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吧。”

许红绫把陈荒推到审讯室的凳子上,拿过来一根橡胶警棒,在手里一拍,姿态故意威胁。

所有警员都退出去,所有监控都关掉,了解这位许队的作风,他们已经擦掉大部分尾巴。

陈荒面露讥讽,“交待什么?耍流氓?嗯,我承认我耍了,而且是被强行耍的。呵呵,许队长今天好大的威风,知不知道暴力审讯犯法?”

“别贫了,你也知道吧?你们那边叫我什么?许魔头?不瞒你说,其实你最初叫我许无脑时我还高兴了一下,因为真的是第一次有黑道那边的人,叫我这种贬义不那么明显的外号,”许红绫轻轻敲敲陈荒脑袋,“我真的劝你还是全交待了,省得吃苦头。你这条线我跟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有理由审你,不可能安稳放你出去。”

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其实你可以做污点证人,未成年人减刑很高的,你只要把八爷走私的事交待出来,线索奖励的钱国家照样发,我私人也可以给你补助......”

“别说了,我不会答应。大丈夫不能忘恩。”陈荒摇摇头,停了停,又嘲弄,“国家可不管我家里。”

“忘恩?陈荒,你可想想,你当混子,做这些事,你爸妈知道怎么想你?你其他亲人知道怎么想你?你这样......”许红绫试图从家人诱导陈荒就范,陈荒最初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但没一会儿,陈荒突然重砸手铐,强硬打断她。

“闭嘴好吗?”他发怒。

许红绫语一塞,半晌,继续,“我记得你有个妹妹......”

“闭嘴!闭嘴!没听到?是不是胸太大脑子发育不全?真以为骂你无脑是夸你胸大?拜托姐姐你都成年人了成熟点成么?”

陈荒拉着眼死瞪她,许红绫觉得他这时像头狮子。

呆了呆,许红绫深吸一口气,“你别后悔。”她威胁着。

“八爷门下没有孬种。”狮子毫不退让。

许红绫愣了愣,细尝着钻进耳朵里那句掷地有声的话,她突然有些出神,好像是回到了一年多前也是同样的那个日子,也是同样的人,也是同样的地方,也是同样的一句。

八爷门下真的没有孬种吗?其实不是啊,不然你是被谁供出来的。

都知道八爷这两年走私,都知道八爷放高利贷、逼人拿货低价还利息,可整个历山谁也不知道,到底八爷出货的线现在是谁控制。

其实谁能想到呢?都以为你只是八爷手下一个混饭吃的小混混,都以为八爷只是可怜你赏你饭吃,八爷这招棋多妙?根本没人想到做这些老谋深算事的人会是个孩子。

最后还是八爷那几个兄弟和八爷内斗,向警局暗示八爷刚来历山时六个左右手,现在是七个,多了只“小手”。

听懂“小”,警方才终于开始怀疑你,查你,打招了七八个,终于把你供出来。

“八爷门下没有孬种”,这句话很帅对不对?你肯定觉得这句话很帅吧?但现在早就是笑话,除了你早就没人信了。要不是警方没有直接证据,加上想从你这条线查八爷,你早就被“八爷门下的孬种”卖进局子里,是不是很滑稽。

心中想了很多,但许红绫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她突然有些可怜眼前的“小男孩”,其实他很厉害,他只是走错路了,想功成名就应该去好好读书,为什么要走黑路。

“笨蛋,好好上学啊。”许红绫低声自语一句。

“什么?”陈荒疑问,他没听清楚。

“我说,来这里的人,只要挨过折磨,没有不招的,成功率百分之百。”许红绫笑着掩饰,她轻轻摸摸陈荒的脑袋,调到白炽台灯最高亮,对准陈荒的脸。

“呵呵,那你可小心,我一来,你的战绩有危险了。”陈荒不示弱,顿了顿,他想到什么,“不对,你撒谎,刚才你好像骂我笨蛋。”

“我骂错了吗?你不只是笨蛋,你还是色狼。”许红绫一想起刚才陈荒抱欧阳不周语时候,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说许无脑你怎么像吃醋?”陈荒讥讽。

许红绫生气,“我不只会吃醋,我还会家暴?你信不信?”

“家暴?来啊,老婆,打啊,我叫疼我就不是男人。你除了这招还会什么?军队学点折磨人法子,你还真以为你是名侦探啊?”陈荒继续讥讽。

“你说什么?陈小子你再说一句?”许红绫被戳短处,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拍桌跳起来。猫的近亲是老虎,这时许红绫还真有点老虎的凶暴样子。

“刽子手充侦探。”陈荒嘴硬。

又被戳短处,许红绫顿时脑一热,她拿起旁边警棒,照陈荒背后狠狠一下,可打下去,她心底却又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后悔。

“......”一声不吭,陈荒强忍住,连闷哼也没有。

痛吗?真的痛,陈荒觉得自己后背像炸了一样。许红绫是军人,手劲本来就大。橡胶警棍更是专门打内伤的东西,用这玩意打一顿,控制好了,兴许一半骨头断掉,身上也找不出淤青来。

“怎么样?”许红绫冷冷地。

陈荒流着汗,脸煞白得可怕,“滋味儿不错啊,老婆,哈哈,比按摩舒服多了。”他强行转移自己注意力。

许红绫狠狠打下第二棒,陈荒身形一歪,却依然连个闷声都没有。许红绫打出了火气,开了头,最初那点心软也被狠劲弄散,她尽力把陈荒的身份,样貌,抛之脑后,只当陈荒是她要逼讯的嫌疑犯。

而陈荒每受她一下,总要嘲讽她句,话里还要加个“老婆”调戏她。

尽管许红绫经验很丰富,她知道这是陈荒嘴硬,受不了,才要这样转移注意力,严格说算好事,就好像一些男嫌犯,打到最后总要口头上耍流氓占她便宜,其实一般到这时候,恰恰离招不远。

可就是不知道怎的,越是陈荒这样说,许红绫心里越是生气,好像对方真的把这当成场家暴。谁也能这样,唯独陈荒这样,她心底不痛快。

越打越狠,不知不觉中,陈荒已经不再说话。

“许队,许队,”一个小警员推门进来,“八爷来要人......”眼睛忽扫到陈荒,顿时大惊,“许队,你这次怎么没留手啊?”

许红绫一愣,猛停住,她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刚才不知不觉中用了很大力气,她慌忙去拉陈荒,陈荒却是软趴趴地,已经昏过去。

“许队,这不是......残了吧?许队你怎么能......”小警员埋怨。

许红绫突然有点委屈,能怪她吗?都这样了怎么会不疼?疼为什么不叫?叫了她就会轻点啊?难道,就为了那句“我叫疼我就不是男人”?

都怪他乱叫什么“老婆”,越叫越心慌,心慌得忘了留手,忘了好多事情。真是的,明明招了就好了啊?那个八爷有什么好的。

“许队,我们怎么办。”小警员脸色难看,要是打残其他人还好,关键现在是八爷的人。

八爷肯定会拿手下做由头发难,到时候,许红绫是许家人肯定没事,但自己这些“帮凶”可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要拿出去顶罪。

“没事,”许红绫心不在焉,完全没察觉手下想法。她这时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看眼陈荒,她咬咬牙,“先送医院,治不好,大不了我养他一辈子。”

顿了顿,“他说报恩,我倒要看看哪个恩更大点。”

小警员惊讶,养一个男人一辈子?这岂不是......

“别想多了,我说是弟弟的养。”许红绫一个斜眼制止对方YY,这次手下的想法她倒是门儿清楚。

“哦......弟弟啊......”小警员松口气,“那就好......对了许队,八爷那边该怎么办?”

许红绫刚想回答,门外走廊突然有嘈杂响动,还有队里警察的喝止声,许红绫皱眉,推门出去,刚站在走廊里,顿时了然。

就在走廊入口处,一个穿风衣的男人和她遥遥相对。那男人叼着烟,懒懒散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像全世界沉没都不会在意。

但许红绫注意到他眼睛深处有一抹隐藏的焦急和关切,这让了解他的许红绫很奇怪。那个人从来深藏情绪,他会这么慌张地关心什么吗?一直以来,许红绫还以为只有他的女儿会让他露出这种眼神。

许红绫静静看着他挥挥手,叫身后那个两米多高的大汉把手里警察放下。他懒散吐掉烟,闲庭信步,随手将雨伞插进旁边的伞桶里,朝许红绫来。

是八爷。

“我的人呢?”站定,八爷似笑非笑看着许红绫。

“弄残了。”许红绫面无表情回道。

一瞬间八爷瞳孔忽然扩大,注意到这点,许红绫更是惊诧不已,她压根不信八爷会想不到这个结果,毕竟比起一年多前那次,八爷知道得真的太晚。

但八爷还是露出这样震惊的神情,这说明八爷极度不想看到这件事,以至于一直在自我欺骗。

“你舍得?”数秒,八爷渐渐平静下来,忽问。

许红绫敏锐注意到八爷风衣下的手微抖,知道他还是不信,这还是在试探。

可为什么呢?许红绫更疑惑,陈荒只是八爷棋子而已,为什么要对棋子倾注感情,陈荒傻,难道八爷也傻?

心中疑惑一会儿,许红绫猛反应过来刚才八爷所说“你舍得”的意有所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云先生你什么意思?我对罪犯从来不心慈手软,什么舍得舍不得?”

许红绫愤愤。他在说什么啊?什么舍不得......许红绫忽想起自己刚才见陈荒昏迷后心底闪过一丝担忧,微愣。

八爷面露讥讽,“哦?我怎么听传闻说许队长想老牛吃嫩草,一直纠缠我公司员工陈荒,还常常无故带到警局拘禁调戏。”

故意顿了顿,“许队长,我不是说你吃嫩草不行,只是这生活作风问题,要多注意啊。陈荒他还是个孩子。”

一瞬间许红绫明白陈荒那欠揍的讥讽表情是跟谁学的了......她咬牙切齿,本来陈荒那模样就够欠揍,正主果然更欠揍。什么老牛吃嫩草,老娘他妈才二十四好吗?

还有什么无故带到警局拘禁调戏......根本就明知故问,偏偏还不好反驳。毕竟搞有罪推定来调查只能暗地里搞,拿到明面上是大忌。

“不劳云先生费心了,没想到云先生还信那些市井八卦,我奉劝云先生以后还是别乱说了好,不然容易挨打。”许红绫冷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