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公馆,显得更加空阔,沈惊鸿愈加思念陆晋川。
这漫长的四天,她每天都在家里看表,折纸鹤,第四天黄昏时,她忍不住了,于是,她穿上鞋,拿了手提包,开门出去了。才走出大门,他就一眼看到公馆墙外的那根街灯的柱子上,正靠着一个人!
沈惊鸿站定,注视着他,是陆晋川!
陆晋川靠在那儿,脸颊消瘦了些,脸庞的线条更加沉毅,他张开双臂,微笑着静静地注视着她。
沈惊鸿激动地奔了过去,大大的眼眶滑下一行泪珠,她双手紧紧地环抱着他,把脸颊靠在他胸膛里嘤嘤的哭道:
“晋川!你怎么才来?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煎熬!”
“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陆晋川托起她的下巴,低低地说。
他们对望着,眼睛正热烈而恳切,于是,一切的别离、忧伤和思念都消失了。
他宽阔的臂弯紧紧地拥住了沈惊鸿,他深情地吻着她流泪的面颊,路灯光很亮,附近有行人来往……大家都注视着这对热恋中的人,但他们才不管,任由假道学去批评吧!
第二天,沈惊鸿起得很早,陆晋川要带她去见他的父亲,正式谈婚论嫁。这是她第一次去拜会他的父亲,这次会面是陆晋川安排好的,陆元洪毕竟是县长,公务繁忙,他在官邸的时间并不多。
事先,沈惊鸿仔细地修饰过自己,这天她穿了件浅蓝的裙子,头发上系了条蓝缎带,嘴上只搽了点淡色的口红。
门铃响了,陆晋川来接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去陆家,可今天她却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在路上,陆晋川有意无意地说:
“我有一个娃娃亲,我父亲曾经希望我和她结婚。”
沈惊鸿看了他一眼,惊惶地说:
“是那个盛小姐吗?”
他对沈惊鸿笑笑,挤挤眼睛说:
“不是,另一位小姐。不过,今天,我要让他看看是他的眼光强,还是我的眼光强!”
沈惊鸿站住了,不安地问:
“晋川,你真的想好了吗?不会后悔么?你要知道,你要娶了我,我就要你一心一意地爱我!我是个醋缸,我要求你对我的爱,是百分百,如果我发现你的爱有一点欺骗和背叛,我将万劫不复!”
陆晋川也站住了,刮了刮她秀挺地鼻梁说:
“傻瓜,我逗你呢!如果我的心可以挖出来,你就知道我对你是不是忠心耿耿?除了你,这辈子我谁都不要,我就想要你!”
“那好,你娶了我,不准娶姨太太,不准在外面沾花惹草,我就是你唯一的太太!”
“唯一!今生今世的唯一!是不是需要下跪求婚?”
“唔,”沈惊鸿笑笑:“下跪也未见得有效呢!”
“是吗?”陆晋川也在笑,“那么我就学非洲的某个种族的人,表演一幕抢婚!”
他们又继续向前走,这是他们首次正式的谈到婚姻。其实,在沈惊鸿心里,她早就是非他莫属了。
上次她到陆家,只看到公馆一角,今天仔细看,这官邸的房子真是精致宽敞,其豪华程度更赛过了唐公馆。
沈惊鸿被延进陆元洪的书房,书房里有考究的沙发,落地的电唱收音机和垂地的白纱窗帘,墙上悬挂清一色的中式的字画,她对一张徐悲鸿的画注视了好久,看来她未来的公公还是个附庸文雅的人。
一个很雅净的女佣送上来一杯茶,陆元洪还没有出来,陆晋川打开电唱机,选了一张唱片。他们亲昵地品着茶,听着交响乐。
坐了一会儿,陆元洪带着二姨太出来了。他是个高个子的胖子,体重起码有七十公斤,一对锐利而有神的眼睛嵌在胖胖的脸庞上,显出一种权威性,这是个有魄力的人!二姨太却相反,是个瘦瘦的,苗条的女人,虽然已是中年,仍然很美丽,有一份高贵的书卷气,看起来沉静温柔。
沈惊鸿站起身,随着陆晋川的介绍,叫了两声伯伯伯母。
“伯父伯母,早应该来拜会你们!惊鸿失礼,请二位长辈见谅!”
沈惊鸿低着头礼貌地回礼,她不知陆元洪打的如意算盘,他看中的是她作为唐公馆小姐的身份,两家门当户对才算满意,否则想进这高门阔府做大少奶奶可没那么容易。
沈惊鸿一抬头,她与二姨太唐琴的目光一接触,唐琴着实一惊,眼前的丫头跟自己年轻时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到底是谁?她疑惑地盯着沈惊鸿,不动生色得细细打量。那修长的蛾眉,那双黑玉一样的大眼,还有那尖尖的下巴,翘翘的鼻翼,会是她的女儿么?
时隔多年,唐琴的容貌已不再是以前的李玉珏,她已经易容。自上次跌落悬崖,九死一生,可容貌尽毁,是救她的师傅黄药仙用高超的易容术让她恢复了另一张美丽的脸。在座的人,并未发觉她与沈惊鸿容貌有多大相似之处。
陆元洪用爽朗的声音招呼:
“坐吧,别客气!沈小姐,噢,不,你现在认祖归宗了,应该叫你唐小姐,我们听晋川说过你好多次了!”
“唐小姐?”唐琴心里暗沉一下,她更加疑惑了,她脱口问道:“是唐公馆方美娟的千金?”
“不,她是我舅母,我不姓唐,我母亲是唐家二小姐唐琴,”说着,沈惊鸿垂下了眼帘,很快,又恢复平静,热情地凝视着陆元洪和唐琴,温和得说:"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生父姓氏,伯父伯母仍叫我小沈吧。”
“唐琴?”一个死了十七年的活死人!唐琴听到自己的真名,再也抑制不住心酸,她眼睛里汹涌地滑出泪!她赶紧掏出绣帕,拭着眼角,站起身,趔趄了一下,她扶住了沙发扶手,哽咽地对众人说:
“你们慢坐,我身子有些不适,进去休息下。”说着,扶着身子要离开。
“伯母,要不要我扶你回房?”沈惊鸿见唐琴异样,紧张地起身,迎过去扶住她,却被她阻止了。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背过身,眼里已经漾满了泪,她要怎么冰释前嫌?怎么相认眼前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