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五是中秋节，时值三秋之半，月亮最圆最明，以圆月为亲人团聚的象征，故又名“团圆节”。

是夕，家人团聚欢宴，亲友之间互赠节礼，其间则少不了月饼。月华初升，于庭院设案赏月，供品除月饼外尚有瓜果、芋艿、菱藕、毛豆等时令果蔬，大多是还在案头供斗香，以线香托纸板粘合而成，上插各式彩旗，并缀月宫故事，制作精彩，供后在户外焚化，有祈求丰收之意。

八月十五这日需进宫赴宴，大兴朝的中秋宫宴取义团聚繁盛之意，历来比较人性化，通常正午开始申时末结束以便朝臣贵族于月华初升之际合家团聚拜祭祖先。

这日杜子衿早早的起身梳妆打扮更衣，定国公府到皇宫虽不远，但今日半个京城的世家贵族要赶往皇宫，势必造成道路拥堵，往日只需半个时辰的路程今日恐怕两三个时辰也到不了，这一经验亦是她前世亲自体会得知。巳时一刻，天还未亮，杜子衿已经大妆完毕。

“小姐何必这样早起？多睡会想必气色看着更好……”牧渔一边麻溜的绾着发髻一边在梳妆台上的一个装有平日甚少佩戴的珍贵珠宝匣子挑选着适合今日服饰妆容的珠宝。

雪鸢正端了燕窝粥并一小碟精致的糕点上来，横了浑然不自觉的牧渔一眼，这丫头还在想着要让小姐艳冠群芳一举成为京中第一名媛贵女的美梦，真正是顽劣不化。“就你多嘴，可是让你跟着也早起心中不忿了？”故意曲解牧渔话中的意思，就怕她连日反复唠叨此事引起小姐的不悦。

杜子衿失神的目光从珐琅镜中那个身着眀紫色一品郡主宫装，妆容精致耀眼的女子身上拉回，闻言淡淡一笑。“牧渔有所不知，这中秋宴席是从正午开始的，但凡宫中有宴是没人敢迟到或是不去的。你想想，所有人都争着赶早挤往那个地方，可去往皇宫的不过就是那几条街，是以今日拥堵之盛况可以预见。我们平日半个时辰的车程今日大约两三个时辰也到不了，咱们这会儿准备，也不见得会赶早。”

前世她亦是嫁给齐王之前匆匆被封了昕岚县主，没有封地，也不过徒有虚名表面风光而已，远没有今日瞩目。想不到她从不曾尝试的紫色穿在身上，并没有想象的虚浮老气，反而添了一丝端庄大气，倒是看着整个人一下子舒展开来，脱胎换骨的模样。恍惚间，有几分前世刚成亲那时还未历经磨难和沧桑的单纯样子，只是那时她的眼角眉梢皆是哀怨消沉，而如今的她却是沉稳之中眼底偶尔一闪而过带着锐利狠劲儿。

大抵心境不同了，人也看着不同了。

“啊？可奴婢听说宫中设宴一般不都是在晚上吗？”停下手中的动作，牧渔蓦地瞠大，圆圆的脸配上吃惊的表情甚是讨喜可爱。

“中秋例外。”杜子衿笑道，端起温度适宜的燕窝粥趁着还未涂口脂之前喝了两口，“原先中秋也和其他时节庆典一般无异，人人都挤破了头要去宫里，也可错过了与家人团聚的时光，有荣幸也有遗憾，但是没有人提，千百年来也是这么过来的。一直到本朝天子临朝，有一个京外调回来的节度使，他是出了名的孝子，因其母生辰适逢中秋，与宫中宴会冲撞，所以拒了宫中的帖子，还耿直的将详情叙述呈表给圣上，称中秋将群臣留在宫中实为不妥。称阻碍了家人团聚共享天伦有碍人伦，长此以往不利国家和谐发展云云，圣上看见了，竟是大为赞赏，并且因此恩准将中秋宫宴提前至午时。”

“时间竟有如此耿直大胆之人，咱们圣上如此明理真是百姓之福……”牧渔佩服的赞道，后又问，“那后来这位节度使想必甚得圣心，一路官运亨通了吧？”

“并不曾。”杜子衿放下燕窝粥，突然敛去笑容，淡淡道。“此人太过耿直，矫枉过正，几次三番冲撞反驳圣上，又加上不会经营人脉，是以渐渐的就被圣上冷落最后扔到御史台，平常不得见圣颜，以至于这些年都快要记不起这个人了。”说到此人，杜子衿忽然想起，这御史卢晏虽耿直不会做人，但却胸有丘壑，后来太子能发展到与先有优势的齐王抗衡，此人功不可没。若是这一世，她能优先拉拢这个久不得圣心的卢晏，说不定可使太子斩去一臂膀，问鼎大位的希望也可少两分。

“啊，怎么会这样？”事情发展并不若她所想，牧渔颇为失望道，“怎地会如此？”

“你这丫头，事事都要大惊小怪。”雪鸢轻敲牧渔的脑袋斥责，“这世间之事大抵如此，看多了想多了也就如此。别再将心思浪费在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上，赶紧替小姐收拾，耽误了时辰宫中贵人责咎仔细你的皮……”

世间之事看多了想多了也就如此？杜子衿不由侧过头去深深的看了这个沉稳能干的婢女一眼，想不到她竟还有这么一番通透领悟。

“哎，雪鸢姐姐别敲，奴婢知道了，知道啦……”牧渔忙抬手去挡，没挡住只能捂着额头委屈的告饶。目光扫过那个打开的珠宝匣子，落在一支黄玉梅花簪上，霎时眼睛一亮，当下伸手小心翼翼的取出来，认真的在已经戴上雀翎金镶粉玉的郡主规制头面的发式上比划，“小姐，不妨就这支梅花簪子吧，看着跟头面也相衬？”

杜子衿从镜中移动视线落在牧渔手中簪子上，那是极品黄玉所雕，是用整块罕见的浅黄暖玉所雕。刀工精妙，浑然一体，通体莹润通透的梅花一体式花簪，娇嫩清新，缓解了金镶玉头面本身的沉重。她记得，这好像是及笄那一日，太子送来的贺礼，心念一动，便缓缓点头。

“发饰太多反显累赘，再配一个紫玉金项圈就成了，护甲……”牧渔慎重的给杜子衿将黄玉梅花簪插上，又开始欢快的数道。

忽然门口有些小丫头通报，“小姐，四小姐来了……”

屋子里的说话声停下，杜子衿闪过一丝疑惑，这杜子灵禁足期满刚放出了，还特特挑了这个时辰到她屋里是所谓何事？

“五妹妹……”还没等她深想，打扮隆重，笑靥如花的杜子灵已经匆匆跑进来。

杜子衿看着肚子领戴了可以折断脖子的满头珠翠，穿着花花绿绿层层叠叠的衣裙一时愣在当场。她这是把所有的珠宝都戴在了头上，将所有的绫罗绸缎都穿在了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