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子曳仍然听得见周围的声音——像是休斯发狂时才会发出的挣扎声,像是无数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他手下倒下时发出的□,像是雷欧萨因为用力而发出的喘息声,还有……远处一个人轻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用中文叫的全名。
可是眼睛还是没有力气睁开,眼前的有白色的光斑在渐渐逼近……
很久之前的记忆像是一万头草泥马一般地朝他涌来——闹得他脑仁疼。
“年子曳!拜托!你也给我认真学一下好不好?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好了好了,借你抄就是了。对了,明天有球赛,一起去?”
好。
明明是想这么回应的,可是喉咙却是硬生生被卡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前的绿荫也晃得人睁不开眼,连那个说话的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了。
“卧槽!那是老子的kfc!年子曳你吃完了,我吃什么?!”
脾气真不好。
年子曳不满地想要如此说道。可是依然发不出声音。于是他就选择了不出声,就这样默默地听着似曾相识的话语不断传来。直到这聒噪的声音因为一句话而低沉了下来——
“年子曳,我妈死了。可是肇事者逃逸了。”
为什么?
“有人在包庇那个肇事者。你知道么?那个包庇的人是谁你知道么?居然他妈的是你家里的人!不要和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年子曳!从小到大什么事情我都照顾着你,你就是这么来回答我的?”
……
“那你给我去死好了。”
去死?
为什么我要去死?!死的为什么不是家里的那群人?为什么不是你这个混蛋?!以为你一直了解我的!骗子!你这个骗子!
一片阴影中,年子曳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也就在这时,身前的人终于回过头来,他依旧指着自己说——“年子曳,你这个废物。既然什么都做不到,那你就给我去死好了。”
而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缓缓将手放到那个人背后,轻轻地趁其不备用力推了一把。那幢楼很高,天台上的风也很大,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天空下——
“柳誓,如果你不够坚强,不能接受这一切,那就让我帮你结束吧。”
“年子曳,过了那么久。你还是这么废。那天有本事弄死我,为什么现在没本事站起来?”
天还是大不列颠下的天,人也还是在疯狂地战斗着。甚至有鲜血迸溅到年子曳的脸上——他还是没有回去。
因为回不去了。
他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什么都回不去了。
身边的雷欧萨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而是面对着渐渐现出颓势的王*们,联合德兰芬和休斯进行乘胜追击——他们必须要一鼓作气打乱王*!因为等到他们有其他行动策划的时候,那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而现在,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哪怕逃出去的只有有限的几个人也是好的。
而年子曳的周围早就已经没有了王*的窥视。估计是被雷欧萨给全部干掉了。所以此时,居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年子曳这边。
年子曳缓缓抬起头,看着依稀熟悉的面容,两眼无神,“柳誓?”
为什么长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不是他变了,而是自己自主篡改了记忆吧。硬生生用这里的事物将柳誓的样子全都抹杀掉了。
还真是残忍。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头很晕,浑身没有力气?”
柳誓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仍然在流血的年子曳——他得承认,即使是这个世界的年子曳依然和以前一样,长得很漂亮。性格也一样,像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冷血,淡漠,但其实孤独的要命,逞强的要命,倔强的要命……
“不知道,好像……没有感觉了。”
年子曳愣愣地说。
“还想活下去么?”
柳誓拾起年子曳身边的弯刀,缓缓举起来。
“……”
“不说话?还是说不动话了?和你说件事……我妈以前很喜欢你,你来我家的时候,我妈总是会加菜。还悄悄和我说,要对你好一点,因为你总是不爱笑,我妈很担心。你一直以为小时候我妈塞给你的糖,我也有份对么?其实我没有。不过我不羡慕你,我同情你。”
“柳誓,我……”
“嘘,不要再说话了。你的脸色好苍白。”
柳誓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年子曳几乎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但他仍然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到了自己的脸上,一滴接着一滴——
“曾经……我把你保护得那么好……我没有后悔过……我后悔的是,没有教你,每个人对生命的热衷。这回……我一定要教会你……”
“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东方男人会出现在下面?!你们是怎么看守的?!”
当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广场中央的那三个强悍的男人身上的时候,肖恩那也不例外,他也同样被那三个人惊人的战斗力给吓到了。
原来……差距有这么多……原来……以前的时候,自己并非只差了雷欧萨一点,而根本就是他在隐藏实力!
肖恩那有些惊慌地后退了一步,于是视线就瞥过了一下角落。一瞥之下竟然发现那个东方男人居然在下面,而且——
他正对着瑞鹰号上的年子曳举着弯刀!
不行!不能让他现在就杀人!雷欧萨一定会扑过来的!到时候,整盘计划就全泡汤了!
“快!传令下去!拦下那个东方男人!”
可是事实证明,肖恩那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休斯是第一个发现年子曳的情况不对劲的人。然而他冲不过去,因为他一出手就是将人狠狠揍到地上。
墙板处甚至都微微有了裂缝!
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德兰芬在身旁,现在的休斯早已经暴走了!
“哥哥……”
当休斯以难耐的声音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雷欧萨和德兰芬同时向身后的年子曳看去——而他们所看见的情景正是柳誓哭得崩溃,但是手上的刀却是稳稳地举起的样子。
“年!”
所有人的身影都在一瞬间拉长,就连周围的喊声和火药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年子曳意识残存的最后时刻,听见的就只有雷欧萨喊自己的声音。
即使到了这种时刻,他也一点都不想哭。
他只是觉得遗憾——因为他这次,是真的不想死。
“喂,你说,万一他一晕不起了该怎么办?”
“船长说他之所以血流不止就是因为身体素质不好,瞧瞧这小身板。一晕不起什么的还真的有很大的几率。”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苹果派该怎么办?”
能说出这种大胆创新、极富改革建设性语言的人,除了瑞鹰号上的三傻队长,别无他人。他们到底是想怎么样啊?到死都念着苹果派……
年子曳一阵无力地睁开眼睛,微微歪过脑袋——“喂……你们真是够了。”
“……”
而此时的雷森三人都被年子曳的忽然醒转给吓了一大跳——其中反应最夸张的雷森已经蹦蹦跳跳着就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哎哟喂!年那小子居然真的活过来了!我的上帝耶稣玛利亚啊!”
“年,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罗可立马冲到年子曳的床边,问道。
年子曳:“不怎么样,你的苹果派这一段时间是不可能有了。”
谢罗可:“呃……虽然很感谢你的回答,但是……你好像搞错了我的重点。”
“你们都走开,放开年,让我来!”
说着,另一边的海芬纳就凑了上来,一把挤开谢罗可,坐在年子曳的床边。考虑了一会儿,海芬纳忽然伸出自己的三个指头,对着年子曳说,“这是几?”
“……”
“哎呀,情况有点糟糕啊。那……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
“完了……不过我们不能气馁。你叫什么名字?”
“海芬纳,他现在是需要休养,不是需要补脑。”——吐槽精准度再次上升的谢罗可。
一阵闹哄哄后,年子曳缓缓调转视线,望着天花板——天花板离得很近,床边是矮烛,照亮了四周木质暗色的舱面。身下的床随着波涛而有些微微摇晃。
很显然,这里已经是在船上了。
昏昏暗暗间,年子曳想起了在大不列颠时最后的情景,于是开口问道——“怎么回事?这里是我们的船?”
他说话的时候,因为喉咙的干涸而显得声音有些粗哑。
“对!这里已经是我们的瑞鹰号了!只要在这里,我们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那……船长呢?”
“他在外面。”
“外面?”
“嗯。他也没事,我们所有人受的伤都比你轻!你就好好躺着吧!”
“等……等等……还有一个人。柳呢?”
话落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有些莫名的寂静。然后,还是谢罗可率先开口了——“反正现在雷森不在……你问这话,你是想亲自处置他么?他被关在了地下室里。”
地下室?!
这么说……雷欧萨和德兰芬真的带着他们逃了出去?!自己不但被救下没有死,而且……连柳誓都被他们给抓过来了?!
“……是怎么做到的?”
年子曳第一次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谢罗可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其实现在说起来,我们并非已经顺利逃脱了。我们现在仍在大不列颠的一个暗礁处躲着。这几天以内,如果王*追来了,我们还是要开战的!你就好好养伤吧,你这样是不可能成为战斗力的。”
直到很久之后,年子曳才知道。那天自己是被雷欧萨给救下的——并且雷欧萨还生生挨了柳誓那一刀。那刀本来是要看在自己身上的。
只是这一切也只是听说罢了。
因为自己当时早已经昏迷了。
至于他们三个是如何闯出去的……那就要去问德兰芬和休斯了。
艾梅号的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天的最终阶段是直接以艾梅号发射了一枚巨大火药而结束的——差点炸平了整个中央广场。
据说最后德兰芬临走时,还对着被炮轰得狼狈不堪的王*们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怎么办,看着这个坑,好想撒泡尿在里面啊。”
然后……然后德兰芬就被大不列颠的王族评为了年度最讨厌的人物。没有之一。
而在外面的船甲板上,则是另外一番热闹的景象。
因为艾梅号被盯上了,所以德兰芬只让几个人留守在艾梅号上,剩下的人都跟着他一起爬上了瑞鹰号。从此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日子,那个幸福得呀……
鉴于两船人的多次合作,几个船员之间倒也培养起了不错的感情。
没事的时候就喝酒聊女人,还有那场动人心魄的战役。
在他们的嘴里说来,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我家船长那才是纯爷们!以一敌百、横扫千军!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所以当众人都乐呵呵的时候,忽见雷森笑得一脸花痴地蹦出来,报告着年子曳醒来的好消息时,众人也都沸腾了起来——啊!那个强悍的东方小子啊!知道!那也是一纯爷们、真汉子啊!
“是么……”
让雷森有些惊讶的是,反倒是自家船长的反应有些冷淡。
雷欧萨不知何时起也喜欢站在船头的最高处,以前那是年子曳最喜欢的地方。此时却被他给占据了。
海风微微吹来,雷欧萨安静得席地而坐,上半身□着,仍然绑着显眼的白色绷带。血已经不流了,但是整个人却是忽然沉默了许多。异色的双瞳微微眯着,流露出一丝忧郁,却在回头的时刻暗含杀戮后的锐气。
这是什么?
这才是王者的真正霸气啊!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不愧是我们家船长!浑身上下都是王八之气啊!
就在雷森默默感叹的时候,雷欧萨真实的内心活动却是这样的——糟了……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为什么在听说年子曳那臭小子醒来的时候居然这么高兴和兴奋?还有……那天我为什么那么冲动?!居然给那小子挡刀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不……这一定只是因为我是个优秀的、负责人的好船长。
“嘿,你不去看看你的人?”
坐在雷欧萨身旁的德兰芬一边喝着酒,一边用肩膀撞了一下雷欧萨——这家伙最近怎么了?
可就在这时,却见雷欧萨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他忽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德兰芬一眼,模样优雅,仿佛受伤绑着绷带的半裸男和他全无关系似的——“瑞鹰号的事你就不需要操心了。还有……你喝的,似乎是我藏在地下室的陈年佳酿。”
“啊……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啊哈哈哈……”
雷欧萨遗憾地看了一眼那瓶酒,然后起身离去。
与角落里蹲坐着的休斯擦肩而过的时候,休斯忽然站起来,指着雷欧萨的背影向德兰芬问道——“德兰芬哥哥,他是不是也喜欢哥哥?”
“你说年子曳?”德兰芬喝酒的动作忽然一顿,一愣之后随即就扯过休斯的大脑袋——“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也’?!你这个臭小子!”
舱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嘈杂的声音,年子曳敏感地微微皱眉。而后木门又被轻轻地合上,声音又被隔绝在外了。
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好了一些,海芬纳和谢罗可给他喂了一些水和容易消化的食物就出去了。而现在进来的人,不用猜就知道——“船长?”
“嗯。”
雷欧萨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有些紧张,所以只是用平淡的语言和动作代替了这份焦躁。他走到年子曳的床前,在看见年子曳右脸上那有些碍眼的伤疤时,便有些不悦。
似乎感受到了雷欧萨在注意哪里。
年子曳下意识地伸手摸着自己的脸,“这样会不会显得比以前要有男人味一点?”
“……你是白痴么?”
雷欧萨恨不得上前就把年子曳给剥皮了,但他没有忘记这次来的目的。
将蜡芯剪了剪,让火光更加明亮了一点,雷欧萨忍不住身后摸了摸年子曳的额头,视线一直停驻在年子曳的双眼上。
他的眼睛还是这样漆黑、清澈,但是已经染上了一些不解和悔恨。
“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说出来。如果说不出来,那就写下来,我会给你一个带锁的箱子。如果你也写不下来……你可以等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说给我听。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船长……”
“嗯?”
“你最近是不是爱情童话故事看多了?”
“……”
雷欧萨觉得——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表白大概是失败了。
正当他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对此表示不屑的时候,却听年子曳缓缓道,“船长,我们既然还没有脱离危险,那么,你知道下次王*大概会什么时候来攻击并且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攻击么?”
雷欧萨挑着眉看他。
“如果……”年子曳顿了顿,然后抬头看着雷欧萨,“如果船长你也拿不准主意的话,可以让我进入关押的地下室见一见那个东方男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我好忧桑……因为不知从何下笔才能让亲们感觉比较顺一点~不知成功与否??
另外,船长有话要说:
雷欧萨:我的深情告白无疾而终了(跪地状)。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