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
江城的天气依旧不好,时阴时晴,阴多情少。这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冲破连日堆积的厚厚云翳露出了久违的脸,先是星星点点光辉,越撒约多,很快连成柔柔一片,人置身其中,轻柔得快要飘起来的感觉,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街上的气氛也欢喜热闹起来,有个被裹成小面团的小孩子在母亲怀里扭着身子,奶声奶气地叫着“妈妈......光光......”听得四周的人都善意地笑起来,那气息温暖而柔软,让人情不自禁的就微笑起来。
章清玄原本是要归家的,忽地不舍这美好的阳光了,王楠上班的地方离此不远,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左右,她散步过去,路上给王楠发了条短信:王楠,有空不?请你喝咖啡。
王楠说:没空。
章清玄有点可惜,那么好的天气,坐在露天咖啡坐里喝着热热的咖啡晒太阳,感觉似乎是很惬意的一件事呢!“那我给你打包过去?”
王楠在办公室甜蜜蜜的挪着座椅对着手机戳戳戳:骗你的。在哪里?
“我在图书城附近散步过去,到了给你信息”
“好。”
王楠刷刷刷的就把剩余两份文件看完签字了。然后开始无聊地等待。很快,章清玄给她发来信息:我到了。在你们公司前面那座天桥上。
王楠跟助理交代一声就出去了。她到了天桥上,远远的就看见章清玄挨着栏杆手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她穿着牛仔裤板鞋,套了件鹅黄的圆领毛衫,看起来干净利落,又身高腿长的,虽然背对着人,但过往的行人都不由得多看她几眼,王楠悄悄的走过去,却看见她在用估计路上随手收来的宣传单折纸,囧了,“你干嘛?”
章清玄抬眸朝她微微一笑,又低下头把未完的折完,然后递给她,是一架纸飞机——“给你。”
王楠傻傻的接过,“干嘛呢?”
“飞啊!”她弯腰从放地上的书籍面上拿起几架早前折好的,撑开支架,调整好,手一扬,飞机飞了出去,滑出一段距离后晃晃悠悠的跌落下面的车流——“二月草长莺飞放飞机。你不知道吗”
王楠对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嗤笑了一声,手一扬,也把飞机放飞了出去;章清玄又递给了她一架,王楠嘀咕:“这算不算制造垃圾?”
“算啊。”章清玄笑嘻嘻的说,把最后一架也放飞了。
王楠说明知故犯,让城管抓你;章清玄哈哈大笑,抓也是抓你,我跑得快;王楠把飞机往她脸上撞去“呸”她一脸,章清玄笑着抓过,放飞,抱起地上的书,拉起她的手,“走吧。”
王楠问去哪里,语气那种不自觉的娇嗔让路过的一位男士频频顾目,走过了还回头——开始是因为那娇嗲的迷人声音,后来是因为是两个美女。
章清玄说跟着我走,拉着王楠下了天桥。
此时的阳光比先前章清玄和王楠联系时更好了,密密麻麻暖暖柔柔的一片,跟道路两旁依稀薄芽绿叶的林木交织倒映,显出一种暧昧的光影,人从中走过,也依依稀稀的恍惚起来,王楠因为约会而变得轻柔甜美的心情便变成了一种类似幸福的情绪,她偷偷的看着那握着自己手的手,悄悄地握紧,脸上微微发热,莫名就有了一种做贼般的心虚,她偷觑章清玄,章清玄忽地扭头朝她轻笑,那笑是如此好看,融在阳光里,比阳光还柔软,直接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怎么了?”那把人的心都融化了犹不自知的人轻声问道,王楠有些怔忡的摇头,感觉刚才那一幕美好短暂得像错觉像梦幻。她犹有些回不了神。
“就在前面,很近了。”章清玄说,王楠“嗯”了生。路旁的餐馆传出轻柔迷人的情歌,浅吟轻唱地诉说着痴情执爱,伴随着她们悠然轻慢的脚步飘远......
“......
......
我说过我不闪躲我非要这么做
讲不听也偏要爱更努力爱让你明白
没有别条路能走你决定要不要陪我
讲不听偏爱靠我感觉爱
等你的依赖对你偏爱
......
......”
王楠留意听了一耳朵,莫名就有了“是说我吧”的感概。她见章清玄抱着书,无话找话:“要不要我帮你拿些?重不重?”章清玄玩笑摇头,把她领进了一条小巷,走没多远,就看见一家咖啡馆,前面是大片的露天花园,种满了花草,角落是一株古老的榕树,须藤浓密,枝叶交错,树冠占据了花园上空三分一的空间,此时正是新旧叶子交替的季节,满树冠深深浅浅的绿,看着十分怡人,店名就叫“榕树下”,店员正因为这难得的阳光在忙碌地摆放几套露天座椅,两人走进去,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饮品,就在那里磨洋工躲懒了。
王楠说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我在附近上班都不知道。章清玄认真的想了想:王楠有能悠闲地约出来喝咖啡的朋友吗?王琳琳可在国外。总觉得王楠那脾气,这样悠闲平和地和朋友无赖地喝咖啡躲懒有点难以想象——好吧,其实她也没那种朋友,哦,不,正确的说法,她几乎没什么朋友了,现在。她这种对王楠的想法,无疑乌鸦站在黑猪身上,看到人家的黑看不到自己的黑——竟是跟王楠同病相怜了......所以,这是她们能坐在这里的真相吧?她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嘴里说:以前的同事带来过,所以才知道的。
“谁?”
章清玄随口说了个名字,她不知道,因为她的缘故,她以前那些同事被解雇了好几个,那个名字也在其中。
王楠自然不认识。想着章清玄以前提都没提过此人,肯定是路人甲角色,也就没在意了。
两人说话间,进来一人,剪着bobo头,背着菱格纹包,手里拎着个文件袋,单手按手机漫不经心走到她们桌旁落座,彼此一打照面——正是章清玄口中带她来的同事、王楠心目中的“路人甲”。
前同事看见章清玄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毕竟她刚还跟以前的同事在群里八卦她,心里随即可又怨恨:听说他们莫名被解雇就是因为说了她闲话......原来别后靠山是王楠?难怪!王楠听说他们公司老总也要礼让三分......敢做还怕人说?尴尬加上怨恨,表情便有些扭曲了,连带着招呼也阴阳怪气起来,“小章啊,真是好闲情啊,不过也是,背靠王总,树底下好乘凉,想炒谁炒谁,难怪好心情了。”反正她也不在那家公司上班了,还不能发泄几句?哼。看着章清玄静默起来的脸色,她心里得意起来,意欲表现“不屑与你同坐”的鄙夷情绪,前同事抱起才放下的文件袋站起,转身离开,临走还要刺一句:“唉,我也不打扰你抱大腿了,走了。”
王楠手肘撑在桌上支着脑袋看她自说自话自得意,刺完章清玄就想跑,冷笑:“xxx......”她还记得章清玄刚说过的名字,“你这么狂妄无礼,你家里人知道吗?”
前同事背影一僵,想起章清玄房东一家不过得罪章清玄几句,就被王楠整得十分凄惨的传说,不由得害怕起来:据说王楠家十分有势力,若是王楠报复......她那样小气性子的人......她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可话都出口了,难道她还得摇尾哀怜,那太可悲了吧?一咬牙,快步的走了。
王楠直到她消失才收回目光——其实是有点不敢面对章清玄,怕她生气。章清玄琢磨对方口气也知道发生何事了,王楠为她出气,把那些流言蜚语她的人炒掉了,刚那位是其中一个。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王楠解决事情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用权力碾压,可是,到底是为了她好,她也不时不识好歹的人,所以也没说那些王楠你要收敛些这样不好巴拉巴拉的说话,她想了想,说了句玩笑话: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啊,王楠,你为你们公司同事耳朵福利作出了贡献。
王楠就是喜欢她的识相,“嗤”的笑了出来,还顺便刻薄了句:看着就是酸溜溜的讨厌鬼。
章清玄哭笑不得,王楠还真是会顺杆子爬,不过她倒是说对了,这个人就是酸溜溜的讨厌鬼,在公司就对她酸溜溜,她看个英文网站能酸几句,男同事跟她说几句话能酸几句,看她租房能酸几句,穿套新衣服能酸几句......就没有她不酸的。“酸溜溜的讨厌鬼”可谓名副其实。
王楠得意洋洋的用脚尖勾了勾她小腿,“知道就好。还不快来抱大腿?”
章清玄将手搁在她大腿暧昧地摩挲了一把,“嗯。好腿!”
王楠:......
王楠受不了的撇开她的手,鄙夷,猥琐。
章清玄哈哈大笑起来。
春光花开,咖啡暖香,她们似眨眼就忘了那不愉快的插曲,安闲地偷得浮生若干闲逸。一杯咖啡快见底的时候,王楠电话响了起来,看见来电显示,王楠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大愿意还是接听了:
“宝贝,在哪里?”清冷但又异样迷人的声线响起,是王楠的母亲王妙芝小姐。
王楠每每肉麻于对方的称呼,不大情愿地开口:“有什么事?”
“我回来了,今晚跟你爸一起吃顿饭。”
王楠“哦”了声,感觉这通电话比刚才那个讨厌鬼还煞风景。
王妙芝说了个地址、时间,王楠应了,断了线,她有些不自在地跟章清玄解释:今晚......我跟我爸妈吃饭,不用做我的了。
章清玄低垂着眉眼点了点头,好久问了声:要我搬出去吗?
王楠大吃一惊,“什么?为什么?”
“你母亲不是回来了?”
王楠不明白她妈回来跟她搬出去有什么必然关系,冷哼:“她自己也玩女人,管我跟谁一起。”
章清玄:......
总觉得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她决定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沉默是金。
这奇葩的一家。
章清玄想起了那个笑话:
某男酒气熏熏的走进一家酒吧,消沉地对酒保说:我喜欢男人。
酒保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哥哥我弟弟都喜欢男人。”
酒保惊讶了,“难道你们家就没有喜欢女人的?”
“有。我妹妹。”
总感觉有微妙的同工异曲之妙啊。
晚上,王楠按时赴约。走到半路,忽然想起在海南哄她爸说给她买了礼物送他,于是拐去商场随便买了对衬衫袖扣,怕王妙芝叽歪有他无她什么的,也买了对女款的,这样一折腾,去到时间正好。
约的是一间日式餐厅,是一间很雅致的小厢房,开门就对着亭台楼阁,两夫妇早到了,正在哪里闲话,王楠听了半耳朵,貌似说的是李先生在海南大发神威替她出气的英勇事迹,王妙芝小姐正在表扬他,李先生十分高兴,嘻嘻的傻笑,王楠有些不忍耳闻。她推门进去,两夫妇齐眼看她,然后王妙芝小姐点点头,“脸色很好,看来最近过得不错。”
李先生瞧瞧的打量两张如出一辙的白脸,心里纳闷到底从哪里......怎样从那张白灿灿的脸看出脸色好的?
王楠在他们对面坐下,“还好。”
王妙芝拿出一个大礼盒子推到她跟前,“新年礼物。”
王楠打开,是一套浅紫色大露背礼服,手袖、裙摆、露背的地方嵌着星星闪闪的水钻,配上高档的天鹅绒面料,十分华丽迷人,王楠道了谢,又送上自己没什么诚意的礼物,一家人闲扯着一些有的没的吃了一顿饭便各自离去。
临走,王妙芝问她:“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王楠敷衍的“嗯”了声,王妙芝手搭她肩上,笑得意味深长,“那就好好珍惜。”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