮的光头给刺出一个洞。

“好，我现在就跟你说！”

阿呆道：“好，我听着。”

小农道：“其实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什么？”阿呆神情一动，目光乍亮，“你不知道凶手是谁？”

“是的。”小农十分肯定、确定、一定、坚定的说。

他脸上泛起一种幸灾乐祸的笑意，“你以为我知道凶手是谁是不是？”

阿呆看着他不说话，目光中带着疑惑。

小农道：“你不信？”

“不信。”阿呆语气坚决，坚决不信。

小农仍是幸灾乐祸的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但我确实不知道凶手是谁，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阿呆双眉紧皱，神情中带着几分苦恼，“我不杀你，但你一定有办法帮我找出凶手。”

小农目光又闪射出尖针般的光芒，带着一丝钦佩之意，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帮你找出凶手？”

阿呆听到这句话，已知查出凶手有望，笑道：“和尚猜的！”

小农突然觉得这个小和尚很有趣、很可爱，笑道：“你猜的真准。”

阿呆咧嘴一笑，很是得意！

小农又道：“你可知道那晚那个凶手是怎么让我害天剑的么？”

阿呆道：“洗耳恭听。”

小农道：“那晚我本来在房间睡得好好的，半夜里突然听到窗户‘笃笃笃’响。这声音轻而脆，十分有节奏，我一惊醒，便下床走到窗前，问道：‘谁？’那人说：‘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问：‘阁下有何贵干？’他说：‘想找你帮个忙。’”

“我沉呤半响，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因为你没有选择。’我说：‘哦？’那人道：‘如果你拒绝，现在就要死。’我一凛，沉思半响，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什么忙？我一个小辈，能帮阁下做什么大事？’那人哼了一声，似乎在冷笑，他冷冷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话未说完，窗户上一格窗纸突然被捅破，一样东西从外面被塞了进来，那人接着道：‘拿着这样东西，明晚晚饭把这东西分别放进天剑饮食之中。’”

“我一惊，心想这人要害天剑大师？他是谁？于是我问道：‘阁下是谁？为什么要害天剑大师？’那人道：‘你不必知道这么多，做就活，不做你就死。’”

说到这里，阿呆打断他的话道：“你做了？”

“我当然做了。”小农苦笑，他一笑，鼻子就跟着动，鼻子上的那颗大黑痣也跟着动：“如果我不做，我就死。”他盯着阿呆的光头道：“我并不像小师父那样，有救世人于水火、舍己为人的慈悲之心。”

阿呆听到“慈悲”二字，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杀过人，慈悲二字已跟他没有关系。

“继续说下去！”

小农道：“我答应了他，第二天给天剑大师送饭菜过去，把那包不知名的毒药洒在了清汤和白米饭里。我看着天剑把饭菜吃完，收拾了碗筷，然后就离开了他的斗室。等我回房的时候，那人又在敲我的窗口，我本想推开窗子看看他的面目，岂知他十分谨慎，竟把窗子从外面堵死了。他说：‘待会会有一对祖孙二人来找天剑，你把他们带过去，然后离开一会儿，再从新回去，把天剑的死嫁祸给这对祖孙。’”

“我畏于他先前的恐吓，便答应了帮他这件事。于是我就带着那对祖孙进了天剑所在的斗室，然后假装有事离开一会儿。之后……”

之后就发生了施心和施夫人被陷害的事。

阿呆道：“照你这么说，你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那个指使你害天剑的人的面？”

小农点了点头。

阿呆道：“你能听出他的声音？”

小农笑了，说道：“是的！”

阿呆也笑了，点点头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帮我找出那个凶手的。”

小农道：“你一定去我的住处找过我！”

阿呆道：“当然，可惜你不在家。”

小农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江城的藏剑山庄吗？”

阿呆道：“不知道。”

小农道：“你知道那凶手为什么要杀害天剑吗？”

阿呆道：“不知道。”

小农道：“因为他是罪组织里的人。”

阿呆道：“这个我已猜到了。”

小农道：“可是江城却要我帮你把他给揪出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阿呆道：“不知道。”

小农道：“因为江城发现他有叛变组织的可能，所以想借你的手将他除了。”

阿呆不说话，脸色也没有变，好像这些事他已知道了一般。

小农又道：“江城本来是打算协助那个凶手把天剑杀了，又帮助他当上万剑派的掌门，假如这个阴谋得逞了，那么罪组织在九州上的实力就更大，而这个实力最强，最有影响力的万剑派暗中就成了罪组织最强大的一个部门。”

“现在罪组织已如此庞大，实力恐怖，若是在多了一个万剑派，那他们统治九州的野心也就指日可待，所以江城这段时间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时间精力和损失如此多大将在你身上，而非要杀了你不可，就是怕你把凶手找出来，坏了他们的事。”

阿呆道：“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又要你帮助我找出凶手？”

小农道：“一，那个凶手已有叛变罪组织的可能，所以要杀。二，江城想借此来买小师父你一个人情。”

阿呆道：“人情？”

小农道：“是的，他想让你加入罪组织，是不是先要把你讨好了？”

阿呆点点头，坚决道：“我不会加入的。”

小农道：“你不加入，就得死。”

阿呆道：“他派出来杀和尚的人，都这样对和尚说过，可是和尚现在还活着。”

小农道：“可是他这次派出的人却跟那些人都不一样。”

阿呆道：“他已派出人来杀和尚了？”

小农笑道：“从你离开藏剑山庄的那一刻，他就已派出人来时时跟着你了。”

阿呆十分镇定，道：“这、和尚倒不知道。”

小农道：“他这次派出来的这位杀手，比那些曾一直想杀你的人都可怕。在罪组织里，他的实力没有人能敌，有很多成员都将他当成心目中的神，有些人还把他当成魔鬼。更神秘的是，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面目，连江城都不知他长什么样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阿呆冷笑。

他很少冷笑。

几乎从不冷笑。

可是他听到这些话，却冷笑。

他觉得把自己当成神的人，是最愚蠢的人。

小农道：“小师父笑什么？”

阿呆道：“和尚只是觉得好笑。”

小农也笑道：“我也觉得很可笑，那个人实力虽不能跟神比，却与神很接近。而且的确很像是一个魔鬼。他可以与黑暗融为一体，隐藏在黑暗里悄悄的对敌人下手。”

小农补充道：“他就像是夜里的恶魔，夜里的死神，到了晚上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想杀谁就杀谁，绝对没有人能从黑夜里把他找出来。”

阿呆不动声色，问道：“你刚才说没有人见过这个人，连江城都没有见过他，那么他怎么叫他来杀和尚的呢？”

小农道：“不用叫，只要江城对着黑暗说了一句话，他就能听到。”

阿呆道：“有这么神奇的事？那个人难道真的是魔鬼？想出现就出现？”

小农道：“不仅是这样，而且他杀人无声无息。”

他顿了顿，目光闪射出奇异的光，缓缓接道：“据说他可以撕裂黑暗，穿梭时空，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不管你在哪，在什么地方，他都可以随时来到你的身边，悄悄地、悄悄地把你杀了。有人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梦魇’。”

梦魇，就是梦里魔鬼的意思。

“他就是每个人梦里的魔鬼。”小农阴森森的说。

与人真刀真枪的干并不可怕，敌人实力比自己强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看不见的危险。

这种危险你根本连防都不知道怎么防。

也不知道防不妨得到。

敌人未出现，已让你心中产生了对他的恐惧，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旦对敌人产生了恐惧，那么你只有死的份！

小农道：“你怕不怕？”

阿呆道：“不怕。”

小农却笑了，道：“小师父不怕，那是因为已参透生死，可是你还有一样东西没有看透。”

阿呆道：“什么？”

“情！”小农淡淡的说：“你虽身入空门，法身如镜，可是你仍然过不了‘情’这一关。”

试问天下有谁能过“情”字一关？

阿呆也是人，而且他的感情比谁都丰富、热烈、热情、热衷。

阿呆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却告诉了小农，他的话是对的。

小农又道：“你不怕死，可是你怕失去你身边的人。”

他身边有凌滟，施心，这两个人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你难道不怕她们死？”

阿呆目中忽然闪射出凶戾的目光，语气里充满杀气，“谁伤害她们，和尚也要他死。”

小农眸子中闪过一抹神秘、诡异、深沉和得意之色。

“这些人既然是杀手，当然不会怕死，所以小师父不要说我不提醒你，最好看好身边的人。”

阿呆脸色凝重，神情凝重、目光凝重，看着小农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罪组织的事？”

小农道：“我在藏剑山庄住了几天，当然多少能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事。”

阿呆目中也闪射出一种尖针般的光芒，盯着小农的鼻子上的黑痣道：“我怎么感觉你就是那个要来暗中杀我的人？”

小农哈哈一笑道：“你觉得我像杀人的人？”

阿呆道：“只要是人，就可以杀人。”

小农不说话，他也看着他。

就这样与阿呆的目光对视了半响，才笑道：“明天还要赶路，小师父赶紧睡吧。”

自行起身上床去睡了。

等他的背脊压住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在与阿呆对视的半响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为什么会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