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俞小北正吐着血和奥利弗讨价还价。

室外,封羽安也和俞君临杀得天昏地暗。

“前诱离,后闪击——精彩。”封羽安淡定地拿掉一枚“象”。

“左牵制,右截断——聪明。”俞君临优雅地撤掉一枚“车”。

一个杀伐果断,一个谋略过人。两人棋逢对手,一边煞有介事地布局决策,一边认真地互相捧对方的臭脚……

“李海李海(厉害厉害),阵(真)是板筋拔凉(半斤八两)啊!”凯文毫不吝啬地赞美二人,顺便秀一下蹩脚的成语。

原本大家还忍着,尽量观棋不语,凯文一带头,周围立马有人以极小的声音附和起来。

“凯文,他是谁?”前女友之一小声问。

“他是鱼笑贝(俞小北)的劳工(老公)。”凯文高兴地回答完,意识到这位女友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只得一脸扫兴地解释了一遍。

他们当初分手的原因,好像就是因为她对中文一窍不通。

高帅侧过身子,不爽地纠正道:“不是老公,是前夫。来,跟我念:七一安前,佛乌夫。”声音发出的一瞬间,高帅忽觉有两道视线打过来,如芒在背。四下一找,原来不知何时,下棋的两个人竟一同看向了他。

一个锐利如冰刀,弹指间杀人于无形。另一个却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这俩人也太邪乎了吧?

高帅使劲甩头,停下来时,果然发现一切都是幻觉——那两个人正专注地厮杀于棋盘之上,毫无分心的迹象。

一小时后。

俞小北苦笑着推开门,从休息室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恰在此时,棋局生变,俞君临被封羽安“逼和”。

两人打了个平手。不过,这两人显然并不是真的关心谁输谁赢,俞小北一出现,他们就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久,不顺利?”俞君临低声询问。他早就隐隐猜到,俞小北可能会临时反水,却偏又想不出她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毕竟事关重大,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我……”

想到俞君临为原来那一纸协议而付出的努力,她突然觉得难以启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这么幸运,在闯祸之后,有那么一个人会痛斥她,然后心甘情愿地替她扫尾,将她牢牢地护在丰满的羽翼之下。

俞君临待她的好,她统统知道。只是,自己的一帆风顺,要以牺牲封羽安为代价,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为此辜负了俞君临的期望,她很内疚,但并不后悔。因为即使再来一次,她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于,当她义无反顾地做出决定时,连她自己都惊讶。在自己心中,封羽安何时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

这种微妙的情绪,真的只是感激吗?

见俞小北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俞君临隐隐感觉不妙。这次的交易是高度保密的,它的成功与否会给俞小北的前程带来多么大的影响,他再清楚不过。

“要我亲自去确认吗?”他非常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将要脱离他的掌控。

“我签了!”俞小北急急地回应,却不提临时改了内容。

三天后的情人节当天,那份协议便会正式生效。到了那时,因为其中一条“限制出境”,她将被迫滞留美国。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惦记着沛市的那些人、那些事儿,她知道自己有必要回去一趟。

而眼下,她首先得设法从俞君临的眼皮子底下开溜。

心思百转间,俞小北冷不丁地拉起封羽安的手,神经兮兮地磨牙瞪眼道:“封羽安,你敢不敢跟我跑一圈儿野径?”

“你又发什么疯?”封羽安板着脸,看似嫌弃,却反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一阵沁骨的凉意从俞小北的掌心传来,令人莫名心疼。他已经隐隐猜到,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情对俞小北至关重要,十有八九就和针对她的指控有关。

听俞小北话里的意思,应该是顺利解决了,可她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细看之下,她的眼角似有哭过的痕迹,难道是受了委屈?感觉到她正在狠掐自己的手心,封羽安一怔,随即回过神,本能地咽下了险些出口的拒绝之词。

“我会怕你?”他也不看俞君临的表情,拉着她就往马厩走。

俞君临看着两人步伐匆匆的背影,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郁色,转身走进了休息室。

他不放心。俞小北太狡猾了,他必须亲眼确认协议上的签字。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开,关上。

不到两分钟,俞君临竟狠狠地摔门而出!

“俞小北!你给我滚回来!”

这爆发性的一吼饱含怒火,震耳欲聋,直惊得林中的雀鸟扑棱棱飞远,马厩里的马儿们一阵躁动嘶鸣。

俞君临的吼声振聋发聩,如同一道催命符,直追着已然纵身上马的俞小北,席卷而去。她略一犹豫,非但不回头,反而咬紧牙关,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毅然决然地策马狂奔!

封羽安亦紧随其后,马术毫不逊色。

两道棕黄色的身影一前一后,竟是迅疾而默契地隐入了郁郁葱葱的林木中,然后消失不见。

“咦?哥,好像不大对劲,他们俩这是私奔的节奏啊!而且你发现没,他们俩今天穿的情侣装哎!不是说俞小北被骗了吗?看着一点儿都不像啊……”由于情绪激动,高美的嗓门儿比平时高出一个分贝。

“嘘,快闭嘴!”高帅拉了她的胳膊一把,偷偷冲她挤眉弄眼,又示意俞君临的方向。

俞君临仿若没有察觉到纷纷投来的视线,在原地呆立片刻,转身又回到休息室。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俞小北,我就不信你不给我乖乖地回来!

“阿嚏。”凉风扑面,封羽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俞小北也不回头,扯着嘴角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手下却拽了拽缰绳,体贴地减缓了速度。

发现她的小动作,封羽安勾起了嘴角,眼底含笑。

慢速穿梭于野径当中,入眼满是翠绿扶疏的草木,马蹄点地的嗒嗒声,扰乱了鸟儿的啾鸣。

俞小北带路,封羽安紧跟,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跑到了一处地势平坦的矮崖上。四周光秃秃的,只崖边孤零零地滋了一丛半人高的杂草。崖下是条狭长的山谷,隐约可见谷中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

流水淙淙,叮咚悦耳。

封羽安当先下马,似笑非笑地抽着嘴角:“怎么,是想谋杀亲夫,还是想双双殉情?”

俞小北回头白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后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马儿低鸣一声,掉头就跑。见状,封羽安的白马忽然兴奋起来,撒欢似的跟上。要不是他反应快,迅速松开了缰绳,铁定要被带个跟头。

眨眼间,一红一白两条影子钻入林中,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神神道道的,到底在搞什么?”说话间,封羽安已经上前两步,一把将俞小北拽到身侧,不让她靠近崖边。

俞小北不满地挣扎几下,发现没用,眼珠儿一转,忽然凄凉地颤声道:“封羽安,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已经无路可走……”

“你……”畏罪潜逃,被通缉了?

封羽安觉得自己有点儿异想天开,可俞小北的行为实在莫名其妙,他又想不出别的可能。

等等——

该不会,她是为了逃掉明天的订婚仪式?所以她根本不是自愿的?又或者,她突然后悔了?为什么后悔?和自己的出现有关吗?

“你什么你啊,我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难道听不懂吗?”俞小北的声音陡然拔高,话音未落,她出其不意地推开封羽安,三步两步走到了那丛杂草后面。

“你……”

“你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她一脚已经踩在了崖边,随时可能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