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了院门,曼青还是该干嘛干嘛。她得赶紧多攒几个荷包帕子,明天得去镇上换钱,要不米缸里的米坚持不了两天了……
而这时隔壁家的张野,正一脸尴尬地对着桂婶审贼似的的目光,进不是退不是。
自从上次见了高家姑娘,那个奋力挑担子的形象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忙了几天,那点思绪好似压了下去,他想或许等高四两回来干活了就能从他的口里听到点什么,不想,高四两压根就没回来!他等了又等,一天两天,这个人就跟失踪了似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了。而且之前来了两三趟的刘大头也不见身影了!
刘大头从小高庄祠堂出来了以后就去了一趟河边,张野让他继续干活。但干了不到一天他就说没调养好,领了做了几天的工钱回去修养去了。等过了四五天,估计那点工钱也修养不下去了,他又来了,但这次只干了半天,就说干不动了……第三次他再来的时候张野直接叫看园子的人放狗,见都懒得见了。
又等了几天,张野决定去小高庄看看。不管是为了他看好想拉拔一把的高四两,还是为了别的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原因。但是真的见了高姑娘,她脸色陌生得如同看一个木桩子般的眼神,还是让他的心里沉了沉,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张老大?你来找高四两的?那你怎么找到高家去了?——桂花,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跟曼青绣花去!”桂婶突然对着桂花一声喊,让桂花和张野有微微吓了一跳。尤其是桂花,小小的心田里本来满是欢喜的,不想突然被老娘这么一声吼,好似一盆冰水临头泼下,让她一个怔愣回到现实中来:她好像做错什么了——但是做错什么了呢?
桂婶看着女儿呆愣愣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怎么就这么不长心眼呢?!看看人家曼青,人家就知道闭门不出,而不是带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到自己家的院子来!
还是这么高高兴兴地带回来!被吼了还一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而对于桂花来说,不用明说,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威猛的男子,难免芳心动了动,更加迷糊了。
桂花委屈地撅着小嘴转身又去了高家,留下娘亲一个人面对那个好看的男人——虽然那人胡子拉碴的,但是她就是觉得他好看!
桂花一走,张野也觉得自在多了。他连忙把来意说了,桂婶听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等高四两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张野连忙答应了。
在桂家等得无聊,张野就打了声招呼,出了桂家的院子,准备在附近走走。桂婶嘴巴上客气,但还是怕这人去隔壁打扰两个姑娘,于是连忙给他指了一条相反的路,说那边风景不错。张野哪有看不出来的,心里好笑,但还是温和地说自己想去河边走走,要是看到了高四两,就直接问他了。桂婶心想也是,于是干脆给他指了田野的方向。
他当然不会听一个妇人的话,叫他去田野就去田野了。他知道自己真正为了什么来小高庄,就算刚刚有一丝的慌乱而跑到了桂家来了,但不意味着他就放弃了。
直接再去高家肯定不妥了,但是可以去河边转转,兴许一会儿还能看到高姑娘出院子呢——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她还要下地干活呢。
然而在河边没走几步,张野就停下了脚步,颇有些呆愣地看着背着双手缓缓走过来的老头,再一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来人微微弓着腰,头发半百,皱着眉头抿着嘴唇,一副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气愤样儿;身上穿了件——估计是白色的长褂——那褂子实在是有些斑驳了,显然是没好好洗过,再稍微仔细点看,头上的秀才巾,还有脚上的鞋,无一不是斑驳的……不用猜,来人肯定是这远近的闻名的高秀才,高姑娘的爹。
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么一个人,但是他刚有了点小心思,这就面对面地碰上了——纵是这几年他已经历练得不太喜形于色了,但还是觉得有点心跳加快了,正寻思着要怎么跟这位秀才公打招呼才好呢,他突然发现自己刚刚完全多虑了,因为这位秀才公一直眼睛看着远方,施施然地从他身边经过了,一点眼神都没给他!
他转过身去看那个还在看着远方,把河边的崎岖茂盛的草间小道走得无比熟练的小老头,突然对高姑娘的同情又多了一层:有这么一个父亲,难怪她那天傍晚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单薄……
一时间他的心绪更乱了,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但是总是蒙了一层雾,让他捉摸不透。
正在思绪杂乱的档口,他突然看到高四两远远地朝他跑了过来,于是他赶紧放下心事,朝他走了过去。
“老大,我——对不住,我不知道您来找我了,我——呵呵,今天您休息吗?”
“嗯,”张野当然不好说自己今天是特意抽时间出来的,“今天有点事回镇上,就过来看看你。你怎么没有回工棚了?”
“啊,我以为您不要我了!毕竟我——哎,说起来都丢人,我给您丢人了!”
张野赶紧伸手拉住了想要作揖的高四两,“过了就过了,年轻人哪有不做错事的。我知道你的为人,你不是那样的人!好了好了,我今天来就是来看看你。要是好,你不回工棚做事也行的!”
高四两一听立即想解释,但是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他思索了一会儿,把高家和桂家现在合作种田的事情说了,“桂家就两个人下田,我怕他们忙不过来,高家的田……我我我也想回工棚做事的!”
张野听完大手一挥:“那你忙完这两天再回来做事。等到农忙的时候我再放你的假就是!”
高四两感激不迭,只叹自己遇到了最好的老大。张野不耐烦听那些恭维话,心底知道现在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好似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反而升起了淡淡的忧愁——看看一脸感激的高四两,他突然嫉妒起来:至少他想留就能留下了,他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