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商议怎么处置这两个混蛋的事情。里长提议,既然桂花是直接被惊到的人,桂家还有两个大男人在,干脆就把这两个人就近关到了桂家。其他人都没意见,曼青深深地给桂叔桂婶鞠了个躬,表示了歉意。桂叔扬扬手什么都没说,桂婶也安慰了曼青几句,就只有桂花那丫头,一副暗暗得意样,完全忘了跟曼青说话了。
高四两那个死瘦猴子落到她家里去了,她可不就有机会打击报复了么?
至于刘大头,她还真是一点都没看在眼里,因为那人就好似一只乱叫的蟋蟀似的,真惹她生气了就是一脚过去,再用力一碾,估计也就没什么可叫的了。可是这个高四两就不一样了,敢爬墙,还敢不吭声不求饶?!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约好第二天上午到里长家里再商讨此事,当时天色已晚,商议好之后,就纷纷散去了。
送走了众人,曼青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干了似的,随意梳洗了一下,就倒在了床上。她原以为自己会悲怆到睡不着觉,但事实相反,疲累了一天的身体,到了温暖舒适的床上就立即失去了知觉般,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没有最残酷只有更残酷,所以,休息好,养好精神,迎接下一个残酷吧。
到了第二天上午,众人连同被绑的两个混混都到了小高庄专门用来处理各种事务的高家祠堂里,加上高家本家的青壮和大妈大婶们,把个高家祠堂围得水泄不通。
倒不是这个事情有多大,而是恰好发生在了这个节骨眼上。曼青毕竟是秀才公家的闺女,还是个让人佩服同情的好姑娘,秀才娘子才过世不到一个月……这小高庄附近有些小混混,这家瞅瞅那家瞧瞧的,但那都是暗地里,只要没怎么着大家也都不会闹出来,但这次是被抓了个现行——高曼青和高四两都是高家人,这里是小高庄,还是要处理的。
从头天晚上到现在滴水米未进的高四两耷拉着脑袋,身上多了好几个脚印,跪在祠堂里,还是一言不发;早上只喝了一点水的刘大头也有幸进了高家祠堂,只不过这会儿他也是又累又饿,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如同蚂蚱一般折腾了,也是奄奄地跪在高四两的身边。
人群里大多是高家的人。好几个经常接济高四两的大妈大婶见了高四两那样子就不住摇头,纷纷可惜。说起来高四两虽然混,但还是个有大分寸的孩子,这么多年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就连偷地里的小黄瓜这样的小事,只要碰到了主人,他还是会问一声再摘的。看到高四两这个样子,众人再看刘大头的眼神就凌冽起来:都是这个姓刘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落魄户,把四两好好的一个孩子给带坏了!
里长冲众人把情况说明了,桂家也是要求要严惩,高老抠开始没有出席,曼青落落大方但又楚楚可怜地跪在了祠堂正中央,把自己孤苦无依所以要求严惩的要求说了。众人见了纷纷用眼光搜索人群一番,没有看到高老抠。这时外围的一个小娃娃大喊了一声“高老抠”,众人才知道高老抠不是没来,而是远远地站在了外面看热闹。既然知道他来了怎么可能让他只是站在外面,于是很快就有人把他给拉了进来。
知道高老抠什么德行的里长不想再让这个秀才大侄子在众人面前丢脸,是以并没有给他多少说话的机会,而是快速地下了结论:高四两关祠堂十天,引以为戒;刘大头关祠堂五天,但要是还有下次,就永远驱除出小高庄,永世不许再回来。
这个处罚看似对高四两严厉一些,但实际上对刘大头要无情得多。但刘大头是彻头彻尾地混了,他只听到了自己只要关五天,立即答应不迭,当场保证以后再不会了。当里长问高四两以后可会再犯的时候,高四两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而是深深地给里长磕了一个头,再给接济过他的乡亲们磕了一个头,最后给曼青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半响才起来,被人押到祠堂的小黑屋里去了。
众人看到这孩子如此举动,恻隐之心顿起,一时议论纷纷,都盼着这孩子以后能改好。
这事儿到这里告一段落,众人安抚了曼青和桂花一家后,就纷纷散了。
要说这事对桂家来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众人对桂家的印象又深了些,知道了这一家是乐善好施的,对曼青帮助颇多,是爽朗大方值得交往的一家子。桂家到此落户不到二十年,最开始是依着高家的围墙搭了点小棚子住了,但勤劳善良,慢慢的一二十年过去,也在高家的旁边建起了一个小院子,日子也过得富足有余了。但这是大家的粗略印象,这家毕竟是外来的,时日也不长,也没个深交的机会——这次的事算是让桂家在众人面前好好地露了一把脸。
曼青回到家,该干嘛就干嘛,但不想到了下去,院子门口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身材很高大,一身干净的深蓝布衫,往上看就只能说是毛发茂密,整个似毛茸茸的大熊似的,五官要仔细辨认一下才能看得清楚——他不是小高庄的人,跑到她家来做什么?
张野根据一个放牛娃的指引,牵着马走到了高家的大门口前,敲门,里面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他微微皱眉,往后又退了两步,立好,等着对方开门。
张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刚刚长成的小姑娘,就是前阵子在路边看到的那个哭得死去活来而无比柔软的小姑娘。他没想到那个放牛娃嘿嘿坏笑说的高家就是这个小姑娘家,也就是那个大名远播的高老抠家。他应该再问清楚一点再来敲门的,现在反倒有些冒昧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冒昧了,肯定不是因为秀才公的原因,而是印象里那个悲恸的小姑娘,不应该这么快就被人打扰的。
“咳——那个,我听说高四两——”张野有些尴尬地张了口,但随即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姑娘一没有看到他的尊容而惊讶,二没有娘亲刚逝的悲痛憔悴,三也没有他问到高四两时的尴尬不安,顿时自己反而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哦,”曼青一听是来找那个无关的人的,面无表情地伸手往祠堂的方向一指,“他在祠堂里。你有事就去那边找他吧!”说着曼青就沉静地看着面前的这只大熊,眼里赤裸裸地写着“慢走不送”。
张野立即找到了台阶,微微朝曼青一个拱手,道了一声“打扰了”,院门都没进,转身就朝祠堂走了。
混了这些年,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小姑娘是个值得敬重的,他不能让自己的冒昧唐突了她。他见过很多大姑娘小媳妇,但像高家小姑娘这样的沉静这样与众不同的,他还是第一次。
走在路上他忍不住猜测高四两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他想起来了高四两和刘大头第一次去他家喝酒时说的话,还有他们俩在他的工棚里打架的情形,好似都是为了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值得世上的男子为她立志为她打架,这是跳出他脑海的第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