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的半虚人影对着她的方向,平和之下略有悲色,“瑶华,你若来了,那便是我应了天命而殁——此时我仙体已毁,神魂已散,已不存于人世,你所见不过是我以法力留存的一丝意念而已。”
“你骗我!你是仙,怎么可能会死?”从跟在他身边开始,她一直认为,至少有他也不会比她先离开,不会留下她一个人。
“瑶华,我曾跟你说过,世间万物寿数皆有尽时,即便是神胎仙体,也终有殁时。”
“你说过的话那么多,又不一定都是真的,你总是骗我!”
“瑶华,你用牵魂线牵住我和你的魂魄,只要我一魂尚存一魄未散,无论在哪儿你都能找到;若我魂飞魄散,线断,你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牵魂线是她年少时候随他游历人间之时偶然得来的东西,她一时调皮就将之系在了他和她的指上。她一直以为他并不知道她这个恶作剧。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会先走?”他唤她名字时候分明和以前一样没有分别,可为何他已经不是活生生的他了?魂飞魄散不再有轮回,她以后连去找他的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现在每听到他唤一声她的名,她偶觉得心颤魂惊,仿佛魂魄会生生被震散,随了他去。
“瑶华,春荣秋实千秋百岁,我早已看遍人世浮沉,而今我归于天地,唯有玉华山忧存于心。瑶华,你是让我最骄傲的徒弟,我可否寄望于将玉华山交托给你?”
“不可以!我才不会管什么玉华山!”她守着玉华山干什么?她当初要留是为了他,他毫不顾念旧情将她逐出师门,并且无情地不允许她再靠近玉华山,现在玉华山没有他了,这个世上都不再有他了,他要她回来,把他的责任丢给他。
“瑶华,为师此生不负天地不负苍生,只是负了你!若再见时我尚存人世,我可以和你下山,做短暂数十年寻常夫妻,只是怕你我皆是天命难逃!”
“你都死了,你才跟我说这些!你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活着的时候将我逐出师门,你死了就来说这些哄骗我!你认为我永远是那个把你的话当成天命好骗的徒弟吗?虚怀真人,你真虚伪!你生前困住我,死后你还不放过我?”
“瑶华,我知你至情,我非草木,焉能无动于衷?”
没有无动于衷吗?没有的话,当初的绝情又是什么?虚怀真人,他对天地万物都有情,唯独对她……他无情!苍生在他眼里太过重要,他的眼看得太远,所以他从来不曾看到眼前的她。
“瑶华——”
“你何必呢?何必说这些假话?你明明知道,就算你不说这些话骗我,你要我做的事我哪一件没有做到?”只有对他,无论任何事她都会妥协。“你要我答应我就答应。我向你保证,我李瑶华在一日,必为你保玉华山不倒!”
“瑶华,我所言从未有虚假!”
就算不是,如今说来又有什么意义?他果然连他死了都不会放过她!
“师尊,我爱你,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狠心留我一个人活在世上?”她起身试着想抓住半虚的人影,可她怎么样都只能是落空。
有人冲破结界进洞,是一个白衣公子带着一众弟子,他风尘仆仆,白衣上尽是灰土,乍见李瑶华面色一白,“我还是来晚了吗?”
“瑶华,若你愿意接下玉华山,一切我已安排妥当。瑶华,万事就托付给你了!”原本半虚的人影越发浅淡,眼见就要消失——
“掌门。”白衣公子恨恨地咬了咬牙,眼中不意落下泪。
“我不准你走!”哪怕是最后一丝意念也好,她要留住他!
“瑶华师妹,你要干什么?”白衣公子惊诧道。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是你自己说会陪着我!
李瑶华抓起那面手镜,迅速地咬破手指,以带血手指在镜面上飞快地画出一道符。
“瑶华师妹!”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之时,血符已经画成,金光一闪,稀薄的人影被吸进了镜中,镜面的血符也消失无踪。
“瑶华师妹,你何必?”白衣公子惋叹道。
李瑶华扭头看了抓住自己手臂的男人一眼,垂下头低喃,“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他对我多重要。”
李瑶华怀抱着镜子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动也不动,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可见的是她的裙裾上多了斑斑点点。
一众弟子还未分明情况,但已隐觉事有不妙,都不敢出声。
“发生了什么?师尊呢?”瑶玲质问道,也不知是问李瑶华还是问白衣公子。
李瑶华像是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白衣公子看了看她,一声长叹,以众人都听得见的清晰声音说到,“掌门仙去了。”
瑶玲微怔了一下,跟着面色叵变,冷声喝道,“瑶光师兄,你不要乱开玩笑,师尊已修得仙身,怎么会仙去?”
瑶玲性格冲动,就要与瑶光动手,却被一旁的文修拦下了,文修道,“师妹,不要莽撞!瑶光师兄虽然平日散漫不羁,但师尊仙去这种大事他是绝对不会胡说的!”
“可是……”
“主人确已散魂,不复世间。”
虚弱飘忽的声音幽幽传来,这才让人注意到飘浮在半空中的墨绿色长剑。
“墨渊剑!”瑶玲和文修都不禁惊讶出声。
绿光不断从剑身溢出,剑身的裂痕越来越大,人影时隐时现,而显一次比一次更透明。
李瑶华闭上了眼,双手结印_
“瑶华师妹,你又要做什么?”瑶光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动作。
“你先看着就行了!”
从结印的双手飞出一道金光,那金光将溢出的绿光和断剑包裹困住,连剑刃落下的碎屑都不曾遗漏,随着李瑶华喃喃地念着法咒而渐渐缩小,最后那金光缩成一颗鸡蛋大小的光球。
“瑶光师兄,我知道你善于锻剑,我把他交给你!”她手一挥,那颗光球就移到了瑶光面前。
瑶光眸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瑶华,墨渊剑剑身已毁剑灵将散,我的铸剑术并不及虚怀掌门,即便我能重新锻造,再生的那把剑也不会再是墨渊。”
“无所谓!”她只是要留下关于他的东西,哪怕一个碎片哪怕是变了模样的东西,她知道那是他的和他有关就可以了。
瑶光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声,“好。”取下腰间绣八宝葫芦纹的绣囊,单手施法,指尖再一点,那光蛋就飞进了绣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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