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远踏进客厅,入眼便看见袁一独自一人坐在餐桌上老老实实地啃着馒头。
眼睛四处瞄了一圈,确定没发现钟满的身影,袁清远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太凶了把人给吓跑了?
他走到餐桌前,问道:“思泽,光吃馒头够吗?我去给你做点别的吧?”
袁一瞅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不用了,我快要吃饱了。”
撞见儿子胆怯的眼神,袁清远心里微酸。
袁一向来黏他,从小到大还不曾用这般疏离的口吻跟他说过话。
压下满心的失落,他佯装轻松道:“早上要吃的有营养一点,你等我,很快就做好了。”
说完便朝厨房走去,身后出乎意料地传来袁一的应和声,他脚步一顿,而后低低地笑了。
由于先前心情不好,他实在无心做早餐,可是和陆越泽通了电话之后,他倒是冷静了许多。既然陆越泽要他别胡思乱想,那就照做吧,他现在只想尽快修复好他和儿子之间的关系。
袁一的食量有多惊人,袁清远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在厨房里一阵忙活,没多久,端着一盘夹蛋的三明治返回到饭厅。递给袁一一个,他自己也拿起一个,边吃边随意地问:“你老板回去了吗?”
“没有。”袁一看着他,眼神中有着难掩的小心翼翼,“他说大过年的空手上门很不礼貌,他去超市买东西了。”
“搞这么客气干什么?你怎么没拦住他?”
“我拦了,他不听。”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在空气中流转,“以后别让他再破费了。”
“嗯。”
……
袁一仔细打量着袁清远,发现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而且提起钟满的时候,并没有先前那样的敌意。
对于这个发现,袁一当然是欣喜的。
在他平凡的生活中,发生最不平凡的一件事就是——遇见钟满。
他心里装着钟满,他想和钟满在一起,他发觉自己好像恋爱了。
想起对方,心神恍惚。
恋爱便是这样,意识如同窗外自由飞舞的雪花,无拘无束,不可囚禁,让人忘却了自我,待思想回笼,才知时间已经悄然流逝,想一个人竟能想得忽略一切。
究竟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
袁一想到了那天在酒店客房门口因为担心他而惊慌失措的钟满,又想到了在ktv为他出头而变得凶神恶煞的钟满,还有平时相处时温柔体贴的钟满,甚至在床上使劲欺负他的钟满……
大概在很早很早以前,这个人便走进了他的生活,烙进了他的心里。细细一回想,太多琐碎的细节,都有对方的影子,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无法分割。
虽然袁一现在还不知道钟满的想法,但他并不急着确认,其实他最想得到的是袁清远的认可,只有这样,他才能毫无顾虑地去喜欢一个人。
……
啃完手里的三明治,袁一本想再吃一个,一看盘子里只剩下两个了,他怕钟满等会回来了没得吃,又把刚伸出去的爪子缩了回来。
瞧见这一幕,袁清远淡淡道:“吃吧,我再去给他做几个。”
袁一惊喜地抬头,对上自己老爸宠溺又无奈的目光,乐呵呵地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爸,你给他多煎两个蛋吧。”
袁清远吃完早点,起身走向厨房,眼角的余光瞥见袁一也跟了上来,便问:“他哪点好?”
袁一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自己,下意识脱口道:“他对我好。”
话落音,字字掷地有声。
袁一也猜到袁清远已经有所察觉,奇怪的是,他并不慌乱,相反还有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感,以后总算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
钟满回来的时候,手上提满了大包小包,身后还跟着一个不速之客。
袁一迎上去,看见同样手提大小包,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时,心里当真惊了一下。
“小姜,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们拜年啊。”
姜黎大步踏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视线绕到袁清远身上,笑着打招呼,“袁叔,新年好啊!”
袁清远回他一个笑容,“新年好。”
姜黎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像往常那样揉了揉袁一的头,“你怎么瘦了?过年不是应该吃的胖胖的吗?”
“年前加班累瘦的,这几天又长胖了好几斤呢。”袁一笑了笑,随即偷偷地瞄了一眼钟满,发现对方勾着腰正在换鞋,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袁一觉得不可思议,他本已习惯了和姜黎之间亲密无间的相处模式,可是刚才对方的手落到他头上的时候,他竟然很不自在,第一反应就是怕钟满看到了会生气。
他想躲开,怕伤了姜黎。不躲,又觉得对不起钟满,总之这两人就像他的祖宗,他一个也不愿得罪。
袁一把两个祖宗领进了家门,因为家里还有一个长辈,他俩多少有些放不开。
两个大高个儿往客厅里一站,像两根柱子似的,傻不拉几的。
袁清远见他们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太过拘谨,借故出去买菜,把空间留着三个晚辈。
伴随着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微妙。一室三人,各怀心事。
袁一招呼着钟满和姜黎在沙发上就坐,准备泡壶好茶款待他们,可那两人根本就不把自己当成外人,袁一走到哪儿,他们就像只忠厚的大狗般摇着尾巴跟到哪儿。
两个男人个头都高,体型都壮,被他们跟进跟出地围着,袁一感觉压力好大。况且姜黎老找他讲话,他几乎都能感受到钟满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低气压。
哦天呐!袁一头好疼。
你们究竟想闹哪样啊?!
泡好茶,又准备了一些点心,袁一好说歹说终于将两尊大佛安置在了沙发上。
两人一左一右坐得笔直,把他夹在中间,从背后看像极了一个大写的凹字。
袁一一手拿起一个三明治,笑说:“你们还没吃早点吧?来,一人一个。”
姜黎其实在家里吃过早饭,钟满也在楼下吃了几个包子。然而当他们看见袁一那只白白的嫩手伸过来的时候,两人同时虚伪地笑了,嘴上连声应道没吃没吃。
坐在左边的那位喜滋滋地接过袁一递来的三明治;而坐在右边的那位直接抓住袁一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几口吞掉了三明治,末了,还用舌头舔掉了附着在指尖的碎屑。
手拿三明治的姜黎瞬间石化,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目光越过袁一,落在那个臭不要脸的男人身上,止不住在心里抑扬顿挫地大“靠”一声,真特么贱啊!
姜黎默默地啃着三明治,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他觉得他对袁一的喜欢并不比钟满少,但他却学不来钟满那套下流无耻的做法。
一直以来,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感,反复告诫自己,喜欢一个人不见得非要在一起,更何况对方和你不是同一类人,那就断了不该有的念头,好好的做朋友。
原本他克制得很好,可是一个突然而至的电话,将他冷静和理智统统摧毁。
那晚当他在电话里得知,袁一居然可以接受男人、不排斥同性恋、甚至还能因为某个男人而甘愿变弯的时候,除了深深的后悔,他心中只剩下无以言表的痛了。
这两天他始终寝食难安,他心想,如果在钟满出现之前,他能够抛开顾虑放手一搏的话,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只要勇敢一点,袁一是否也会为他而改变?
他心有不甘,他不想把自己喜欢的人随随便便地拱手让给别人,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大概怕遭到拒绝,姜黎才贸然登门拜访,却不料刚来到袁一家楼下,竟然碰到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人。一想到这家伙刚和袁一在外地同吃同住了几天,姜黎就酸得直冒泡,连招呼也懒得打,果断地甩给他一个后脑勺。
两人乘电梯上楼,互看不爽,一路无语。
直到来到袁一家门口,才将心底的不悦收敛起来。
在等待开门的过程中,姜黎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与钟满斗智斗勇,而房门打开的一刹那,一抹清丽俊秀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眼帘,打乱了他的思绪,在他没有任何准备之际,硬生生地撞进了他的心底。
那个人……是、袁一,瘦下来的袁一……
霎时,一股悔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他突然很讨厌自己,讨厌他那隐藏在骨子里的懦弱无能。
正如此时,钟满当着他的面舔袁一的手指,简直把袁一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那么猖狂,那么肆无忌惮。他看在眼里,会焦虑、会气愤、会妒忌,却说出一句指责的话来。因为他痛心地发现身为当事人的袁一被占了便宜竟然毫不介意。
心像挡风玻璃般碎成一地渣,姜黎酸溜溜地看着身边的两个人,总觉得他们周身的空气仿佛萦绕着甜蜜的气息,一时很后悔来到这里。
……
袁一倒没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暗中较量,只觉得他们今天怪怪的,言行举止表现得特黏糊,就拿坐沙发来说,他家的沙发有三米多长,明明可以一人坐一个位置,可那两人非得贴着他坐,就像两堵密不透风的墙似的,把他挤得动弹不得。
只坐了一会儿袁一就受不了了,噌地一下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去尿尿”快步朝前走去。
袁一刚走进厕所,一个挺拔的身影紧跟着闪进来。他都来不及惊讶,只听咔嚓两声,是门被扣上并反锁发出的声音。
他诧异地抬头,对上了一张百看不厌的的俊脸。
只是那张脸的主人看上去心情不太美妙,脸色比锅底还黑,神情也格外沉肃,似是山雨欲来。
袁一缩起脖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对方阴恻恻地盯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直接把他逼到墙角。
心中警铃大作!
袁一背靠墙壁,无路可退,情急之下只有伸手去推搡那具越靠越近的身体。
一声冷笑在耳边响起,“你还敢推我?欠收拾吧?!”
袁一吓得浑身一抖,赶紧道歉求饶,“老板,我错了,我不该……”
话未喊完,俊脸压下来,嘴唇立马被堵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