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县在樱岛属于一级行政区,有点类似于苏云过往记忆中的“省”,不过提起高崎省时,一般指的都是相当于“省会”的高崎市,也就是盛田清生长的地方。
39019号镇守府所在的三川市位于玉枝县的境内,苏云要想在天黑之前到达处于内陆的高崎市,需要大约一个多少时的车程,其实已经算很近了。他大约下午四点离开39019号镇守府,不到六点,风尘仆仆的军用吉普便到达了目的地,然后……开始了堵车。
恰好是堵车的下班点,这一堵竟然又接近一个小时,当他的吉普车抵达了记忆中高崎市郊区的别墅前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这里当然是他的家。
或者说,盛田清的家。
就算急着见到盛田达人,苏云也不至于火烧火燎就去找他,既然回到了老家高崎县,不回家住上一晚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事情,更何况这里还住着一个对他日思夜想的亲人。他这趟出来,给了自己最多四天的期限,现在是第二天,时间还很宽裕。
不过,吉普车的车灯似乎惊扰到了这幢别墅里的住户。
当苏云下车的时候,透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熟悉庭院,他发现别墅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一名穿着围裙的中年女子正站在门前,怔怔望着这边。
女子已经有些苍老了,虽然风韵犹存,但也算步入了大妈行列,脸上更有些淡淡的憔悴。
但在见到苏云的那一刻,这些憔悴全都烟消云散。
“小清!?”
“伢子阿姨,是我,我回来了。”
苏云走入院子,小声说道,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盛田清的举止。
倒不是因为害怕被看出点什么,而是他此时的内心十分紧张——在那个半年见都不到一次面的盛田达人面前,他可以做到淡定自如的侃侃而谈,但在面对这名看着盛田清长大,为他付出了无穷心血普通的樱岛女性时,他总有难以言喻的歉疚感。
是的,就算屡次用“盛田清是个人渣”这种理由来让自己心里更加舒服,但这种强夺了他人身体,成为冒牌货的歉疚感,终究还是洗不干净的。尤其是在真正面对与这个人最亲近的人时,这种感觉便被无限放大,从盛田清的记忆里,他能够感受到眼前的伢子阿姨对自己是有多么宠爱,这种宠爱或许是穿越前的苏云最为渴望的东西,现在也就完完整整地地摆在眼前,可终究……
不属于他苏云。
伢子阿姨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剧烈,她只是深深注视着苏云,良久后才点了点头:“回来了就好,小清,在军队的生活很辛苦吧,你变瘦了呢。”
这还是两个月来第一次告诉苏云他变瘦了的人,苏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到开心。
“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爸爸当初让我去那里的决定是正确的。”
苏云斟酌着说道。
如果是真正的盛田清,此时恐怕早就粗暴地哼哼着挤进门歇着了,在他看来这个家就是属于自己的地盘,伢子阿姨则像是个天经地义为自己服务的佣人,自然谈不上什么客气。苏云之前犹豫着要不要稍微摆出点这种态度来,但很显然他终究还是做不到这种事情。
果然还是自己想的太复杂了。
伢子阿姨自然不会注意到他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但苏云却能感受到她几乎流于表面的甜蜜笑容,只见她来到了他的面前,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踮起脚擦了擦他额头上的薄汗,随即把他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就像是一个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然后,她那略显老态,但温暖而柔软的双手,抓住了苏云那蒲扇般硕大的肥嘟嘟右手。
“快进来吧,小清真是的,回来也不跟阿姨提前说一声,我这就收拾你的房间去。”
“嗯,麻烦了。”
……
回到了居住快二十年的家,这里的一切,在苏云脑海中盛田清的记忆里,都显得无比清晰。
铺着温馨的深色木地板的客厅、干净而井井有条的桌椅等家具、巨大的坐地钟、采光良好的窗子、墙壁上各色的挂画……一切都和三个月离开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客厅里的内饰完美地说明了这是个毫不缺钱的富贵家庭,虽然长谷川伢子没有工作,始终都在家里照顾盛田清,但是有着盛田达人在,自然不可能让这两人过得太差。在盛田清的记忆中,在和长谷川伢子碰面的时候,两人虽然总是免不了发生争吵,但盛田达人始终都是被动防御的那一方,显然对前者心中有着歉疚。
苏云想要帮着伢子阿姨一起收拾房间,但是当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根本用不着收拾——这里很干净,干净到根本不像三个月没有住人的样子,虽然伢子对苏云说她没有好好收拾,但很显然,这个“没有好好收拾”的标准实在是太高了。
嗅着房间里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苏云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就在这时,将枕头和被子铺好的伢子阿姨回过头来,捏掌成拳,有些迟疑地鼓起勇气来,柔声问道:“小清,你这次回来,能多住几天吗?”
苏云知道她迟疑的原因,因为如果是这个时候的盛田清,遇到长谷川伢子问些“不相干”的问题的时候,其反应绝对好不到哪去,要么把对方赶出去然后砰一下关上门,然后打开自己的终端机干些死宅爱干的事情,要么屁都不放一个,把对方当成空气。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声。
“只请了几天假,不过我会尽可能住久点的,大概大后天回去。”
“诶,只有三天吗,不过没关系,明天一大早我去买些好吃的,趁着这几天给小清好好补补身体!”
……不好吧,我的减肥计划好不容易取得点成果啊!
苏云越来越觉得,盛田清之所以300斤,长谷川伢子实在是功不可没,这位阿姨对他的爱不管怎么想都已经是溺爱的程度,怎么好怎么来,几乎从不拒绝盛田清的任何要求。这也侧面造就了盛田清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性格,实在是令苏云哭笑不得。
这份爱实在是有些沉重啊。
……
自从十几年前,养父去世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家人关怀的苏云,终究还是敌不过长谷川伢子的浓浓爱意,敞开胸怀接受了一切。
入夜,他睡了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以来最安心的一个觉。
第二天早晨,苏云驾车离开。
今天白天,他要前往高崎市内,那个离的虽然不远,但从未去过的地方——盛田达人的工作地点之一,仙台重工的高崎市分部。
早在两天前,通过盛田达人的私人助理东里久,苏云已经敲定了和盛田达人的会面时间,但他并没有完全说明这次会面的来意,只是告诉盛田达人他肯定会感兴趣,比上次的深海幼体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也许是受到了上次被打电话“骚扰”事件的影响,盛田达人在电话那头也放下了狠话,告诉苏云如果他带来的事情不像他保证的那样有趣,就当场打断他的狗腿。
作为樱岛最大,也是人口最多的几座城市之一,高崎市的堵车仿佛成了家常便饭,不到15公里的路程,硬是生生开了快两个小时,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
上午九点,苏云将车停在了仙台大厦的地下车库里,并在经过了前台的预约确认后,乘坐不对外开放的专属电梯,直接上升到了大厦的70层,也就是最高层。
电梯大门打开。
苏云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对等候在门前的东里久展现笑容,然后昂首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