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娘不知道黄老太太心中算盘,还以为她是认真的。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不说,连坐都坐不住了。

她红着脸起身道:“老夫人,今儿这事实在太突然了,容您让我想想可好?”

黄老太太温和笑笑:“你回去慢慢想。反正,福哥儿也要在家里多住些日子。”

韩玉娘低着头,一路匆匆出了正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的吓人,真想赶紧打盆凉水洗一洗。

韩玉娘在回廊处转了又转,使劲儿给自己扇风,心想,不能让黄富贵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负责送她的丫鬟见状,忍不住背过身子偷笑。

须臾,黄富贵那边有了动静,说是已经起来了。

丫鬟忍住笑意,看向韩玉娘道:“姑娘,少爷醒了。”

韩玉娘收拾心情,先去厨房取了食盒,跟着进了黄富贵的屋子。

黄富贵休息的不错,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韩玉娘只是笑,却不说话。

他不说话,韩玉娘也不说,只把带来的饭菜拿上来。

黄富贵在京城呆了大半年,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挑食了,韩玉娘给他盛什么他就吃什么,还吃的美滋滋。

“玉娘,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吃你做的饭,以后咱们成了亲,我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了?”

韩玉娘听了这话,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她脸颊的热度,好不容易才下去,现在又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黄富贵见她不答话,还以为是她害羞了,便又道:“不行,天天干活儿,手会变粗的。”说完,他摊开手心,向着她:“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韩玉娘嗔了他一眼,“好好吃你的饭。”

黄富贵闻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周围垂眸静候的下人们。

“你们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还不出去。”

小厮们闻言立刻匆匆退下,临走时还不忘把房门关上。

韩玉娘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又把房门给打开了。

小厮们候在外面,也没走远,见她开门,还以为有事吩咐,连忙凑了过来。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韩玉娘脸上微微一红,摇了摇头:“没事。”

黄富贵不明其意,见她脸红了,便知她害羞了。

她一害羞,他就更觉得来劲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热气腾腾的汤碗,对着她道:“玉娘,我想喝汤。”

韩玉娘心里还有点乱糟糟的,见他这么说,便指了指桌上的碗:“这不是都给你盛好了吗?”

“你喂我喝。”黄富贵笑眯了眼睛道。

“胡闹!”韩玉娘又嗔了他一眼,只把碗往他的面前送了送。谁知,黄富贵又将碗给她捧了过去:“我还没怎么睡醒呢,累得很……”说完,他故意打了个哈欠。

韩玉娘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低了低头,道:“黄富贵,别和我闹了,你赶紧吃饭。等……吃过饭我还有要紧的话要和你说呢。”

黄富贵闻言眸中泛起一抹黠意,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方才听小厮说他去见了奶奶,奶奶必定和她说了昨儿的事。而且,看她这么害羞,他更是闭着眼睛也能猜得到!

“你既然都知道,还不……”韩玉娘被他戳破了心事,脸一红,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黄富贵咧嘴笑着:“你瞧你脸上红的。昨儿咱俩不都说好了吗?往后一辈子都不分开。既然不分开,那就得成亲呐!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说服奶奶,费了多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说动她的。”

韩玉娘微咬下唇,脸上直发烧,火势汹汹,一路烧到耳朵。

昨儿的话是那么说的,可成亲不是过家家,说办就办!而且……想起方才老夫人说的话,她的心情微微烦躁,便抬手捶了黄富贵一下。

谁知,黄富贵的反应比她快,反手抓过她的手,把她轻轻一带,含笑道:“你这丫头,还会动手了!”

韩玉娘无心和他拉拉扯扯,可他就是不肯松手,她挣不过他,便故意指了指桌上的汤碗。

“赶紧吃吧,一会儿汤就要凉了。”

“吃饭有什么要紧的,咱们先把事情说清楚。”

黄富贵也是来了认真劲儿,他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沉吟道:“该说的话,我都和奶奶说了。只要咱们两个一条心,这事一定能成。”

韩玉娘犹豫着开口道:“我还没想好呢。”

黄富贵闻言明显一愣,不解其意,眨眨眼睛:“什么没想好?”

韩玉娘轻轻叹息:“黄富贵,我要是跟你去了京城,那我的家人怎么办啊?弟弟妹妹还小,家里的事情又多……”

黄富贵听了她的话,脸色微微变了。“你是不是反悔了?”

他最怕她改了心意,不愿和他一起走,也不愿和他成亲。

韩玉娘抬起头道:“我没反悔,我只是不想离开家里人,离开这里。咱们连婚事都定下了,我还有什么可反悔的。再说,我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

该说的话,昨儿她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黄富贵听了她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随即他仔细地想了想,方才一脸认真道:“玉娘,咱们不会一辈子待在京城的,等我赢了胡掌柜,咱们就回来,马上回来。”

京城就算再好,也不及家里的十分之一。

韩玉娘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跟着胡掌柜是学本事去的。你憋着劲儿,非要赢他做什么?”

黄富贵信誓旦旦道:“只要我赢过了他,那就说明我比他厉害,比他有本事啊。做事做人,总要分出个高低胜负,这样才有趣。”

韩玉娘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他耿直还是幼稚。“我听给老太太说,胡掌柜经商二十余年,你什么时候才能是他的对手?”她故意掐指算算,“难道又要二十年不成?”

黄富贵登时不乐意了,“玉娘,你小看我,我现在也有赚钱的本事了。”

韩玉娘不再逗他了,用空着的那只手,舀起一勺鸡汤送到他的嘴边:“是啊是啊,不过,你的本事都长了,饭量也不能落下啊。”

黄富贵看了她一眼,带了笑意,微微点头:“好,我一定把这些全都吃光。”

吃过了饭,黄富贵还想留韩玉娘多呆会儿,可她有事情要做,不可能一整天都呆在黄家。

临走时,黄富贵突然向她问起:“我送你的纸鸢,你还留着吧。”

韩玉娘重重点头:“当然,我一直放在我的房间里。”

她一直很宝贝那只纸鸢的,自己平时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

黄富贵朗朗一笑:“那明儿我带你去郊外放纸鸢吧。顺便把玉环玉郎他们也都带上,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韩玉娘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睁圆双眼问:“真的?”

她难得露出这样孩子气的表情,让人欢喜。

黄富贵伸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恩,我答应过你的事,从来不会忘的。”

翌日一早,天公作美,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晴天。

黄老太太虽说点头让黄富贵出城玩耍,却是安排了几十号的家丁跟着,还备了好几辆马车,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弄得像是要他出远门一样。

黄富贵看了只觉麻烦,可又不想拂了祖母的好意,自己硬着头皮,带着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去到韩家接人。

韩玉娘看见这阵仗也是哭笑不得,黄富贵见她的表情,便道:“好歹是奶奶一番苦心,咱们就怎么着吧。反正也不耽误玩儿。”

韩玉娘倒是没什么意见,轻轻拉了一下黄富贵的衣袖:“你去给我爹请个安吧。”

黄富贵闻言一笑:“我正有这打算呢。”

他可是他未来的岳父大人,他自然要好好请安,多多问候。

门外的动静那么大,韩修文一早就知道黄富贵来了,可他没出去,只是坐在书房,临窗写字。

他是长辈,没有出门迎接晚辈的道理。

黄富贵和韩玉娘一起过来敲门,韩修文写完最后一笔,方才应声:“进来吧。”

“爹,富贵给您请安好了。”韩玉娘率先开了口。

黄富贵顺势上前,他不是空手而来的,他特意准备了些礼物,都是从京城买来的,有笔墨纸砚,还有茶叶。

韩修文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坐下吧。”跟着,他又看了看女儿,道:“玉娘,你去沏壶茶来。”

韩玉娘闻言微微一怔,有些没想到。看样子,父亲是准备和黄富贵多谈些时候了。

这样也好,他们的关系也该缓和缓和了。

韩修文无心喝茶,更没想要长篇大论地教训他,只是找个理由让女儿先出去,他有几句话想要和黄富贵单独说说。

“你在京城过得如何?”

黄富贵见他主动关心自己,笑了笑道:“师傅,我都挺好的。”

“那你在京城长了什么见识和学问没有啊?”

黄富贵神色一变,心想,怀了,他这不是要考我吧?

“师傅,京城那地方……怎么说呢?地方很大,人多东西也多,只要有钱没什么事买不到的。不过在我看来,京城和这里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大小不同。”

他是直肠子,有一说一,不懂什么修辞。不过正是因为他这样简单直白的回答,让韩修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他没有被京城的奢靡精致迷花了眼啊。

韩修文闻言眉心一动,定定地看着他,沉吟片刻才道:“闻一知十是本事,以大观小是能耐。你如今走出家门,远赴京城去闯荡游历,用功刻苦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你要牢牢守住你的心,做人做事,唯有不忘初心才能成大器。”

黄富贵听得似懂非懂,只是连连跟着点头。

他那有什么初心不初心的,当初就是为了要护住玉娘,保住他们的婚事,他才一咬牙去了京城。

韩修文把自己方才写好的字,递给他道:“这幅字,算是为师送给你的接风礼,你好生收着。越是简单的道理,越难做到,你要好好体会,知道吗?”

那宣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勿忘初心”。

在韩修文看来,对黄富贵来说,这四个字比什么金玉良言都来得有用。

黄富贵双手接过,怔了怔方才躬身行礼,规规矩矩道:“是,我知道了,多谢师傅。”

待韩玉娘端了茶来,黄富贵已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一卷白纸。

“这是什么?”韩玉娘有些好奇。

黄富贵也没想明白呢,只是伸出四根手指道:“这是师傅送我的,上面写着:勿忘初心。”

“玉娘,你说师傅这是什么意思啊?”

韩玉娘闻言低头一笑,随即摇头:“我不知道。”

既然是父亲给他的,自然是要让他自己去悟明白才有意义。

“嗳?你骗人,你一定知道。”黄富贵不信,继续追问道:“你就告诉我吧。”

韩玉娘转身往回走,轻轻打趣他一句:“谁让你之前不好好读书了!”跟着,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在院子里等我一下,我去把茶送给父亲。”

黄富贵老老实实等在原地,握着手中的白纸,皱眉想了又想,不觉摇头。

韩玉娘进了父亲的书房,见他收起笔墨,便道:“爹,这茶泡的正好,您尝尝看。”

韩修文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只道:“恩,放着吧,时辰不早了,你们出去玩吧。”

韩玉娘含笑应了一声。

她转身回到院子中央,见黄富贵背着手,在原地绕着圈走,仿佛真得很苦恼的样子。

韩玉娘站在檐下,忍不住抿唇轻笑。真是个傻瓜!

黄富贵闻笑回头,对上韩玉娘清甜可人的笑容,不觉呆了一呆,跟着眸中精光一闪,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用手中的纸卷,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然后大步走到韩玉娘的面前,道:“玉娘,我知道师傅给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哦?”韩玉娘笑道:“你说说什么意思?”

黄富贵举着手里的纸卷:““勿忘初心”,心,自然指的是我的心了。可我的心一早就给了你,所以,师傅这是在提醒我,时时刻刻都要想着你才行,千万不能把你忘了。”

韩玉娘听罢,当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且,笑了好半天都没有止住。她一手捂着笑疼的肚子,一手轻轻拍打黄富贵的肩膀,笑嗔他道:“你啊你,自己胡闹可以,千万糟蹋别人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