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周家竭力压制了齐王在冠军侯葬礼上的发疯丑闻，奈何那日到场的宾客实在太多，但凡京中世家大族基本都到齐了，且都是亲眼所见齐王疯若无状，仿佛魔怔了一般。

这件事情很快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齐王几乎在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冠军侯入土为安，一切尘归尘，土归土，除了周家，其他人都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太子妃，沈夫人过来了。”牧渔在门外轻声禀报。

杜子衿正在临窗的位置抄写心经静心，自亲手设计青玉毁灭齐王身败名裂之后，隐藏在她心中的戾气和仇恨破茧而出，隐隐有种压制不住的感觉，随时随地的想要毁灭，毁灭，毁灭……

是以，她只能借每日抄写心经以求静心，压制住自己的心魔。

听到牧渔的禀报，杜子衿停下笔，回头看了一眼旁边安静候着看医术的墨桑，后者马上放下医书起身去开门。

“姐姐……卑妾没有打扰姐姐休息吧？”沈夫人带着心曼笑着走进屋子，看到杜子衿坐在窗下的桌案前，这才笑着表达自己考虑不周的歉意。

“无妨，我不在歇息。”杜子衿起身，对着墨桑吩咐上茶，这才将视线落在跟过来的沈夫人小腹处。“沈夫人怎地不在床上好好躺着休息，身子可吃得消？”

沈夫人跟着落座，转头吩咐心曼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才笑着开口，“卑妾身体已无大碍。”说着嘴角噙着温柔笑意抚着小腹，才继续道，“卑妾后知后觉，自己不小心，差一点酿成大祸。多亏姐姐的白玉观音，得意保佑我们母子……卑妾心念感恩，是以一定要亲自来谢谢姐姐。”

说着，将放在桌上的长木匣打开，一具通体碧绿的竹萧顿时呈现在眼前，光凭那纯粹的颜色和光泽，也知不是凡品。

“这支竹萧是卑妾生母的陪嫁，是前朝古董，卑妾六艺不通，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妨就赠给姐姐，也好物尽其用。”沈一念取出竹萧递给杜子衿，笑着温婉大体。

杜子衿没有伸手，只是淡淡婉拒，“如此有纪念意义又贵重的东西，我怎好夺人所好。”即便没有伸手触及，杜子衿也能看出，这是前朝皇家乐师紫枫晚年亲手所制的那只绿冗竹萧，价值连城。仅仅只是看着，就能感觉沁骨的凉意在漫出来，想不到这支所有好乐者都在苦苦寻访、梦寐以求的宝贝居然就在沈一念手上。

“姐姐宽厚仁和，愿意拿出白玉观音保卑妾腹中孩儿，卑妾心怀感激，这才投桃报李，万望姐姐不吝嫌弃。”沈一念说的极为诚恳，直接将手中的竹萧塞进杜子衿手中。

沁凉温润的手感，纹路平滑清晰，让人一触就爱不释手，杜子衿的目光不由自主被这绿冗所吸引。

脑中却一瞬间清明，这沈一念主动示好，当然不是因为白玉观音真的有如此神效，而是她想要用绿冗投其所好为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买一个平安。

若是自己不收，那等于明明白白告诉沈一念，她不会任由她平安顺利诞下太子的子嗣。

她怎么会这么傻，别说她不愿意利用一个还未出世的无辜孩子作为筹码，就算她真有害她之心，也不会明明白白的告诉沈一念让她有心理准备。

“如此，那我便替你先收着。”杜子衿眸光流转，轻轻一笑，两人之间的共识尽在意会，不用言传。

沈一念见此，笑的越发真切灿烂。“妾身还命人做了一些姐姐爱吃的糕点……”

等送走了沈夫人，杜子衿看着桌上的绿冗竹萧，一时觉得心烦，也没了心思继续抄经。“把它收进库里吧。”

“是。”牧渔上前，快速将竹萧塞回木匣子里合上盖子。

杜子衿看着她笨手笨脚，又忍不出出声交代，“仔细收着，别弄坏了。这是许多好乐之人梦寐以求的宝贝，也是紫枫大师平生唯一完整保存下来的遗物了。”

“是。”牧渔一吓，这才轻手轻脚的抱起木匣子出去。

“太子妃，墨槐回来了。”牧渔离开，适逢雪鸢面色凝重的进来。

杜子衿面色一凛，顿了片刻才开口，“你让她们去最后一进院子的偏房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雪鸢知道兹事体大，不能到处宣扬，她没有说话，而是很慎重的点头，转身便匆匆离开去安排了。

杜子衿略等了等，天色擦黑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才悄悄的出了屋子，这一回墨槐将烟娘给悄悄地带回来了。

墨二哥那里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这才终于说通了他，同意先将烟娘带回太子府。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空，整个天地顿时冷了下来，寒气逼人。杜子衿披了一件墨绿色不起眼的披风，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地去了最后一进院子。

墨桑和雪鸢都守在西三间厢房的最后一间前面，这最后一进的院子很少有人经过。因一般用来堆放杂物以及杜子衿一部分大件的陪嫁家具，是以雪鸢都是将院门锁起来的，除了她们自己几个别人进不来。

“那带出去的丫鬟如今安排何处？”杜子衿问墨槐，为了不引人注目，墨槐出门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小丫鬟，回来的时候让烟娘穿着小丫鬟的衣衫进来，这样就没人发现她们突然带一个陌生人回来了。只是那带出去的小丫鬟，只能先留在外边了。

“暂时留在二哥那边了。”墨槐轻声道。

微微颔首，杜子衿在屋前停下，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点灯，杜子衿悄无声息的推门而进。

屋里的人听到声音，惊的一下子站起身转过头来，雪鸢刺啦一声打开火折子燃上蜡烛。

黑暗驱散，烛火摇曳中，屋里缓缓亮起来。

杜子衿从墙面放大的影子上慢慢移到几步之外的青衣素净女子脸上，正好对方同时看过来。

这一刻，杜子衿恍惚觉得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明媚干净，透着希望憧憬，一个没有仇恨的自己。

不开口，只安静的看着人的时候尤其像，美丽，却简单。

“烟娘，从今天开始，你要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第一句话，杜子衿就让她彻底与自己的过去告别。

从此，没有烟娘，只有太子妃……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