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在扬城洒下一层薄薄的金光,城门刚刚打开,一个穿青色衣袍的人骑着快马奔驰而来,马蹄在地上落下哒哒的声音。
快马在张家门口停下,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眉眼间虽然已经有了些皱纹,脸上满满都是胡髯。
此人轻扣门环,敲开了张家的大门。
“鄙人听闻张老大名,特从京都慕名而来……”
男人嘴上说着慕名而来的话,身躯微弯,冲着开门的老仆深深了作了个揖,可手中却没有任何的拜帖。
长揖以后,男人不等人回话,便直起了身,似乎作揖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完成了即可。
开门的老仆大约五十多岁,满脸皱纹,眼神在来人衣袍角微微一顿,缓缓弯了弯腰,侧身迎道:“请。”
男人将马拴在了门前的石狮子上,老仆微微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说出阻止的话。
“此次时间匆忙,还望海涵。”
男人貌似抱歉般的说了一句,面色严肃,双眼无波,老仆仍旧没有看出丝毫歉意。
“张老在后院,还望贵人稍作等待,老奴现去通报。”
老仆在正屋前顿了顿,示意丫鬟上前带领男人进屋稍作休息。
“不用了,此番时间紧迫,我和你一起去找张老就好。”
如此没有礼仪的话,男人说出来却是一本正经的。
老仆眼角微微跳了跳,面色有些僵硬,没有拒绝男人的说法。
两人到后院的时候,张老正在研究一份围棋谱的残局。
“子阳,你怎么来了?”
听见有人走近,张老抬头一看,脸上满是诧异,冲老仆挥了挥手,示意其离开。
来人名为何毅,字子阳,在十二奇兵中排行第三。
张老在京城时曾经见过这十二奇兵,每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十二奇兵每人手下有六十护卫,皆为武艺高超之辈。
这些人官职不高,虽名义上是大将军王瑜川的手下,实际却都是皇上的心腹,仅听从皇上的派遣。
“皇上派我给您送一封密函。”
在张老面前,何毅的冰窟窿脸终于有了那么一丝融化之意,嘴角微微的抽动,看样子好像是个笑容。
张老正要行大礼接此密函时,却被何毅拦下了:“皇上交待,此密函仅为家信,与圣旨不同,张老不必大礼相接。”
何毅说着,递过来一个明黄色的精致长盒。
张老也不顾忌何毅,直接将其打开,拿出一封同为明黄色的卷轴。
卷轴上没有任何的印章,但其龙飞凤舞气势冲天的字迹张老却并不陌生。
信中大意是说:我觉得老师你才华过人,思想不凡,曾经在我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现在我登基已经两年了,最近两年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是我还是想做出一点大事来。
我觉得目前只有改革一条路可以走了,但是我找不到能用的人才,所以想请老师你出任丞相一职,帮我促进改革发展。
过几天任命书(圣旨)就会下来了,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的。这封信主要就是提前知会你一声,早点收拾好行李,等我的任命书一下来,你就早点上京来帮我。
看完信函,张老脑海中莫名冒出了那个浅笑盈盈的小娘子。
“大富大贵,晚年功成名就……”
张老当时听这话还有些觉得好笑,他一个告老还乡的人,家里又没什么官居高位的子孙,哪来的功成名就?
“这密函是何日发出?”
张老知道,这类书信密函都是即写即发的。
“三日前。”何毅道。
三天前陈二爷大闹韦家,本以为皇上至少也会训斥一番,没想到竟然提也不提,反而发出了这么一纸书。
何毅看张老的眼神多了几分惊喜,三年前先帝在位时就已经告老的张老,突然间又得新帝召见,这实在不是一件普通的事。
他曾受过张老指导蒙学,自然也是为他高兴的。
张老只觉得头脑中就像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嗡鸣声,全身的血液如同沸腾了一般,手脚隐隐有些发麻。
那小娘子是近一月前说出的话。
张老几乎满脑子都回荡着那温婉的声音。
大富大贵,晚年功成名就。
眼下梅花形白点,儿孙凶兆。
功成名就……
张老毕竟不是普通人,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镇定了情绪。
“子阳,此番前来会在扬城呆几日?”
张老满脸轻松,面容慈祥,似乎刚才的全身不适只是幻觉一般。
“皇上交待,送完信函尽快返京,最迟后日来接您的人应该就到了。”
何毅这八尺大汉,在张老面前就像个小孩子似得,老老实实的有一句答一句。
“知道了,那你先回去吧。”
张老注意到何毅已经朝院外看了三次,如何不知何毅急着离去回禀的心情,也就不再挽留。
“好。”
张老本就已经够言简意赅的了,没想到何毅更胜一筹,点点头,立即返身离去。
没走两步,却又折了回来,走到张老面前,双手抱成拳,学着太学院的那些个学生鞠了个躬,干巴巴的道:“学生告退。”
说完这话,也不等张老回话,急匆匆的又跑了出去。
张老哑然失笑,也不知这何毅是跟谁学的这些礼仪。
张老静坐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缓缓散去,手上捻着一枚白子无意识的转动着,那日韦沅跟他说的话莫名的清楚起来。
“儿子出门在外,孙辈养在膝侧……儿孙有凶兆……”
张老面色凝重了几分,世上真有看相知福祸的人?
“老彭,我们出去一趟。”
张老回屋换了一身衣服,看了看时辰,走到正院,看向坐在门边打瞌睡的老仆说道。
那貌不惊人的老仆瞬间睁开了眼睛,眼中毫无迷茫之色,清明无比。
听张老说完,立即起身,佝偻着腰打开了门,动作不急不缓,和普通看门老奴没有什么两样。
“老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一般这时候张老都是坐在屋里看书,下午才会出门摆摆棋摊。
“你还记得那天那小娘子吗?我今日想去看看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最后一句话,张老的声音几不可闻。
“这可巧了,老爷您知道那小娘子是谁的女儿吗?”
那老奴听了这话也没什么诧异,反而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是通政司参议韦骞的嫡女!”
张老微微皱了皱眉,当年他是太子太傅,接触的高官不少,韦骞这号人物倒是有那么几分印象,只是……
“老爷您忘了,当年嫁给那通政司参议的是谁?”
老彭轻声道。
张老突然想起十多年前那让人津津乐道的婚事。
“嫡女?竟是陈三娘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