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转头望了一眼屋内,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对浅也道:“也不知又是哪个嚼舌根的,跟三少爷说了不该说的话,你等等,我去去就回。”
眼看阿罗进屋了,周围没人,浅也不再犹豫,扭头就走。
开什么玩笑,等等?三少爷发怒的当口,她若真听了阿罗的,那才是要死了。反正她东西已经交上去了,回头阿罗问起来,她索性装无赖,说没听到阿罗让她等。
这样快步走了一会儿,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喊自己的声音:
“小夏!小夏!”
浅也心里一沉,当机立断,立马向前狂奔起来,可后面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断断续续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她没法,只能停住脚步,满面笑容地对上来人。
那是一个小丫鬟,浅也记得她,三少爷院子里的,正是刚刚给自己指路的人。小丫鬟终于追上来,来不及说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小夏……你……你怎么跑……这么快!”
“我急着回去伺候四小姐,没听见你喊我。”
“阿罗姑娘让你在那儿等她,你怎么没等?”
“咦,有这回事?”浅也装无辜,“我没听到啊。”
“算啦算啦。”小丫鬟不欲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你赶紧跟我回去,三少爷有事要问你。”
浅也心里咯噔一声,三少爷有事要问她?什么事?难道是帮阿罗摘《阖官录》的事?除此之外,她最近应该没做什么得罪三少爷的事啊。
不,她很肯定地点点头:不是最近,而是她从来就没做过对不起三少爷的事。这府里现在谁最大,她又不是瞎子……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需要三少爷派人一路追着自己,把自己叫回去?
阿罗?
跟着小丫鬟回到西华院的时候,她看到阿罗恭敬站在屋外,神情严肃,似乎是在等自己,不由一阵冷笑:阿罗啊阿罗,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进屋的时候,一片氤氲蒸腾之气扑面而来,地上也湿漉漉的,浅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抬头,却见三少爷披头散发,敞着前襟,只着一件白色单衣就走了出来。
浅也偷偷瞄了一眼他身后,心里暗暗咋舌,哇,好大一个游泳池。哦,不对,应该是汤池,这三少爷竟然是刚刚沐浴好。
三少爷长相不俗,此刻青丝滴水,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看的浅也一阵尴尬。虽说我是个丫鬟,但你也稍微拾缀拾缀,穿妥了叫我进来会死么。
又看到远处碎了一地的茶杯渣子,想到阿吉曾跪在渣子上休克晕倒的事情,心里一个冷战,赶紧端正神色,一副惶恐的模样。
三少爷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看了她一眼,出声问道:“还是你伺候的汀兰?”
“一直是奴婢。”
三少爷笑笑,只是那笑意却没达眼底,“你伺候的很贴心啊,连那种话都让她说出口,是嫌京都离我们贺州很远么?”
浅也立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这话还真是四小姐周汀兰说的。类似于什么“那个虚伪的女人,平时看着一副呆头鹅的模样,却连沙南王都敢勾引,周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人家不要她,她还倒贴上去,说什么等三年,哼,沙南王在京都美人如云,哪有功夫等她这个三年!”的话她可没少说。
但浅也又有什么办法?周汀兰又不是什么明君唐太宗,忠言逆耳的她可没这么大的肚量来撑,一个不高兴了,浅也自己都要跟着倒霉。再说,只是占占口头上的便宜罢了,除非周府想入仕,这才怕得罪沙南王,否则,一个庶女的口无遮拦,远在京都的沙南王又怎么会在意?
等等。
周府想入仕?
莲夫人让三少爷摘写《阖官录》?
一个猜想在浅也心中成型:难不成,三少爷真的打算入仕!如此一来,周汀兰说的这些话就可大可小了。难怪,难怪三少爷会如此重视。
她赶紧解释,一边说自己是劝过四小姐的,一边又将责任全部推给二少爷周令初。周令初是什么脾气府里的人谁不知道?那可是爆碳头,一点就着的主。咱们四小姐原本是打算消停的,奈何二少爷不干啊,一切都是二少爷,是二少爷天天闹,天天吵,天天跳。
正当她全力发挥自己在职场上练就的推诿扯皮本领时,座上的三少爷挥挥手,打断道:“行了,我知道了。”
浅也立马闭嘴。
又偷偷瞟了一眼三少爷,见他脸色稍霁,应该是不会再迁怒自己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可是……这么轻松就过关?
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照理来说,刚刚那个情况,阿罗落井下石是易如反掌,可她不仅没这么做,反而流露出担心自己的神情——
是她戏太好?
还是自己真的误会了她?
浅也有点摸不清阿罗的想法了。
终于,听三少爷道:“你回去告诉汀兰,过几日我会安排宴会小酌,带她给二哥赔礼。”
浅也点头如捣蒜。
三少爷又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小夏,你多大了?”
咦?怎么跳到这个问题上了?
浅也,小心翼翼地:“十五了。”应该是这个数吧,曾经听穆夜说过夏兰花的生辰,现在算算,是这个数没错了。
三少爷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罗,转过头,幽幽道:“有人说你乖巧聪颖,识字懂礼,称得上是一朵解语花。刚刚我也见识过了,口齿伶俐,很不错。我便问你,这次汀兰的事一了,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当差?”
当什么?笔墨丫鬟么?
浅也的心砰砰直跳。她看向阿罗,灯光的映衬下,阿罗黑发如墨,浅笑盈盈,此刻正鼓励地望着自己。
浅也脑海里立马闪过了硕大的“拉皮条”三个字。下一刻,她就恭敬答道:“能到三少爷这里当差是小夏几辈子休来的福气,只是,只是四小姐她还不知道这事,奴婢若是贸然答应,怕对不住四小姐……”
“此事你回去跟她说一声就好,难不成她还舍不得你?”三少爷有些不耐烦。
“奴婢这就回去跟四小姐说,一切全听四小姐的吩咐。”
三少爷点点头,瞧一眼外面的天色,拢了拢衣服,不再管她,自行离开了。三少爷一走,阿罗就叫了浅也一声:“小夏。”
浅也转头,目不转睛地盯了阿罗一会儿。
阿罗道:“怎么样,我说过的,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不帮你谁帮你。”
你真的是在帮我么?
浅也没说话。
“你瞧这里怎么样?”阿罗带她走到内屋,指着里面那个还泛着热气的大汤池,说道,“三少爷经常要到这里沐浴,可总少一个使唤丫鬟。我瞧你在四小姐那里干的不舒心,就向三少推荐了你。有一句话我前几天刚学到,叫什么近水……近水楼台先得月,对,就是这句,到时候小夏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浅也笑的随和:“阿罗姑娘现在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谁敢忘了你。”
“啊,你说的很对。”阿罗拂了拂袖子上的皱褶,淡淡道,“你们现在当然不敢忘了我。而我,也对那个时候马车上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良久,她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听到这里,浅也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寒。
晚上。
人烟稀少的后花园小路。
浅也脚步虚浮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人,她也没注意,神情呆滞,直接就与那人擦肩而过。那人走过去了一会儿,想了想,终是停下,转身,唤道:“夏……”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似乎在考虑应该叫什么才好。
浅也被这一个“夏”字叫的悚然一惊,回头,却见森冷月光下,苏轮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他在止什么?
浅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浑身湿透,发丝凌乱,狼狈的样子,活像从井里爬出来的女鬼贞子。哦,她大悟,他是想说这个。
浅也无视自己的诡异形状,冲他打招呼:“晚上好,苏轮。”
他走上前,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怎么搞的这副德行?”
“……”我绝不会告诉你,我是刷了半天的浴池。浅也在心里咬牙切齿。形势比人强,阿罗的吩咐,她不得不照做。
“周汀兰又在闹什么?”见她没回应,苏轮本能就往这方面想。
浅也知道,这阵子二少爷已经全权让苏轮负责跟四小姐的斗争,苏轮也见识过周汀兰的闹腾,会问出这话不奇怪。可是——
她一本正经道:“虽说你我各为其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尊称我们姑娘一声‘四小姐’。”
他嗤笑一声:“这里没外人,你不用装。”
“……”若不是知道三少爷打算跟二少爷赔礼,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么。
苏轮见她又不说话了,抬头,看一眼她来的方向,自顾自说道,“你从西华院来?那是三少的院子,你弄成这样是……”他突然冷了声音,“是阿罗?”
浅也对他这种一猜就猜到真相的敏锐很没办法,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顺便,我只是顺便帮三少刷了一下浴池。倒是你家二少,三少说过几日就要带四小姐去向他赔礼,你还是跟他说一声,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你的消息倒是快。”
浅也瞧他这反应,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她存心试探道:“你早料到三少会赔来礼?你也已经知道三少接下来想干什么了?”
苏轮的眼中倏然闪过一抹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