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落定

待封亦辰与无相大师进屋的时候，房中就只剩下珞梅伺候着。

暮然山庄虽然只是作为顾言熙养病的地方，但因她是全府上下最疼爱的嫡姑娘，就算是被用来做暂歇之处的房间也无处不透着奢华。

只是眼下，进来的人都没有心思四处打量，齐齐被帐帘后的那个躺着的身影吸引着。

这几天封亦辰一直都是隔着帘子看顾言熙，并非是他不敢靠近，而是顾言熙在中间有一次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全身发痘的样子十分丑陋，从那以后，就不准封亦辰再靠近她了；甚至还对身边的丫头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将封亦辰放进来接近她。

而今封亦辰也只能趁着她病的昏沉的时候偷偷地进来瞅她几眼，若是想要揭开帘子去看她，便会立刻被小葵和珞梅阻止，可见这两个贴身的丫鬟是真的领了她的命令，不叫他看见她这时的样子。

其实，他也能理解顾言熙为何会这么做，通常得了痘疫的人，就算是面容再姣好，发痘的时候也算不上有多美了；顾言熙的容貌逼人，虽说平常时间并不在乎自己的皮相，可是由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一下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她的心里难免会有些难以接受。

况且，自古以来女为悦己者容，她如今心悦他，又怎么可能允许他看见她此时这个样子？

就算是听见他再三保证说不嫌弃她，她的心里也是不相信的。

无相大师进来后，并没有似封亦辰那般表现的十分迫切，而是先在空气中轻轻地嗅了嗅，跟着便蹙着眉，道：“发了痘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在太过温热的环境中久待，这样她反而会很不舒服；这房中生了火炉，又常常房门紧闭，空气里又是药味又是火热气，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姑娘会觉得舒坦吗？她的高热能真正得到缓解吗？”

说到这里，无相大师就没好气的指着窗子，对赤风道：“快去将窗子打开通通风，让舒适清凉的空气流进来一些，真是胡闹，这样的环境我停留久了都觉得气闷，何况是房中还有病人。”

珞梅听到无相大师的说法，站出来据实相告：“我们是担心姑娘会着了凉，身上的高热情况会更严重，如今的天气虽然没有前段时间那般寒冷，但是白天和晚上的温差还是比较大的。”

“你家姑娘现在这样不会轻易着凉的，倒是你们继续这样闷着她，反而会让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从现在开始，三姑娘的病由我来接受，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

听着眼前这全身上下都被大氅包裹住的男子声音，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硬气，珞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下意识的朝着封亦辰看过去。

封亦辰对上珞梅无措的眸子，点头道：“这就是我专程为三姑娘请来的神医，他说什么，我们照听便是。”

珞梅知道封公子对自家姑娘的情意，自然笑的封公子是不会害自家姑娘的，所以便点着头，应是。

在赤风将窗户开个小缝后，无相大师便将身上的黑色大氅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僧袍。

珞梅吃惊的看向眼前的僧人，没想到被封公子请来的神医高人居然会是一个年纪颇大的和尚；而且看那和尚的眉眼，还真有点得道高僧的意思。

赤风回到自家主子身边，见珞梅这小丫头用一脸好奇的眼神盯着大师瞧，就上前悄悄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这世外高人都会有点古怪的脾气，为了你家姑娘好，千万不要乱看多嘴，知道吗？”

珞梅伺候在顾言熙的身边，自然晓得赤风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正如他说的那般，为了姑娘，她绝对不能惹得这位高人不高兴。

所以，她忙收起打量的眼神，声音小小的在赤风身边嗯了一下。

赤风满意的看着乖巧的珞梅，觉得自己将珞梅留下来而不是留下小葵，还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无相大师在退了身上厚重的大氅之后，就撩开帐帘走了进去。

封亦辰依旧是伸着脖子张望着，到最后还是因为心急，想要同样撩开帘子进去，但却被守在顾言熙床边的珞梅阻止，这才悻悻的收回手。

看着主子一脸猝郁的表情，墨影在旁小声安抚：“公子，女儿家的心思无非是很简单的，三姑娘不让你进去探望，还不是担心自己现在出了痘子不好看，说到底，三姑娘是太在乎公子了，故而才让身边的丫头看着，不让你靠近。”

话虽然是这个理，可是封亦辰心中的焦灼又有谁能明白？

“我又不是那种通过相貌评价对方高低的人，娇娇又何必如此在意？难道她就对我这般没有信心吗？”

听出主子语气中的不悦，赤风和墨影都不太敢插嘴，倒是走进去已经开始查看的无相大师开了口，说：“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如今病成这个样子，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阿辰，为师之道你是担心三姑娘，只是在这个时候，关心比担心更要来的重要。你要是真的想为她好，那就顺着她的意，不要做让她生气的事。”

连师父都这么说了，封亦辰还能说什么。

只能在长叹一口气后，道：“师父放心，我不进去了；只是娇娇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师父的心里可有底？”

无相大师坐在床头的圆凳上，仔细的为顾言熙诊着脉，同时又将她身上的痘子仔细的查验了一遍，道：“前头为三姑娘看病的那位大夫医术不错，起码没有让三姑娘身上的痘疹恶化，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姑娘身体里的痘子应该都发出来了，眼下只要将高热压下去，再等痘子慢慢结痂，姑娘的这场痘疫就能痊愈。”

说话间，无相大师就走了出来，脸色平静，倒是一点也没有凝重之色，封亦辰了解自家师父，一看师父这神态就知道，师父应该是有把握的。

但，还是忍不住问：“师父刚才只要娇娇现在身上的痘子结痂便能痊愈，那什么时候痘子才能结痂？还需要几日？”

看着向来冷静的爱徒为了一个丫头急成这个样子，无相大师就略有深意的望了眼封亦辰，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长出来的痘子想要结痂，需要一个成熟的过程，这个过程往往因人而异，有些人三五天就能结痂，而又有些人，则是需要大半个月才可以；如今，我先开药将三姑娘的高热控制住，只要她身上的烧退了，痘子结痂也是指日可待。”

说着，无相大师就朝着珞梅叮嘱道：“这段时间三姑娘身上的痘子会痒痛难耐，你可一定要守好她，不能让她抓破痘子，不然这痘疤留下来，可是回天乏术的。”

看着自家姑娘倾城般的容貌和如玉般的肌肤，珞梅不敢想象上面若是留了瑕疵，该是一件多么让人惋惜的事。

所以，几乎不用无相大师的叮嘱，珞梅都会将顾言熙守好。

而守在帐帘外面的封亦辰听着师父对珞梅的交代，原本急躁了好几天的心也总算是在这一刻恢复了平静。

师父歧黄之术了得，恐怕就是连宫中的太医恐怕都没有他的本事大，要不然这些年来，他身中奇毒，又怎么可能安枕无忧的活到现在？说到底，这都是师父的功劳。

娇娇这一身痘疫虽说也十分凶险，但只要有师父在，他就能安心不少。

提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封亦辰在长松了一口气后，也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朝着他袭来。

墨影心细，看出他脸色不好，赶紧低声询问：“公子，可是乏了？”

无相大师虽然是在跟珞梅说着话，但是在听到墨影的话后，还是立刻转过头，看向自家爱徒；只见这先才还精神紧绷的徒弟此刻眉眼间尽是疲惫之色，连嘴唇的颜色都隐隐透着一股白，这叫他舒展的眉眼立刻拧了下，在又跟珞梅简单交代了两声后，便从帐帘后走出来，来到封亦辰面前，搭上了他的脉。

看着师父放在自己腕子上的手指，封亦辰就挣扎了一下，拒绝道：“师父，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用不用为师担心，为师的心里自然清楚。”说到这里，无相大师就看向墨影，说：“先推你们家主子回去，我随后就来。”

只要事关封亦辰的事，不管是墨影还是赤风都不会怠慢，在听到无相大师的命令后，这二人几乎连犹豫都不曾，推着自家主子便离开了。

封亦辰原本还想在房中多停留片刻，但是在对上师父略显冷沉的眼神时，便将先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任由墨影将他带回到自己的房间。

连日来，封亦辰都因为忧心顾言熙的身体而没有好好休息，眼下回到房中，被扶着躺倒在床上，他这才觉得眼皮沉重无比，整个人的精神也有些恹恹的。

看见主子这般，墨影自然是担心的，便主动开口道：“公子还是先歇一歇吧，如今无相大师来到这里亲自为三姑娘看病，三姑娘一定会转危为安，公子不必再忧心了。”

赤风也跟着说道：“是啊，三姑娘本就吉人天相，无相大师的医术那也是当世第一人，有他在这里，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公子你，该是好好休息了，这几日你都未曾好好合过眼，若是因为三姑娘的病情你将自己也累到了，那可就不好了。”

封亦辰自然也知道眼下这状况应该是不需要他再操心了，只是，他的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开口问赤风：“要你传信给顾言朝，几日过去了，顾府那边可有消息？”

赤风道：“二公子已经传来了话，说他已经有了眉目，几乎已经能够确定这件事跟二姑娘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二姑娘看上去柔弱胆怯，实则却是个很有心思的，她做的这件事几乎是滴水不漏，早已没有证据可查。”

“既然没有证据，那证人呢？”

赤风眼珠一转，道：“公子的意思是，让二公子对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下人着手？”

封亦辰道：“紫汀小楼的人际关系十分简单，伺候在顾言玲身边的人也只有那几个人而已，只要加以利诱，就会有人站出来说出我们想听的话；你再派个人回一趟顾府，告诉顾言朝一声，让他不管是威逼利诱也好，还是使出一些手段，务必抓住顾言玲真正的尾巴，让她无从辩解。娇娇对顾言玲的信任太深，如果没有绝对的证据，恐怕娇娇还会被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利用，不会相信她此次生病是她最信任之人的手笔。”

“是，属下等明日天一亮，就派人回顾府，将公子的意思交代给二公子。”

墨影离开这数日，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经过刚才主子跟赤风的对话他大致已经猜出一二，便接过话道：“二公子是个聪慧之人，不然也不会在这般年纪就成了天子身边行走的近臣。公子大可放心将这些事交给二公子来办，眼下，公子只要照顾好自己和三姑娘的身体便好。”

封亦辰知墨影说的话十分在理，便在点了点头后，就不再挣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终于肯让自己歇一歇了。

至于守在他身边的赤风和墨影见公子睡下，皆悄悄退出门外。

只是，让二人没料到的是，他们刚走出公子房间，就撞见了在院中不知等了多久的无相大师。

“大师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公子刚刚睡下，大师一路奔波也甚是辛苦，属下这就带您去休息吧。”赤风是个机灵的，立刻就快步走到无相大师面前，做出相请的动作。

面对赤风的举动，无相大师就像是另有考量一般，看向他们二人，说：“不着急，眼下折腾到这个时辰倒是也睡不着了；正好，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们，来书房吧。”

赤风与墨影看着无相大师走向书房的背影，皆面面相觑，不明白大师在这个时候相邀他们，是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