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烟没退缩回去,反是得寸进尺地挨向岑睿,笑得很冷:“陛下风寒在身,本侯来探视,太傅有异?”目光触到傅诤手中木匣,面上忽闪过一缕似厌似恨之色,口中轻嗤道:“那本候是不是也能问太傅您又来作甚的?”
岑睿若无其事地看着两人对峙,觉着甚是有趣,一声不吭地端起茶盏轻呷一口。
傅诤瞥过岑睿饶有兴味的脸庞,似能看见她因得意而翘起来的短尾巴,两天不见尾巴就要翘上天了?脱去素履,傅诤走至令一端的荀草席上坐下,恬然跪坐下:“太医道陛下龙体渐好,也是时候补一补这数日落下的课程了。”
“……”岑睿和魏长烟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不愧是当朝第一不要脸之人啊,这种假得令鬼都郝然的借口居然也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岑睿懒懒舒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后,在魏长烟肩上重拍了一掌:“你个混小子,回来也不知道先去看看你爷爷。朕听说你还在为上次的事和他老人家赌气?你也不替他想象,你父母去的早,他只独你一个孙儿,便是骗你也是为你着想。”
魏长烟听出她话里在赶他走,脸色倏地阴沉下来,尚未作,见岑睿取走他掌心里的瓷瓶。
“你的好意朕且收了。”岑睿安抚道,看魏长烟委屈低迷的神情,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背:“走吧,朕了。”乖啊,听话啦,没看见太傅大人想揪你小辫子的眼神么?
其实吧,魏长烟不和她作对的话,还挺可爱的嘛。像只忠心耿耿,总想引起主人注意的汪汪来着……
魏长烟受了岑睿一句话,心里舒坦多了,但仍不甘愿留傅诤和岑睿两人独处,起身前对傅诤道:“老爷子日日挂念太傅大人伤势,今日正巧相遇,太傅大人要不随本候去探望他老人家,宽一宽他的心?”
哟,刚用在他身上的一套,转眼就拿去对付傅诤了?岑睿差点破了功,笑出了声。
让岑睿震惊的是,傅诤没有推诿拒绝,颔应了他的话:“也好,我亦许久未见他老人家了。”
魏长烟也是愣了下,但他不傻,随即起身,简直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那太傅大人,请吧。”
傅诤却没动:“我与陛下有两句话要说,卫阳侯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魏长烟明显是不想容他这两句话的,但又不想在岑睿面前表现得太过小气,依依不舍地望了岑睿一眼,
岑睿倚在风口处,裹着凉气的水风拂来,遍体生凉,一个没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
“过来。”傅诤打开木匣,头也不抬地唤了一句。
唤小狗呢,就过不去。岑睿揉揉红红的鼻尖,哼了声扭过脸去看高台外的青天白云。
傅诤露出一副了然之色,作势起身:“原来陛下是要臣抱您过来。”
“……”岑睿胸口起伏了下,隐忍地挪了过去。
一过去还没坐稳,忽然一股大力拽在她臂上,一头栽上片温热结实的胸膛上,淡淡的檀香从衣襟传出。岑睿脑袋撞得空白一片,耸着鼻尖嗅了嗅,蒙头蒙脑道:“那香你还没用完啊?”
这功夫还有空关心香?捏起岑睿的下颌,傅诤眸光凉凉的,慢慢贴过脸。
岑睿的耳根一寸寸热了起来,扭捏道:“魏长烟还在外头等……”嘴中突然被塞了个坚硬的圆物,入口即化,辛辣的苦涩一路从舌尖蔓延到喉咙里,苦得她舌根都麻了。
“你要毒死我?!”岑睿大着舌头怒看向傅诤,结果又被他塞了粒药丸进去,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良药苦口,这个道理陛下不知么?”傅诤道貌岸然道,看她吃够了苦头,才慢悠悠地从匣中取出蜜饯一口口喂给她。
吃了两口,岑睿恨恨打开他的手,背过身去抱着枕头不理他。
“陛、陛下。”白纱动了动,小小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来喜悄悄张开捂住眼睛的手指,透过指缝看去。呼……陛下和太傅衣冠尚整,真是太好了……才放心继续道:“卫阳侯催太傅大人过去呢。”
傅诤撩袍站起,眼角掠过魏长烟留给岑睿的药瓶,抿抿唇,探手去拿。
拿了一半被按住了,岑睿气鼓鼓地高声道:“这是别人送我的东西!”
在来喜惊瞎了的眼神中,傅诤趁机迅地握住岑睿的手,摊开它一掌击下,清脆作响。
岑睿叫嚷道:“你打我作甚?!”
“让它懂点规矩,不要碰不该碰的东西。”傅诤又拍了一掌,这回却是轻轻落下,手掌贴着岑睿的掌心摩挲了下。
来喜小心肝颤巍巍的,对傅诤的敬仰一不可收拾。啊,太傅大人吃起醋来居然如此狂野不羁。
岑睿使了吃奶的力抽不回来手,又羞又恼地怒视他,在他要走时咬了下唇,极快地低声道:“今夜我去你那里。”
来喜脚底一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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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生二回熟,岑睿对夜袭太傅府已是驾轻就熟,这次应傅诤嘱咐,她还带了个拖油瓶在身后。
来喜公公哀怨地赶着马车,这种事让暗卫去做就好了嘛,陛下就不能体谅一下他每每目睹陛下与太傅耳鬓厮磨后备受煎熬的内心么?满满的都是对先帝的愧疚啊!!!
傅诤的书房设在府邸西边的一处竹林边,篁竹青幽,并着一池白莲,颇似世外之境。
岑睿去时,他正坐在屏风下握着卷书册默读,看她来了拍了拍他身边的草垫,示意她坐下。
岑睿一反常态,正襟危坐地对着他,道:“敬太妃说当年我爷爷拟定的继位人另有他人,还说我老子是个窃国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诤在敬太妃请她去时便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问,按下书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史上有多少皇位是用正当手段得来的?”
“话虽如此,”岑睿双手握袖,轻摇了下头:“太妃说那个原本的继位者明王是我被老子陷害,死也是死在他手上。还说……”
“还说先帝藏了一道密旨,那密旨便是传位给明王的。而本应被满门抄斩的明王仍有后嗣尚在人间,所以你这个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傅诤接着她话侃侃道来。
“你早就知道!”岑睿耳朵里嗡的一声响,惊讶间不觉跪起身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傅诤手按上她的肩,将她重新按坐了回去:“皇室争斗本就分不清孰是孰非,这又是多年前的旧案,原先在我看来,没有必要让你知道。而现在……”他的眸色冷厉了几分:“那些人的举动越来越明目张胆,也越来越猖獗,我便在考虑是否要告诉你,却让敬氏先了一步。”
岑睿敏锐地捉到他对敬太妃的称谓:“敬太妃她……”
“她在多年前本该指给明王做正妃的,此事仅有当事的几人知。”傅诤淡淡道,手从岑睿肩上滑下来,握起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阿睿,我想确定一件事,你必须诚实地告诉我。你是否要这个皇位?”
“……”一辈子女扮男装坐这把龙椅?现在表明身份是不是太迟了?可如果继续做皇帝,那她与傅诤便注定不能在一起,而且她迟早是有皇嗣的,到时候又是个麻烦。
岑睿心乱如麻,脑子糨糊似的混乱不清,半晌道:“我不知道。”
傅诤看出她心绪紊乱,也不再逼问她,抚着她的脸:“你想清楚了就告诉我,好么?”
“嗯……”岑睿低声答应,心神未定间又在下一瞬被傅诤的话激得大惊失色。
“你马上即要行冠礼,冠礼之后便要大婚了。”傅诤不急不躁道:“你别慌,你难不成忘了宫里储了个正合适的人选吗?”
“……阿昭?”岑睿喃喃念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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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休养的闲时,岑睿时不时驱车往傅诤那儿走一趟。两人大多时候是对坐一处看看书、议议国事。大婚之事因岑睿的竭力拒绝,暂行搁置到一边。月色正好时,傅诤会牵着岑睿闲步在竹林里,也不多说话,如同任何一对相知已久的情人般温馨默契。
岑睿很享受这样的相处,心底却总有些隐隐不安,好像是从某处偷来的这段时光,随时会被打破。
这一夜,来喜如往常般赶着车行在宜平里的深巷中,忽然瞅见前方斜倚着墙的一道黑影,猝不及防地勒住了马:“谁?!”心里纳闷,这平地冒出个人来,暗卫怎也没个动静?
趴在车里小寐的岑睿险些撞在车壁上,迷糊地撑起身子:“怎么了?”
“啊,陛下,前面好像是卫阳侯。”来喜举起灯笼努力看了看,放松下来,扬声问:“侯爷,大晚上的也没个人给您打灯?”
岑睿拉紧披风,挑开帘子看去。魏长烟已从阴影里走了过来,双颊苍白,眼眸深处却亮得似有团火焰燃烧。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人头晕,岑睿抬手掩住口鼻:“酒多了,过来酒疯?”
“你下去,我要和陛下单独说说话。”魏长烟平调道,声音冷静得倒不像是喝了酒的人。/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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