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这话，其实不是说给令狐不败听的。

以他的性子，不管是值得尊敬的敌人，还是让他厌恶的敌人，反正都要杀，那就没必要废话，更没必要向敌人辩解自己行的是否魔道，这没有任何意义。

韦恩这话，就是说给属下听的，让属下知道己方秉承天命，是真正的替天行道，堂堂正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没必要在与亲友对上时主动求死。

追魂想必是愧于恩师被杀，想必是不愿与兄弟动手，才主动求死的，韦恩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要让其他属下彻底知晓，错的不是他，是世界，错的不是他们，是他们的亲友。

甚至暗含多层意思：

我等秉承天命，替天行道，苍天有眼，必铭记我等功德，就算以鬼身战死，理论上彻底终结，但天庭未必不能让我们复活，所以在上天的见证下，应当奋勇而战，毫不迟疑。

成朝那边的亲友是助纣为虐，为上天厌弃，即便死后入了冥界，也未必能成鬼神，甚至不能去转世投胎，反而要打入地狱。

我等如果推翻成朝，必有天功天眷，未来成神有望，才能解救亲友。

众鬼听了，20金尸都动容，这些金尸本来就是成朝的达官贵人，只有少部分死前没能做官，但那是他们年龄不大，才练到武秀才，若不是被韦恩杀死，过个十年八年哪怕二三十年，搏个武进士不难，届时自然有官做。

即便韦恩将大成儒道天下说成最黑暗、最腐朽、天怒人怨、神憎鬼厌，到了不得不灭亡的地步，但八百年来潜移默化，部分儒道思想早已化作文明底蕴、精神内核，融入所有人心中。

其中有精华，也有糟粕，且不管精华、糟粕，“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升官发财思想，是所有人都具备的，在大成便是考进士当官，现在眼界放宽到天界，谁不想升天？谁不想成神？

现在韦恩亲口告诉他们，秉承天命，为天立功，前途无限，怎能不激动？

唯一不激动的是丫丫，八年了，她仍然只是一两岁小孩的模样，虽然思想已经完全成熟，但没受儒道潜移默化，没有那种努力向上爬的心态，对成神兴趣不大，即便不成神，作为一个天鬼，只要不被敌人杀掉，也能永生。

她反而抓住韦恩话语中的破绽，想着：“爸爸是夺舍下凡，借尸还魂，果然不是我的亲爸爸。”

而另一边，令狐不败听得目瞪口呆，在他心中，百姓怨恨无足轻重，但上天厌弃就严重了，皇帝的合法性是受命于天，孔子也说过要畏天命，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别看令狐不败像个年轻美女，其实已经七老八十了，他自小入宫，在宫中长大，除了练武，更练就了勾心斗角、察言观色的本领，以他几十年的经验，以他半步破碎的气机感应，都能判断出韦恩说的是真话，这让为大成朝奋斗了一辈子、效忠了几十年的令狐不败无法接受。

助纣为虐，获罪于天，就算他英勇战死，以身殉国，去了冥界会不会下地狱？更何况韦恩能转化鬼类，他还有机会去冥界吗？

“罢了罢了。”

令狐不败心灰意冷，抛下茶杯钓竿，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满头乌发化作白发，右手拂过胯下，夹在食指中指间的银针装了回去，顿时一阳初动，阳刚之气爆发，喉结鼓起，胡须飞长，转瞬就冲淡了他阴柔的气质，从阴柔美女转化成儒雅老男。

“八十年来如梦，一朝梦醒成空，回望万里江山，不知吾家何处，唉，去休去休。”

轰隆！

猛的响起一声惊雷，韦恩抬头看去，却见天上多了一个窟窿，洞外虚空隐现，低下头时，已经没了令狐不败的身影。

令狐不败破碎虚空了！飞升去天界了！

韦恩忍不住嗟叹一声，令狐不败是大成世界第一武道高手，其实他很想和这样的强者真刀真枪干一场，检验自己练武八年的成果，还想击杀令狐不败后将他转化为鬼，收为己用。

但想到令狐不败手中的针，实是铁棒磨成针，过于恶心，他实在不想被戳到，现在令狐不败自己心灰意冷破碎虚空，韦恩终于安下了心。

不管如何，大成朝对他的第一轮围剿彻底失败，不管有没有第二轮围剿，韦恩决定贯彻战前的承诺，去干掉北方金狼汗国的酋长。

这不是帮大成，只是韦恩不允许蛮夷祸害中土，大成天下他可以祸害，蛮夷不行。

不过在此之前，要给战死的张攀、追魂在烈士纪念碑修建衣冠冢，正要带领众鬼去做，丫丫叫道：“爸爸，这天上的窟窿怎么不合起来啊？”

“呃。”韦恩抬头看了眼，是啊，令狐不败都破空而去了，这天上的窟窿怎么不合拢啊？连忙在心中询问商女。

商女唧唧喳喳道：“因为菜园子还不是真正的世界……”

真正的世界，哪怕只是小世界，也有完整的体系，就算有人破碎虚空、得道飞升，破空之后，世界会自行修复窟窿，隔绝虚空。

但韦恩的菜园子才十几亩地，离小世界还差十万八千里，还没形成自我修复能力，所以被令狐不败破碎后，窟窿就一直留着。

韦恩顿时急了：“那怎么办？我加快种菜能亡羊补牢吗？”

光是他和21鬼，就算其他事情都不做，整天种菜，没个几百上千年不可能将菜园子扩张到十万八千里。

但韦恩可以抓人，大量抓人，抓大成王朝的农民进来，王朝末年兵凶战危，被抓进菜园子反而是一种幸运。

只要韦恩多抢几个粮仓，抓个几千农民进来，拼命种菜，菜园子就能极速扩张，到时就能容纳更多的农民，几万、几十万……进一步加快扩张速度。

但商女粉碎了韦恩抓人的计划：“没用，菜园子只能算世界种子，一旦有了窟窿，灵气就会泄漏，再也无法让菜园子成长，除非你能获得女娲娘娘的补天石。”

韦恩傻眼了，补天石这样的高级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获得？但转念一想，就算菜园子再也无法长大，至少是一个底面积十多亩的大型空间，可以住人，可以储物，可以做独立战场，用处已经足够多了。

只是天上多了个窟窿，空气会不会流失？温度会不会下降？

“不会。”商女给韦恩吃了颗定心丸，“你想想普通位面的地球，地球就是有窟窿的。”

“你说的是臭氧层空洞吧？”

“不，我说的不是臭氧层，而是地球的‘天’，地球的‘天’并没有结界，所以你们的卫星、火箭、太空站、登月飞船才能离开地球，若是有结界绝地天通，你们岂能叫嚣‘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呃……”

不管如何，韦恩总算安下了心。

“但是……”商女却让韦恩再次提起了心，“但是菜园子的天有了窟窿，就有可能被域外天魔钻进来！”

韦恩大吃一惊，域外天魔！

除非他真正破碎，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否则绝对不可能是域外天魔对手，看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大成朝，灭成之后，想必就能破碎虚空了。

“放心吧，像菜园子这种连小世界雏形都算不上的种子，在无尽虚空中犹如沧海一粟，被域外天魔正巧碰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你倒了八辈子的霉……”

商女正说着，韦恩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天外传来一声惊呼，连忙抬头看去。

“啊！”

只见刚才破碎虚空而去的令狐不败，惨叫着从窟窿掉了下来，难道外面恰好有域外天魔？

不仅韦恩在惊疑，商女也在震惊：“破碎虚空的飞升是受到天庭保护的，一旦破碎会立刻进入【登天之路】，域外天魔是没办法打断这个过程的！”

就在这时，天外传来一声龙吟，韦恩不由一震，虽然他从没听过这种声音的龙吟，但不知为何，却让他产生了熟悉感。

巨大的水晶体从窟窿中钻了进来，展开晶莹双翼，折射出冰冷的光辉，横亘在天空，气势逼人。

即便韦恩麾下21鬼都是天鬼、金尸，都是大成世界的强者，也受气势压迫，骚动不安。

唯有韦恩不受影响，他当然知道这是龙威，不，不仅是龙威，还有神威！

他近乎呻吟的叫了一声：“水晶龙，艾莉丝！”

他从没看过艾莉丝的水晶龙形态，但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在托瑞尔世界的妹妹，虽然不是真正的妹妹，只是借尸还魂带来的便宜妹妹，但八年前托瑞尔世界毁灭时，韦恩以为艾莉丝已经死亡，心中确实有着悲痛。

当初雾山之灵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能让艾莉丝以百倍时间加速成长，韦恩在托瑞尔世界过了四年多，在大成世界是八年，12年的百倍时间正是1200年，正是托瑞尔龙族成长到太古龙的时间。

但除了太古龙应有的龙威，这神威又是哪来的？难道艾莉丝选择了封神之龙的道路？还是艾莉丝成为真正的神祇了？

不等韦恩细想，水晶龙以瞬移的方式直接扑到韦恩身上，沉重的龙躯一下子就将韦恩压倒在地。

“爸爸！”

“主公！”

丫丫和金尸们大惊失色，硬顶着龙威向看上去是某种未知神兽的怪物杀去，却见未知神兽忽然嚎啕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叫着，虽然语言听不懂，但似乎不是敌人。

“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哥哥你怎么长得不像哥哥了？你不但连身体都不像了，连灵魂都不像了，呜呜呜……”

巨龙压身，韦恩惨叫挣扎，但即便是半步破碎的武力也挣不开艾莉丝的压制，连忙叫道：“艾莉丝，快变成人身，你想压死我啊。”

虽然过了八年，但韦恩的费伦通用语仍然说得很熟，其实他大可不必换语言，就算是大成世界的汉语，不，这里不叫汉人，叫周人，是周语，艾莉丝也能完全听懂，因为她已经成神。

“呜呜……哦。”

刷，艾莉丝变成了韦恩熟悉的人类少女模样，仿佛怕韦恩忘记她，她变成了十四岁的模样，稚嫩的银发少女，然后继续扑在韦恩身上哭。

韦恩暗叹一声，双手抱住艾莉丝，轻轻抚摸她的背部，安慰道：“好了艾莉丝，快起来，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哭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本以为因他而死的妹妹再度出现，韦恩心中感慨万分，但当着21鬼的面，被妹妹压在地上，泪满胸襟，实在有损形象，若是只有丫丫这个女儿在也就罢了。

“爸爸！”丫丫落在边上，口里叫着爸爸，眼睛却盯着艾莉丝，“爸爸，这是谁啊？”

“爸！爸！”艾莉丝惊呼出声，“哥哥你竟然连女儿都有了！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韦恩一脸无语，我凭什么不能有女儿啊？怎么听上去有了女儿好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丫丫气呼呼叫道：“你是爸爸的妹妹？我的姑妈？你都这么大了还赖在我爸爸身上哭，不要脸！”

呃，韦恩这才注意到，艾莉丝已经换成大成世界的周语了。

“姑、姑妈？我有这么老吗？哥哥你怎么教女儿的？是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给你生了这么不懂事的女儿？竟然还是亡灵生物，哥哥你难道爱上了女幽魂？哥哥你这个变态！”

“竟敢说我妈妈是狐狸精？”丫丫不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人，但维护母亲是天生本能，怒道，“姑妈你才是狐狸精！”

“你……”

“你……”

“不准吵！”

砰砰！

却是韦恩忍不下去，两记手刀同时劈在艾莉丝和丫丫的头顶。

“呜咕！”

两人异口同声，抱着头，噙着泪，难以置信的盯着韦恩。

哥哥竟然打我！

爸爸竟然打我！

韦恩被她们的眼神看的发毛，但现在不打压她们，就永远别想安宁了，一脸严肃的吼道：“不准吵，我家族规，三纲五常，三纲是夫为妻纲、兄为妹纲、父为女纲，总之一句话，天大地大我最大，你们都得听我的，谁敢不听，家法伺候，打屁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