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川凉清楚地记得,另一段时空中的十五岁的藤川茧,对迹部怀着显而易见的爱慕之心,这一点或许在十年后的这个世界,也依然没有改变。
然而藤川茧的出现并不让她感到不安或威胁,因为即使在与藤川茧对话的过程中,迹部的目光依然不时投向她的方向。他在关注着她,这是一个良好的信号。于是藤川凉继续往前走,最终在茧的身边停下脚步。
“晚上好。”她轻轻鞠躬,微笑着问候迹部和她的远亲们。
包括迹部和藤川茧在内的五六个人纷纷起身,按照礼节回应了她。“节哀。”他们低声说。
茧的样子与藤川凉记忆中相比改变了不少。十五岁时的她蓄着藤川家女性特有的长卷发,是个别扭骄纵的小淑女。而现在的她已经将长发剪短,发梢在颈部后侧打着卷,两股细细的发辫从耳后通过,又在后脑勺相交,点缀以银白色的珍珠发夹,看起来清爽成熟。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凉姐呢……你比我想象的更加漂亮。”她露出笑容,用让人分不清真挚与否的语调说。然后她又接着补充道:“请多关照,我叫茧,我们的祖父是亲兄弟。”
“谢谢。”藤川凉注视着她浅褐色的眼睛,“初次见面,也请你多多关照。”
而当藤川茧打算将迹部介绍给藤川凉时,迹部用手势打断了她:“我们昨晚才见过面,没有必要再重复介绍一次。”
藤川凉表示赞同,“迹部君说的对。”她保持着笑容,面对藤川茧狐疑的目光,又向她解释:我和迹部君被一个共同的朋友邀请去了他的乔迁派对。
“这样啊……”茧小声咕哝,没有再问下去。
几个远房长辈也分别自我介绍,帮助藤川凉理清辈分,然后便邀请她入座。迹部起身叫住了路过的女仆,绅士地从推车里为藤川凉取了饮料和宵夜。
“酒还是果汁?”他转头问她。看似发问,手指触到的长颈酒瓶却像是已经为藤川凉作出选择。
“gris,谢谢迹部君。”藤川凉遵循了他的暗示,那确实是她喜欢的酒。
入座之后,周围的长辈们继续讨论先前的话题,而藤川凉则打开摆在膝盖上的漆器餐盒,边吃边安静地听。
“堪九郎叔叔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一位看上去与藤川凉父亲年纪相仿的长辈说,“我指的并不是他在生意场上多么精明,而是他的为人处世的方法。他很勇敢,喜欢挑战一切困难,生活中似乎没什么能阻挡他。他对他认定的事总是态度强硬,即使到了危急关头都决不示弱。你们听说过在冲绳发生的那件事吗?”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只有迹部回答了他:“是指那间旅馆吗?我从家父那里听说过,真的是英雄般的故事。”
那是在战前的时候,当时的藤川建设才初具雏形。二十岁出头的藤川堪九郎手握从经营旅馆的母亲娘家继承的大笔钱财,开始通过投资房产和旅馆聚集财富。那年他经由朋友介绍来到冲绳这座尚未被完全开发,却已经逐渐吸引起游客注意力的南方岛屿,在依山的海边买下一片地,迅速建起了那片区域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具有浓郁冲绳风情的传统旅馆。
因为人手不够,藤川堪九郎甚至和普通工人们一起工作。旅馆的地基,墙面和横梁,处处都有他的印记。
那是一个美妙的夏天。开始营业的旅馆接收了无数旅客,营业额逐日上涨,并很快形成了著名的度假村,成功扶持了远在东京的藤川建设的初期发展和扩张。
藤川堪九郎每隔几周就会独自去那里,坐在旅馆拥有无敌海景的露天餐厅里,倒一杯酒,听着当地歌手在餐厅一侧现场弹唱。
三弦琴和歌手温柔沙哑的嗓音交织在一起,融在海面上吹来的,八月末的淙淙暖风中。明亮的月光映照在海面上,在那样的夜里仿佛为海面铺上一层价值连城的钻石。
但这种宁静最终在十一月末被打破了。旅馆里一名冲绳当地服务生背叛了藤川堪九郎。他和他的父亲以及十几名原住民们,在旅游淡季的某个夜晚手持猎枪和刀具入侵旅馆。他们将游客及旅馆员工们围在餐厅,威胁匆匆赶来的藤川堪九郎将旅馆无偿交给他们。
“滚回东京!滚回东京!滚回东京!”他们愤怒的喊声响彻冬日海面,“冲绳的土地只有冲绳人才能经营,只有冲绳人才能从中获利!”
藤川堪九郎试图与他们周旋。他先劝说他们放走无辜的游客和员工,只留下他一个人与那些贪婪的原住民们对峙。后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那个夜晚不少沿海的人家听见枪响,而当警察和已经逃离的员工们带来的支援赶到时,所看见的场景仿佛修罗场。
原先的十几个原住民中已经有不少逃走,餐厅内只躺着藤川堪九郎和骚乱主谋父子等五人。所有人都负了严重的枪伤和刀伤,很显然经过了激烈的搏斗,血液浸满了木地板。
藤川堪九郎被猎枪击中包括大腿,腹部,手臂和肩胛骨等许多地方,后背呈现出一道长而骇人的刀口。当时他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生命垂危,但经过几个月的治疗,竟奇迹般地痊愈了。而被他解救的游客之一,当时正随父母由巴黎来到父亲的故乡日本度假的一位十七岁少女,在几年后成为了他的新娘。
而相比之下,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两个村民分别被击穿了肺部和肾脏,主谋父子甚至在混乱中误伤了对方:儿子的膝盖被打烂,从此不能再运动,只能与拐杖作伴。这对向来好动,以无法坐定闻名的他简直是最大的噩耗。而他的父亲则几乎被他击中了太阳穴,捡回一条命后便始终瘫痪在床。
“那间旅馆现在还在营业。从那以后,至今没人再敢找堪九郎叔叔的麻烦。连当地人都说,能够在这样的横祸里存活下来,他啊,一定是被当地神明保佑的异乡人。”在故事的最后,那位长辈总结陈词道。
“我猜你们之中肯定有人去过那里吧?”另一位长辈问。
藤川凉和迹部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藤川茧则恍然大悟地说:“啊,我想我知道那个地方,那里的海和沙滩实在太美了。”
她说着,自然而然地看向迹部,“景吾哥,不如明年夏天和我一起去吧!”
还真是直白的,毫不掩饰的邀约啊……藤川凉想。如今的茧比起少女时代的羞涩,似乎更多了几分主动的勇气。
而迹部似乎对她的邀约见怪不怪。“我会考虑的。”他简短而敷衍地说,然后起身与另几位从刚才起就站在他身旁,等待他们结束交谈的的宾客寒暄。
藤川凉环顾四周,发现周围还有不少其他人在谈论她刚刚故去的祖父,讲述着他戏剧般精彩纷呈的一生。而这恰恰就是守夜礼的目的:回忆让人平静,也让人暂时忘记悲痛。
凌晨四点时,开始陆续有疲惫的宾客从会场离开。此时的藤川凉已经分别与几批藤川家的亲友说过话,经历过另一段人生的她很快便适应了藤川家大小姐的角色,对所有的问题对答如流,应付自如。而处在会场另一头的迹部也始终被不同的人搭讪着。
迹部财团的独子和继承人无疑是与迹部家生意攀上关系的最快途径。当然,也有不少年轻女性把这本该气氛凝重的守夜礼当做是普通的周末社交场合,试图与迹部谈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即使迹部擅长于应付身边怀着各自目的接近他的各种女性们,但在守夜礼这样的场合还是让他感觉怪异。因此又过了半小时,他决定起身告辞。
当时藤川凉刚从厨房回来。女仆们已经停止食物派送工作,但漫长的冬夜让她和她的家人们都感到饥肠辘辘。于是藤川树便提议去厨房看看,是否有剩余的,未打开的宵夜。
他们幸运地找到了足够五六人分享的食物,甚至还有一些冰镇的米酒。
回到守夜礼会场的途中需要穿过洋馆入口处的大厅,藤川凉一眼就看见了正与律并肩走向玄关的迹部。他挽着他的围巾和大衣,很显然正要离开。
四个人在大厅中央相遇,头顶上巨大的古典吊灯将每个人的影子压缩成脚边短短的一截。
迹部礼貌地与他们一一告别,但又提起由于工作日程的推迟,明天的葬礼他也会参加。“因为一直以来藤川家都视我如己出,所以不用缺席最好不过。”他用一种真挚的语气补充道。
“景吾能够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律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还记得刚刚遇到你的时候,你只有三四岁,第一次回日本,根本不会说日文,所以总是闷闷不乐。国中一年级你又一次回来,日文好了许多,但大概是受了一些奇怪的电视剧或漫画的影响,那几年里你总会频繁使用一些奇怪的词,比如华丽,美技……”
迹部的脸色已经明显起了变化,“拜托你别说下去了。”他企图阻止藤川律,“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去。”
藤川律沉浸在回忆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绝对想象不到,那时的迹部真的很有趣”,他转而向藤川兄妹看去,勇敢地继续道,“他总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自称本大爷!”
藤川树立刻大笑起来。而藤川凉也装作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迹部不甘地再次强调。很显然,他感到很丢脸。
“是过去了。”藤川律温柔地对他说,“现在的你早就变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由于双方父母仍在守夜礼会场中等待,与迹部道别之后,藤川律和藤川树便匆匆将从厨房搜寻到的食物带走。藤川凉原本想要跟上,但走出几步后回头,却透过落地窗看见迹部独自站在室外连接洋馆玄关的,长长的回廊上,出神地望着庭院里十二月末下不停的雪。
她想了想,从门童那里借了工作服外套,披在身上向外走去。
“迹部君今天没有开车吗?”藤川凉径直走到迹部身边,明知故问道。
迹部回头看见了她,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但很快便回答了,“今天会有司机接我,但因为大雪的关系迟到了。”
“如果迟到很久的话,迹部君不如去大厅里等,那里更加暖和一些。”
这时有一阵强风吹来,大片雪花砸在他们的脸上,让藤川凉几乎睁不开眼。迹部悄无声息地走到迎风的位置,为藤川凉挡去风暴。“谢谢你的好意,”他礼貌地说,“但我更喜欢在这里等。清晨的空气很好,我的司机也应该很快会到。”
藤川凉不想过多打扰他,于是她再次向迹部道别,然后转身向室内走去。但这一次,迹部竟然主动叫住了她。
“藤川小姐,我可以单独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也可以拒绝。”
藤川凉点头答应,“当然可以,请问。”
“据我所知,你和你的祖父并不亲近。所以我想知道,现在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希望你不会认为这个问题很突兀。”
“是有些突兀。”藤川凉微笑起来,落落大方地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答案,我很难过。”
这一刻迹部的神情似曾相识,让藤川凉想起了十年前的世界中,那个在苏格兰高地的坟墓前下跪的少年。当时的迹部也在这样一场大雪中向她讲述了他与母亲的故事:他们疏远的关系,母亲突然的故去,以及他长达数年的,后知后觉的悔恨。
“如果我能对她好一些……”
藤川凉不知道如今的迹部是否还陷在这个假命题里。但迹部的问题让她觉得,他似乎在寻找同类的答案。
“就像你所说的,我和我的祖父毫不亲近,确切来说几乎没有见过面。我所能陪伴他的时间,不过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月。”
藤川凉平静地注视着迹部灰蓝色的眼睛,缓缓地对他说:“我第一次,也是唯一几次见到他的地方就是他的病房。他不能动,不能说话,我看着他一天天变得虚弱,只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后来我遇到了许多人,包括今晚。那些人向我讲述我祖父的故事。他的勇敢,他的精明,他那独一无二的人生经历,以及作为家人的温柔一面。我逐渐意识到我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弥留之际的,干巴巴的老人,而是一个亲人,一个经验丰富,能教会我许多,为我的人生指明方向的导师。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努力从最开始拉近和他的距离。但迹部君,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命运把我们放在一条单行道上,我们只能往前看。”
她在关于人生重来的地方撒了谎,但其余的话全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直到这个夜晚她才逐渐发现,即使是十年前另一段时空中的藤川凉,都完全不了解她的祖父藤川堪九郎。
真实的情感总是难以控制。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藤川凉忽然意识到,从刚才起她就在不停地流泪。
“抱歉……”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擦掉眼泪,唯恐弄花妆容,“让你见笑了。”
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而认真地听她说话的迹部,眼神中的复杂情绪也逐渐被温柔替代。“谢谢你的回答,很抱歉,让你有了不好的情绪。”他从大衣内侧的口袋抽出手帕,为藤川凉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然后将手帕放在藤川凉手中,“但你说的很对,有许多事都是无法选择和改变的。”
这时迹部的司机终于赶到。车辆首先沿庭院外围绕了一会儿,最后从车道驶向玄关。车灯行驶的过程中,车灯的方向不断改变着。光线投在迹部和藤川凉的身上,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光影感。
“那么明天见,藤川小姐。”上车之前,迹部对她说。
藤川凉安静地目送他离开。回到室内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冻得没了知觉。而迹部递给她的手帕也依然被捏在手心,散发熟悉的香水味。
间隔十年的两段时空,迹部的品味似乎并没有改变。
隔天的正式葬礼由于全权交给寺庙僧人和专业的丧仪团队打理的缘故,尽管来了比起守夜礼多好几倍的客人,也没有让藤川家感到太过忙碌。
负责签到的藤川凉意外地在宾客人群中看见了森田彰久。黑发男人依然满脸散漫的神情,但在看见藤川凉的时候,忽然露出了仿佛看见友人的笑容。
“我是代表森田家来的。”似乎是预料到藤川凉会发问,森田彰久主动解释道,“森田家和藤川家是对手,但并不是死敌。你的祖父藤川堪九郎在某种程度上是个伟大的商人,因此我想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迹部的到来也很平常。他平静地向藤川凉问好,在签到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很快又被包围在了与他交谈的人群中。
致辞,诵经,落葬。藤川堪九郎的葬礼在午餐前结束。这个一生传奇的人物走得很平淡。落葬的地点选在藤川公馆西北角的家族墓园,从那里能远远看见公馆背面的球形温室,对喜爱在那里度过下午时光的藤川堪九郎而言,这是一个理想的长眠之地。
葬礼结束后,在招待宾客享用午餐的同时,藤川堪九郎的律师将藤川家亲眷们召集在一起,按照流程宣读遗嘱。
“迹部先生,也麻烦您一起过来。”
这个请求不仅让藤川家亲眷吃惊,也让迹部有些茫然。他与律师确认再三,对方则依然坚持让他出席藤川堪九郎的遗嘱宣读会。
“因为有一份文件与迹部先生相关,所以我希望您能在场。”律师简单地解释道,却不愿意提前透露任何细节。
“迹部家的小子难道也能分到藤川家的遗产?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这家伙明明已经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了啊!”有远方亲眷不满的咕哝,但很快被周围的人们劝住了。
迹部则装作没有听见。走进茶庵后,他特意挑选了离律师最远的位置,然后便在茶庵里所有人的注视下安静地坐下。
所谓的遗嘱宣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藤川建设的股份,以及家族地产和财产的分割,都合理而清楚。律和他的父母获得了多数股份和地产,而藤川凉一家也获得了比他们曾经想象的更多的财富。就连藤川茧这样的远亲,也获赠了一处地产和几幅名贵字画。
财产分割的过程中,迹部的名字始终没有在任何地方出现。而这也让藤川家亲眷们心中的疑惑越变越大。
直到遗嘱宣读会的最后,律师向在场所有人出示了一页已经泛黄的古老文件,藤川凉注意到它和之前律师所宣读的,相对崭新的文件看起来都不同。
“这是一份于昭和三十一年起草的文件,有藤川堪九郎先生和迹部常三郎先生的共同签字。”律师向众人详细解释道,“补充一下,迹部常三郎先生,就是在场的迹部景吾先生的祖父。至于文件的内容,是双方后代的婚约书。我与藤川堪九郎先生讨论过许多次,他始终倾向于在他故世后将这份文件公布。”
接下去的话让茶庵内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谁都没有想到,一直以来以自由婚姻为傲的藤川家和迹部家,竟然在五十三年前共同为这样一纸婚约签字。律师还说,婚约最初的行使人应该是藤川堪九郎的长女藤川佳代与迹部常三郎的独子,也就是迹部的父亲。但双方都对婚约关系表现得相当抵触,想尽办法回避。几年后迹部常三郎的长子成婚,新娘是不知名的外国女性。而藤川佳代则在三十五岁那年因为家庭矛盾前往长崎的修道院定居,最终在四十二岁那年郁郁而终。
因此,这个未能被完履行的约定,由临终时的藤川堪九郎决定,即将由已经成年的,藤川和迹部家的第三代完成。
所有人终于明白了迹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窃窃私语当即在茶庵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藤川凉的处境则更加尴尬,当藤川家的亲眷们互相询问,确认谁是这一代的藤川家长女后,灼人的目光瞬间便从四面八方向她聚拢。
“迹部景吾先生,藤川凉小姐,如果愿意的话,之后我想和你们单独谈谈。我们十分钟后在藤川堪九郎先生的书房见。其余关于资金和地产的问题,也将会有我的助手们为你们逐一清点并办理相应手续。告辞了。”
自始至终用毫无感情的语气宣布这一切的律师迅速将所有文件装回了手提箱,然后便快步与他的两个助手离开。
没有人在意到他们的离去。包括藤川凉家人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婚约书的主角们。他们屏息看着藤川凉和迹部同时从座位上艰难地站起,迅速互换眼神后,一起向茶庵入口走去。
离出口明明只是十来米的距离,但这一刻对藤川凉而言,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难以描绘自己的心情,因为她感觉不到喜悦,脑海中只有无尽的空白。四周亲眷们紧逼的注视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而她也不敢再去看不远处的迹部的表情。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童话故事里烧红的铁鞋上那样饱受折磨。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是她!她根本就不是藤川家的一员!”
遗留在藤川凉耳畔的,是她的远亲藤川茧那愤怒而不甘的大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