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瑛摘下白纱手套,葱白的手指染着猩红的指甲,在璀璨的流苏水晶灯光下,发出眩目魅惑的光泽。
她看了看壁挂上的石英钟,时针指向夜晚九时三十五分,冰冷的唇角勾了勾,若有若无的笑纹瞬闪而过,她提着上紧下松的华丽裙服的一角,穿着西洋浅口窄跟皮鞋,在光滑铮亮的红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姨少奶奶,厨房的王厨娘给您特地热了莲子百合汤,您要不要用?”
就在王瑛参加宴会归来,匆匆上楼之际,女佣雪儿响亮恭顺的声音传到她身后。
王瑛顿了顿脚步,她犹豫了一下,头也不回,伸手往楼下挥了挥,示意此刻不要打扰她,有需要她会吩咐。
她推开自己的卧室门,冷厉的目光落在垂着紫色窗幔的窗台上,眸光一喜,夜光中,一只白色的鸽子像一道白光洒在铺满红蔷薇花瓣的窗台上,正“咕咕咕咕”地啄着窗台上洒下的几颗玉米粒,她快步上前,捉了鸽子,从鸽子细嫩结实的腿上取下了套牢的纸条,展开看过之后,艳丽的嘴角挂着冷笑,她转身从沙发椅的腿肚里掏出一卷带有字迹的纸条,迅速塞进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筒,把鸽子往窗外一抛,一道白光划破黑暗,又冲向了远处的云际。
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王琦佳恼怒地冲到门边,拧开把手,冷眼直盯盯地望着细喘着的雪儿,目光带着狐疑和审视,冷冽的气息迎面而来,雪儿嗫嚅地迎着她的目光,不禁打了寒噤。
“你来这里干什么?”暗沉的嗓音咄咄逼人。
“姨少奶奶,乔管家送来两本账本,让你过目。”
“知道了,下去吧。没有我的交代,不要随意上来。”
王瑛收了收紧张的胸口,语气有所缓和,但对佣人的语气仍然是冷冽。毫无温度。
王琦佳利落的卸妆,换好睡衣,奶白色的绣花软绸宽松长裙垂在她白皙纤细的脚踝,挽在脑后的发髻散开,一头波浪卷的秀发。波涛汹涌地披散在肩部两侧,越发衬托她小巧的脸颊光洁照人。
她端着一杯红酒下楼,懒洋洋地躺在宽阔的贵妃塌上,微咪着双眼,雪儿蹲着身子,在她脚下,为她捏着腿。
“姨少奶奶,我听乔管家说,陆太太和二太太商量着让您正式掌家,还说大少奶奶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不但不会管家,连儿子也生不出来,如果您要给少爷先生下长子,她这个正房之位就要退位让贤啦!”
王瑛睁开眯缝的丹凤眼,晃了晃手中高脚杯中的红酒,浅浅啜了一口,微薰的脸蛋,挤出几丝讥讽的笑,她抿了珉薄唇,低头望着蹲在脚下的雪儿。不仅多看了几分,她看雪儿瓜子脸儿,一双清澈的眼眸黑白分明,像星子一样闪亮。素净秀丽的长相,在府里的丫头中也是出众,心想在这官宦之家,姿色好的丫鬟,哪个不指望提拔封妾?
她轻浮地笑了笑,暗沉的声音利诱道:
“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乖乖地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吃香喝辣的,坐上姨少奶奶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
雪儿佯装受宠若惊,更加卖力地为她一边捶着腿,一边颞颥地应承着:
“雪儿愿意为少奶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雪儿立即改口,把“姨少奶奶”的称呼改为“少奶奶”,奉承着王瑛。
“好,你起来吧。不过,在其他人前,你还是原来那样称呼我,不要给我节外生枝!”
王瑛刻意装出可亲的姿态,热情地拍了两下惊鸿瘦削的肩膀,这两下拍击,却像灌注了很大的力道,雪儿不禁缩了缩肩膀,看来这王瑛是受过军事训练之人,有几下身手。
“去吧,把王厨娘给我热的百合莲子端来。”
多年的特务生涯,让王瑛养成职业性的狡猾多疑的个性,她在发展自己的特务之前,必须充分考验雪儿,才能赢取她的信任。
此时,她有意支开雪儿,走到窗边,抽出藏在宽大袖筒里的微型手电筒,往漆黑的夜幕上,打了三下手电光,很快,她望见天幕不远处,也回了三束手电光。
她唇瓣浮起冷艳的笑,宛如黑色的天幕中一闪而过的流星。
她藏好手电筒,轻轻张了张嘴:
“喵呜—喵呜,咪咪,咪咪?”
那是她养的一只白色波斯猫,也是她传递情报、掩人耳目的重要工具。沙发底下传来细微的喵呜声,她躬下身子,低头扫向真皮沙发底下,果然一团球蜷缩在黑暗的沙发底下,她兴奋地趴到地板上,侧着头朝沙发底下低低地呼着:
“来,来,我可怜的咪咪,到妈妈这儿来。”
白色猫咪听到熟悉的呼唤声,慵懒地从沙发底下钻出来,一下跳到王瑛怀里,王瑛亲昵地抚摸着猫咪的脊背,白猫舒服地闭着眼睛,发出“呜呜”的娇声。
王瑛赤足踏上绣花平脱,抱着白猫出了客厅,往院子里闲散地走去。
墙角的白蔷薇在微风下拂来淡淡的清香,和着兰草的空谷幽香,让她不禁沉醉。
她闭目深嗅,恍惚记起了自己民族的樱花,在来中国之前,每年樱花盛开的季节,父亲酒井就会带她登上如雪的富士山赏樱花,那白茫茫的花海,氤氲着四周,像纱一样如梦如幻,那飘落在双肩的花瓣,像雾一样轻灵。
花丛里震荡了一下,怀里的白猫嗅着鼠类的气味,迅速跳下她的怀,像闪电,扑入花丛。
“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捉鼠!”
王瑛无奈地叹息一声,看到不远处陆元洪的书房里还亮着晕黄的灯光,几名人影在暗黄的窗纱下投下黑色的人影。
她竖耳一听,好像是陆元洪的窃窃私语,她凭着特务的敏感,下意识地蹑足疾步闪到窗下。
窗下杂着一大丛带刺的仙人掌,她窜入仙人掌中,尽管万分小心,手上还是扎到几根尖利的细刺,她不禁痛楚地低吟一声,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一片的夜色中,还是清晰地传入陆元洪的耳膜。
陆元洪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掀开窗帘,见深沉的夜幕下寂静一片,一只白猫从花丛中窜出,嘴巴刁着一只死鼠,得意地喵呜了一声。
“原来是只猫,吓老夫一跳。”
陆元洪胸口松了松,自言自语地回到办公桌前,继续与几名主任秘书密谈。
……
“接中央密电,蒋桂之战迫在眉睫,我们徐州警备司令部也要做好应战准备,全力以赴支持蒋委员长,把桂系军阀扫回广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