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十爱离开了魔法森林之后，没有立刻上天，而是从森林边际继续步行着，往前走。

今天总算雪停了，云也散开了些，几近圆满的月亮放射着温和的光。在这片森林之外的平原地带，地面上的余雪也映着微微的月光而有些显眼。

他就这样一个人走在路上。

蓦然间，雨桐十爱发现自己已经很少这样一个人走在路上过了。从四年前来到幻想乡，自己认识了很多人，比如爱丽丝，比如博丽灵梦，比如蕾米莉亚，比如蓬莱山辉夜。这一路走来，他失去了梦想，失去了希望，被伤害过，也伤害过别人。

如今，他站在幻想乡之中，行走在这片原野之上。明日，他又将为了过去的一切夙愿而奔赴月球。

他站定了脚步，举目四望。

远空的妖怪山身影朦胧，人间之里烟火星点明灭，红魔馆依然在灯火通明，世界塔耸立于黑夜之中，而身后则是那片森林。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才继续迈步而出。

晚风从身上吹拂而过，爱丽丝所赠与的衣服下摆飘忽，早苗送给的发带在后脑也一起随风而飘摇。他从怀里摸出了那个小巧的八音盒。

寂静的夜中，只有那如同少女歌谣一般的清脆音符。他看着这银白色的金属盒子，聆听着他最为熟悉的那曲调，沉着眸子。

他不止一次地去为东风谷早苗的事情去烦恼，他真的无法去回应对方的期待，依歌莉娅是如此，早苗也是如此。但是或许在这之前，他就在哪里做错了吧？不过说是哪里错了，他也没法说出来。

话虽如此，却没有办法将思绪清理清楚，他只能够将脑子里难以言明的感觉压抑下去，关上了八音盒，决定前往红魔馆。仅仅是一日的话，只需要等待在那里便可以了。

不过等到他来到了红魔馆前的时候，又有些意外地看到了紧闭着的大门与一站一坐两名少女。半龙少女与龙气妖怪，两名少女如今在红魔馆大门前，红美铃站着，背靠着铁栅栏的大门，头部低垂双手抄在前胸，看上去似乎又睡着了。而在她面前五米左右，黑魅灵席地而坐，右手手肘架在腿上，手掌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走过来的雨桐十爱。

“这不是那个谁吗，那个谁。”

她的左手有气无力地抬起来招了招。雨桐十爱苦笑起来。

“晚上好，黑魅灵小姐。怎么，在守夜吗？”

“啊，如你所见。很无聊啊。还有你想进去的话暂时还不行。”

黑魅灵看上去真的很无聊，能够抓到一个人聊天似乎感觉精神了不少，也不像刚才那样生无可恋的样子，只是摇晃着这样对着雨桐十爱道。

“家里面那个大小姐吧，强人所难，让我们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不许放人进去，哪怕是兔子也不行。”

兔子的话，应该指的是永远亭的兔子吧。

雨桐十爱只能够笑了笑，也坐了下来。红魔馆大门前的石砖地板上倒是打扫的相当干净，都没有积雪。他也不想要为难这两位门番，干脆就这样坐在了地上，与黑魅灵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等待着明日夜晚的降临。对于妖怪而言，时间的概念与人类截然不同，二十四小时很快就能过去。

就这样，等到第二日，太阳已然升起的时候，远远地又有了两个人影向着这边走来。红美铃的耳朵动了动，便继续低着头。等到那两个人走近了，雨桐十爱的脸上便泛起了几分怪异。

博丽灵梦空手而来，而雾雨魔理沙则是背上背着一包蘑菇。那些蘑菇太多以至于都从包里露出来了，但是魔理沙依然不怎么在意。

“嗯？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十爱。”

魔理沙看了雨桐十爱的眼神，感到十分不爽。

“这可是食物，也可以作为火力，不管是到了哪里都相当有用的蘑菇，你那是什么态度啊喂！”

雨桐十爱只能够耸耸肩。对于这个少女的说辞，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胡扯。火箭的动力是来自灵梦的召唤住吉三柱神，食物方面红魔馆也能提供比这些蘑菇有着更加高的能量，并且体积更小的食物，所以她这一包恋菇带的让人感觉完全没必要。

博丽灵梦没有说什么，她只是走到了黑魅灵和雨桐十爱的身边，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

“怎么了，蕾米莉亚不在家？”

她这样问道。

“大小姐倒是在家，不过说了不到太阳下山不让进。”

黑魅灵将之前的说辞又说了一次。博丽灵梦听了之后，略微考虑了一下，便从身后拿出了御币。

“那就直接打进去吧，魔理沙。”

“那没问题。”

她身后的魔法使眉毛一翘，同样将手中的八卦炉握紧。

雨桐十爱叹了口气。刚想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就听到大门那边传来了十六夜咲夜的声音。

“美铃，放他们进来吧。”

听到女仆长的命令，原本一直靠着大门闭着眼睛的红美铃睁开了眼睛，然后伸了个懒腰。

“唔嗯……那你们等一等。”

随后她转身，双臂一用力，就将那大门推开了。博丽灵梦和雾雨魔理沙对视一笑，随后便并肩走了进去。雨桐十爱看了看黑魅灵，黑魅灵的脸上似乎对此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继续坐在雨桐十爱一旁，无聊地抖着脚。

“怎么，你还不进去吗？”

她看着雨桐十爱还是不进去，便问道。

“不，我暂时不进去。我在这里等一下人。”

雨桐十爱笑着摇了摇头。黑魅灵听了，便点点头。

“随你。”

雨桐十爱便继续坐在外面。今天的天气不错，太阳照耀下，覆盖着白雪的幻想乡大地有着别样的美丽。他坐了一会儿便站起来，站在大门之外，看着妖怪山的方向。

别人可能不会来，但是那个少女是一定会来的。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太阳渐渐爬上了天顶，期间诸如风见幽香或者是雾雨晴枝也都来了。直到几乎要日落西山之时，雨桐十爱终于在遥远的空中看到了御风而行的碧发少女。似乎是远远地也看到了雨桐十爱，少女遥遥地招了招手。

与此同时，红美铃与黑魅灵突然脸上闪过一分意外。她们两个对视了一眼，然后坐在地上的黑魅灵爬了起来，随意拍了拍自己的白色长裤，走到雨桐十爱的身边。

“你的右后方，那森林里面，有人盯着你。”

雨桐十爱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此时黑魅灵已经晃着脑袋一脸无聊地逛了回去，没有给他询问的时间。

雨桐十爱的眼睛重新回去看向飞来的少女，脸上重新撑起笑容。

东风谷早苗从天上落在了他的身旁，脸上带着微笑。她看了看大开的铁门，以及身前的雨桐十爱。

“怎么了，十爱，在等我吗？”

“嗯，原本是这样打算来着。不过我现在稍微有点事情要去处理，可能不能够陪你进去了。”

雨桐十爱略微有些抱歉地对着她笑了下。东风谷早苗看了看他，微笑着，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在里面等着你来的。记得是在今天晚上哦。啊对了，还有。”

少女双手扶住少年的左手，然后在少年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抬起来，放在自己的面前，吻在了手指上。雨桐十爱的手指外侧感受到了对方那柔软温润的唇，他不禁一愣，想要抽走，却又没有发力。毕竟这样抽走的话，在红美铃和黑魅灵的面前东风谷早苗太丢脸了。

“嘿嘿。”

东风谷早苗双手握着雨桐十爱的手，露出一分狡黠的笑容。

“这次可不要失约哦，十爱。这次的话，或许不是吞一千根针那么简单了，真的，我已经有些……”

讲到这里，她的眼睛之中，雨桐十爱看到了让他心中无法不愧疚的东西。雨桐十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听到了回答，东风谷早苗的笑容便像是被落雪所冻伤几欲凋零的花朵一般，让雨桐十爱难以拒绝。他轻轻地抽手，东风谷早苗也懂事地放开，随后雨桐十爱在她的头上安慰性地拍了拍。

“我会一直等着的，所以要快点，十爱。”

她站在原地，袖子之下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着拳，就这样看着雨桐十爱。雨桐十爱知道对方是想要看着他离开了再进去，便点头转身，向着之前黑魅灵所指的那片遥远的魔法森林行去。

雾之湖湖畔的红魔馆本就与魔法森林相接近，这一路下来也不耗费几分钟，他便来到了这森林之中。雨桐十爱不知道黑魅灵是怎么发现有人注视他，不过黑魅灵作为龙气妖怪，能力又来自半龙少女红美铃，那么想来也绝不会无的放矢。

再继续深入了一些之后，他眉毛一挑，抬起了头，就看到了从天而降的两把刀。但是这两把刀尚未及身，便被雨桐十爱放出的真实之诗所抵挡。雨桐十爱不慌不忙地后退了两步，看着一击不中而向着一侧闪开站定的两名袭击者。

“安为春，安为冬。”

锁链在他的身边缓缓滑动，如同蛇类一般摇晃着尖锐的断口。雨桐十爱神色不佳地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地袭来的少年少女。

“你们的老师不可能没有教过你们，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吧？”

“闭嘴！雨桐十爱！”

打断了他的是安为冬的怒喝，他的眼睛之中充满着憎恶与愤怒，双手持握着剑柄因为太过于用力而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明明两天前才来访过老师，结果只是为了试探老师，然后杀掉他吗！？”

听到令人意外的情况，雨桐十爱一挑眉。

“安为生死了？”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告诉你……”

“弟弟！”

刚想要继续说什么的安为冬被安为春打断，她瞪了一眼对方，安为冬也一下反应过来，一咬牙。随后两人一左一右分别袭向雨桐十爱。雨桐十爱没有什么能够申辩的余地，只能够将链条展开，挡住了两人的刀锋。相比起三年前的安为生来说，这两个孩子还欠了不少的火候。

“啧。”

安为生的意外死亡，凶手不知是谁，但是安为生与雨桐十爱的交锋第一次在人间之里，第二次在无缘冢被安为姐弟目击，这罪名只能够说不可能不是他的了。雨桐十爱也大概了解安为姐弟的行事风格，知道这两个人都是相当不听劝的人，更何况自己已经被对方认作是凶手了，说再多的话也是于事无补。

所以只能够用强先将对方控制住了。所幸两个小家伙还太年轻，跟了安为生也不过三年，雨桐十爱身影在两人逼近下凌空后退，安为春的刀从右侧斩过来，但是被真实之诗挡住，猛然一抖便在剑刃上缠了两圈。安为春想要抽走，却被雨桐十爱飞掠到了一旁，抬手就涌出十多条锁链触接过去，在安为春反应过来应该松手弃刀躲避之前，便将之捆起来了。

“春姐！”

安为冬见到自己的姐姐深陷险境，大喝着，右手收刀回鞘，脚下爆出巨力激射雨桐十爱。雨桐十爱瞥了一眼他，真实之诗在身前汇聚，安为冬想要攻击雨桐十爱或者是解救自己的姐姐都必须要经过这些链条组成的封锁。

安为冬的眼睛闪亮着，冷冽着脸，右手在剑柄上一压，一拔，那剑的剑刃如同光化了失去了形状，变成一道光击打在真实之诗上，在锈红色的锁链飞舞之中刺破了雨桐十爱的防护，却被雨桐十爱一侧身闪了过去。而被击溃的真实之诗的锁链也如同伺机已久的蛇一般陡然窜出，也将对方捆了个结实。

“好了，安为生不是我杀的，你们不信我也不想要解释。告诉我，安为生的尸体在哪里？”

他将这两个被真实之诗裹得像是纺锤一般的姐妹吊在身前，问道。

“哼。”

冷哼一声，安为春闭上了眼。而安为冬只是阴测测咬着牙。

“啧，所以你们这些人啊……”

雨桐十爱从怀里摸出了法老心脏圣甲虫，释放出了两三只在身前飞舞。圣甲虫的振翅声与他的声音一起在这对姐妹的耳边响起。

“这是埃及的圣甲虫，是法老的心脏替代品。不过实际上，找到尸体之后，这些小虫子可不止是会吃心脏，它们会从嘴钻进体内，吃光内脏，然后吃肉，吃骨头，一直吃到整个人只剩下外面空荡荡的一层皮。”

雨桐十爱有些低沉地笑了笑，看着眼前露出惊怒神色，无法再非暴力对抗的两姐妹。

“好了，说吧，是我放出一群这样的虫子去找安为生，还是你们告诉我。没关系，不信我也可以，你们自己选吧。”

“……在大蛤蟆池。”

安为春终究无法无视这样的警告，只能够不甘心地说了出来。她的嘴唇旁流下了血来，并不是因为刚才的战斗而受伤，而是因为懊悔而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看到自己的姐姐这个样子，安为冬也只能够低着头，不断地在真实之诗之中挣扎。他拼命地挣扎，真实之诗束缚下，他的身上有了一道道刮擦的痕迹，却丝毫没可能松动，但是他依然在徒劳地这样挣扎。

雨桐十爱知道，实际上他也知道没有可能，但是如果不这样，他内心的愤怒与不甘愧疚会让他直接发疯。

他叹了口气，带着沉默的姐姐与疯狂的弟弟一起前往妖怪山的大蛤蟆池。等到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在雨桐十爱的威胁之下，安为生的尸体的方位被安为生姐妹说出。

安为生尚未安葬，只是被姐弟俩放置在地上，依靠着树，两把御神刀插在身侧，没有宵小妖兽敢于接近。看到恩师的尸首，两姐弟也不再吵闹，只是沉默着。雨桐十爱走近了，查看着安为生的尸体。

安为生低垂着头，不过脖子上有着明显的勒痕，还破了三个扣子，胸膛满是血与伤口，侧腹分别被切开，证明也有着好几道刀口，更残忍的是他的四肢似乎被人很残忍地用锐器切割过，却没有完全地切断，留着一小块肉皮连接着。

这是相当程度的伤势，可以看出凶手不是图谋害命，而是单纯地发泄，甚至可能是鞭尸。

“真是残忍的手段。”

雨桐十爱的目光在这之上游走着，安为生这个人原本就寿命不多，在最后略微有了几分身为人类的感知，可能会从身后的安为姐弟身上感受几分生存于世的趣味，如今却又急转直下，坠入死地，不得不说让雨桐十爱感慨。

“我的手段你们知道，常用的是真实之诗，就是你们身上的链条。”

雨桐十爱瞥了一眼身后的姐弟。

“这锁链的粗细你们也看到了与安为生脖子上的痕迹不符，断口也没法做到这么轻松而光滑的切割。”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两人一点点松开。

“找个地方，把他葬了吧。”

这一句话似乎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安为春一直沉默的嗓子蓦然发出了一声呜咽。她的御神刀从真实之诗舒缓下来的锁链中掉落，她却没有去捡起来，只是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脸，眼泪第一次在这个坚韧的少女的脸上流下。

听到了自己的姐姐的哭泣声，安为冬依然呆呆地看着那尸体。在真实之诗从他的身边尽数抽离，他的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他没有哭泣，只是将剑默默收回刀鞘之中，然后拄着剑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

“你发誓……”

他的声音相当地颤抖，这一说话连同整个人带着剑一起抖起来。

“雨桐十爱，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雨桐十爱，耳侧是自己的姐姐的啜泣，紧咬的牙关似乎要将牙龈渗出血来。

雨桐十爱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我发誓。”

安为冬重重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半蹲，全身肌肉紧绷。

“啊啊啊啊啊——————！”

发泄的呐喊在林中回荡开，惊起了不少已然休息的鸟类，甚至一旁已经钻出了一队巡山的白狼天狗。雨桐十爱看到了，迎了过去。带头的是那位老相识，犬走椛。

“抱歉，犬走小姐，这里稍微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借用宝地。之后我会亲自拜谢天魔大人的。”

天魔是妖怪山的领袖，领导着大天狗与白狼天狗、鸦天狗。听了雨桐十爱这样说，犬走只得点点头，毕竟对方的身后站着的是妖怪贤者。打发走了白狼天狗巡山队，雨桐十爱转过头，却看到了某个娇小的吸血鬼少女站在那两姐弟的身后，看着他。

“蕾米？”

他意外于在登月火箭即将升空之际，这位主事人却到了这里。他走了过去，投出了询问的目光。蕾米莉亚瞥了一眼雨桐十爱，哼了一声。

“美铃告诉我了。雨桐十爱，不得不说，和你扯上关系的事情，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候总是掉链子。”

雨桐十爱没有反驳，只是看了看她。

“没关系吗，现在你还在这里。”

“反正一切帕琪都会安排好，我不如出来看看。不过话说回来，雨桐十爱。”

蕾米莉亚朝着他勾了勾手指，显然要与他说一些不想让安为生姐弟知道的事情。雨桐十爱只得低下头，然后蕾米莉亚凑了过来。

“看左边的树冠里面。”

雨桐十爱看了过去，左边的树木上有着破损与刀痕，显然是之前战斗留下的。在那树冠之中，雨桐十爱察觉到了某个细小的物体。

一把只有十多厘米长的小小长枪，深深扎进了树干之中。

雨桐十爱有些失神。他呆呆地转过来，看向蕾米莉亚。蕾米莉亚看着他这表情，似乎很不爽的样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雨桐十爱依然一脸呆滞，只是用目光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等到她消失在树林之中许久，才有些僵硬地转动头部，目光在跪在地上默默哭泣的两姐弟的身上停留了两秒。

随后，他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随后徐徐吐出，睁开眼睛，发动能力升空。

飞离地面，飞离妖怪山，雨桐十爱的目光锁定在了魔法森林的方向。

PS：累死宝宝了。诺，六千字，良心吧。

明天是一个多月前就码好一直没用的万字。我！就是！良心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