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说的没有错,往生涧离混沌地带的确不远。没走多久,我就看见了发着红光的地方。
那地方的鬼气很重,而且不止是鬼气,更有邪气在那附近肆意。
我和孟婆同时停下了脚步,从她刚才说了那句话之后,我就一直在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就说了那么一次之后就始终闭口不答,到了后面甚至不再理睬我,到这时候她才缓缓道:“到了。”
说完她看了我一眼:“从这里再走下去,就是混沌地带,走吧。”
我点点头,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把话问出来。
我想起之前陆严说江楚城的魂魄恢复之后会变得有所不一样,当时我还说只要他活着就好了,但是按照孟婆的说话,如果他永远的遗忘了过去的事,那么……他还能够想起我来吗?
“别想了,看前面那红光的样子,鬼母应该已经进行到后半段了,你再耽搁一会儿,恐怕过去看见的就只有一地的尸骸了。”孟婆凉凉的说。
“尸骸?什么尸骸?”
孟婆闻言,笑了两声:“不然你以为,鬼母是用什么办法让冥子大人恢复魂魄?”
我一脸茫然。
这事儿之前陆严就没有和我说过,而且我也没有问。最主要的是,就算我问了,陆严也不见得会告诉我。
“冥子大人是在下三界的混沌地带出生,所以生来就有号令下三界的能力。而要重新塑造他的魂魄,就只能到这混沌地带,利用下三界的鬼邪之气来让他恢复。”孟婆终于和我做了解释,口气里还有一点惋惜,“只是那样的话就相当于让冥子大人重生一次,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让他重生一次……
这就相当于一台电脑,被重新格式化,就算电脑本身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内里却已经是不同了。
而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面前的红光又更盛了一些。
孟婆哼道:“来不及了,冥子大人的魂魄已经恢复了。”
闻言我立刻朝前看去,只见那泛着红光的地方突然窜出了一股黑气,在那一瞬间将这原本就灰暗的天空罩得更是阴沉。刚刚才清醒过来的温禹不由得抓住了我的手臂,小声道:“天,天啊,楚翎,我现在觉得我身上好冷,就像是要被冻起来了一样。”
她抓住我的那只手十分的冷,我回头一看,不免倒抽一口冷气。
温禹的脸色极其难看,并且她身上皮肤的颜色也在这一刻慢慢转变成了灰白。
这是魂魄枯竭的征兆。
“鬼母在利用那黑气吸食周围的魂魄,这丫头现在是魂体,再在这里待下去……”
“温禹!”
孟婆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下一秒,便看见陆严绷着脸从另一头奔来,一把将温禹搂在怀里。
“啊,陆严啊,你怎么在这儿?哦哦,对对,楚翎和我说你在找我来着,那你找到了吗?”温禹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连带着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
陆严咬牙道:“你也知道我在找你?嗯?居然给我一跑就是五年,你可真是好样的!”
温禹嘿嘿一笑,听着就像是还要说什么,但又被陆严堵了回去:“闭嘴,女人,你再说话就是真的没命了。”
说完这句话,陆严便转过头,目光落在孟婆身上的时候略微的有些诧异,但他很快收回视线,而后目光又落在我的身上,沉声道:“炎夜的魂魄已经恢复,鬼母马上就会出来了,先离开这里。”
“但是……”
我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那边的红光已经染透了半边天,而且从那个地方溢出来的鬼邪之气越来越盛。
“不要废话,你是想死吗?”
陆严语气森然,而且温禹看着像是要撑不下去了,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往她体力渡着什么。
我点点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地方。
结果一路没有片刻停歇的跑过来,最后还是空手而归,甚至连江楚城的面都没有见到。
我觉得有点委屈。
原本我们是打算原路返回的,但是因为江楚城魂魄的恢复,又恰好是在下三界的混沌地带,鬼母把鬼邪之气释放出来的那么一下,几乎让整个下三界都发生了动荡,一路上都不断有乱窜的鬼物出来阻碍我们。
不过都不是什么厉害的鬼物,虽然数量多了点,但还是可以对付的。
我以为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要先回酆都,但是陆严却摇摇头:“炎夜魂魄一恢复,鬼母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带他回酆都,而接下来,她肯定就是要开始对我们下手了。”
“那我们要去哪里好?”
去阳间也不行,鬼母还是会找过来。阴阳师能够通过鬼物的气息寻找鬼物,鬼物同样也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来找生人,更何况那个要找我们的人还是鬼母。最好是有一个地方,能够让我们的气息暂时不被她发觉。
我一说完,陆严的目光就落在了孟婆身上。
他说:“去往生涧。”
孟婆闻言稍稍停住了脚,她哼笑一声:“去我那儿?你问我过吗?”
陆严扫了她一眼:“需要问?”
孟婆:“……”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往生涧的入口,那些一路追着我们来的鬼物都不敢轻易靠近。
陆严抱着温禹转身走了进去,孟婆看看他,又看看在几尺开外蠢蠢欲动的鬼物,对我说:“送走它们。”
我:“……哦。”
我挠挠头,等拿出符纸来了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被一只鬼指使?
陆严和孟婆坐在那一间木屋中,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白色的纱帐飘飘扬扬。
因为之前温禹的魂体差一点被吞噬,她的精神有点不太好,一直奄奄的趴在陆严怀里。陆严看着一脸不耐烦,但坐着的时候却是十分小心的保证自己的姿势不会让温禹不舒服。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他和温禹真是挺有意思。
“看什么。”
陆严视线冷冷的扫过来。
我肩膀一抖,赶紧道:“随、随便看看。”
陆严还没有说话,温禹就有气无力的先开了口:“所以咱们这走了这么一圈,最后又回到了这里来,到底是为什么什么啊?”
陆严低头看了她一眼,手搁在温禹的下巴,过后又抬头看我,淡淡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不能让鬼母掌权了吗?”
我有点茫然的摇摇头,但想了想,还是说:“是因为她一旦掌权,就会把阴司弄得现在这个样子,鬼物肆虐?”
他嗯了一声:“炎夜身上的鬼邪之气很重,鬼物身上的是戾气,而鬼邪之气是可以镇住这些东西的。鬼母是炎夜的生母,她说的话,多少对炎夜有一点影响,让炎夜不得不听命于她。而反过来,炎夜也是唯一一个能封印鬼母的人。”
“所以当时我说,炎夜不愿意接管酆都甚至是下三界,也有这个原因。鬼母在的一天,他就很有可能会受到鬼母的影响。刚才外面你也看见了,一旦炎夜真的彻底听命于鬼母,那这下三界,迟早要乱套。刚才追着我们来的那些鬼物,力量不足我的百分之一,但仍旧想要在路上吞蚀掉我和孟婆,还有这个女人。”说着陆严看了温禹一眼,她太累了,刚刚还睁着眼睛,但听陆严说话的时候她已经睡了过去。
陆严顿了顿,又继续道:“这就是阴司混乱的最初阶段,等到了后面,我们如果还不能阻止鬼母的话,那到时候就不止是阴阳两界秩序紊乱的问题了,恐怕连上三界也会受到影响。”
听到这里,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皱眉道:“可是现在江楚城的魂魄已经完全恢复了,孟婆说……说他会跟格式化一样,忘掉之前所有的事,而且他现在又和鬼母在一起,要阻止鬼母,就只能把他带走,我们要怎么做才好?”
一边说我一边看了孟婆一眼,她从刚才开始就始终沉默的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壶茶,面前的杯子喝完了,就再给自己续一杯,全然没有了先前比我还着急的那个样子。
陆严沉吟道:“有点难,现在只希望炎夜还是和之前一样,不会想要做这酆都的鬼王,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炎月呢?”
陆严说:“他暂时不会有事,炎夜回来了,而且他的魂魄也顺利恢复,鬼母暂时不会对他下手。倒是你……”陆严的目光扫过来,冰冷而威严,“与其担心别人,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炎夜对你的感情很深,当年他封印鬼母,你正是其中最大的原因,依照鬼母那个脾气,她一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往生涧的阴风吹在脸上有点刺儿刺儿的感觉,我讷讷的看着陆严,半晌才道:“之前司命和我说,江楚城不愿意做鬼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后来我死后,鬼母从中作梗不让我轮回,江楚城就封印了她……”
陆严微一颔首:“确有这个原因。”
我吸吸鼻子,感叹道:“我可真是个红颜祸水啊。”
陆严:“……”
陆严一副不想再和我说下去的样子。
我摸了摸鼻子,继续问他:“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江楚城,有没有可能不会因为魂魄的恢复而失去以前的记忆?”
其实我也就是这么问问,心里明白既然鬼母恢复了江楚城的魂魄,那么肯定就会将一些不安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果然,陆严摇了摇头,过后有点嘲弄的说:“你最好还是不要抱着这种小女生天真的想法比较好,那样只会让你死的更快。炎夜在约见你之前,可是杀人不眨眼。”
“不过,也不一定。”陆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体内现在有他以前的魂魄,而且肚子里也有他的孩子……”
“所以你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看看他能不能通过魂魄和魂魄之间的感应,然后唤回他曾经的记忆?”
陆严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孟婆就笑出了声:“你这丫头可真是有意思,怪不得他对你这么上心。”
我有点尴尬。
陆严揉了揉额角,有点头疼的说:“能和温禹混在一起,能无聊到什么地方去?”
我:“……”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现在要送你回阳间也是不可能的,上了阴阳路鬼母就会发现你的踪迹,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你就暂时待在这往生涧吧,和温禹一起。”
闻言我愣了一下:“那你呢?”
陆严说:“我得出去看看,最好能见到炎夜一面,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判大人,你可想清楚了。”孟婆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她说话的时候,屋外的彼岸花都在轻轻摇曳,“冥子大人如果真是没有的记忆,那可就是六亲不认,万一你们俩再发生什么口角,到时候,你可就是有去无回了。”
陆严唇角勾了勾,墨黑的双瞳中闪过莫名的神色:“他只是没有了记忆而已,别的能力都还在,倒还不至于到那种说不上的话地步。”
我听了觉得有点不妥,先前陆严也说过了,鬼母也在对他下手,就算江楚城不会对他做什么,那么鬼母呢?
陆严听完我的疑惑,并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看了温禹一眼,过后才缓缓道:“鬼母的目标很有可能不止下三界,那个女人对权利极其看重,她的手很有可能会伸到上三界来。这一趟去,我会小心些,尽量不被发现。炎夜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其他的东西都是不会变的。千百年前他不愿意做这鬼王,那么千百年后,我相信他也是不愿的。他稍微清醒的想一想就能明白,如果他做了鬼王,又被迫听命于鬼母,那么以他的能力,再结合下三界,要拿下下三界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身为上三界的主人,定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孟婆看了他一眼。
而我已经被陆严那句“上三界的主人”震惊得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
陆严看向我。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你不是陆判吗?怎、怎么……”
陆严哼笑一声:“陆判?那不过是我被人设计陷害,来到下三界之后,炎夜给我的一个身份罢了,都是好几千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我怔怔的看着他。
先前我就知道陆严的身份不简单,举手投足都不像是一个地府的判官那么简单,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的身份岂止是不简单,简直就给人一种……你以为住在你隔壁的卖瓜的小王只是某个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皇亲国戚!
我有点不太好。
“那陆判大人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还是孟婆的反应最快,刚才她听见陆严那么说的时候,手里的杯子差一点就掉了下来,不过好在她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只是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她又十分从容淡定的给自己另外倒了一杯。
陆严一下一下轻轻摸着温禹的头发,淡然道:“再等两天。之前酆都由我接管,鬼母这一出来,就又是对付我又是对付楚翎,还在想着法子去把炎夜带走,现在酆都正是乱得厉害,她怎么都得自己收拾一下。”
说着陆严顿了顿,“这么想一想,我这个时候出去她应该也是不会拿我怎么办,只是会抓我去做苦力罢了,但是这个苦力,可是十分的吃力不讨好啊。”
我微微点点头。
确实是吃力不讨好,做完了之后还指不定会被鬼母怎么折磨呢。
孟婆听完又是一笑,那飘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百年前我就盼望着这往生涧能够热闹一回,今儿个倒是热闹了,却没想到是在这阴间司如此大乱的情况下。先前我就说怎么最近跑我这里来的魂魄变多了,料想定然有事要发生,只是没想到是这种事。”
之后我们在往生涧待了好几天,因着这往生涧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的灵力也派不上用场,所以我们的消息很多都是来源于孟婆。
江楚城果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而鬼母正如陆严说的那样,他们两个回到酆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找寻我的下落,而在同时,江楚城也开始着手整顿酆都。
短短几天时间,原本乱成一锅粥的酆都就逐渐恢复了原样。我坐在孟婆的屋子前,看着面前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一边惊讶于江楚城的雷厉风行,一边又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楚翎!嘿!”
背后传来温禹的声音。
这几天因为有陆严的照顾,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而且昨天陆严是想让她回阳间的,但是温禹死活都不走,任凭陆严一张脸都快和成炭了,她也还是坚持说要留下来。
最后她不走,陆严走了。
本来路演临走前我还想让他找找司命和程术的消息,但陆严却说不用。
因为司命和程术是江楚城身边的鬼,就算江楚城失去了记忆,那他们也还是会第一时间回到他的身边。
我对此事表示非常的担忧,现在江楚城都不记得他们了,他们回去真的不会被杀吗?
“你怎么啦?我发现你这几天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陆严和我说之前和你一直在一起的那只鬼的魂魄恢复了,就是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你是不是在为这件事担心啊?”
温禹边说边在我身边坐下。
她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被陆严换掉了,脸也干净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焕发。
我嗯了一声。
这真是我这么久以来,最没有头绪,最害怕,又最不知道做什么事的时候了。
以前面对清寂的时候,我好歹还能够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是现在面对鬼母,甚至还有江楚城,我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之前我还天真的想着,只要我替他找回魂魄,我们就能好好的生活在一起了。可是现在,他魂魄恢复了,却不记得我了,宝宝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糖糕……先前我和她说话,她也没有理我。
陆严走之前还帮我看了一下,说是糖糕也跟着沉睡了。
我觉得用一句话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就是:心累,想哭。
温禹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叹了口气:“哎,你也别太难过了,就算他现在不一样了,那以后也还是能够变回来的。之前在拍卖会上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可喜欢你了……”顿了顿,她又说,“他这么喜欢你,肯定知道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会让你难过,所以不会让你难过太久的。而且啊,你比我好多了……”
我啊了一声,不明所以的看向温禹,想起之前陆严对她那个紧张的样子,想说他明明就很在乎你啊。
面前有阴风吹过来,我有些难受的往一边蹭了蹭,这往生涧的阴风吹在脸上可真是疼。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温禹说:“我也不知道我跟他在一起算什么,那个时候他刚到阳间来,两只眼睛又有点不好使,我看他长得帅,就把他救回来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虽然说现在结了婚,不过我觉得我总有一天还是会和他分开的。”
温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我以为她是要给我看一下手上的戒指,但是她手指上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说是结婚,其实我就是被他强迫的,而且后来我才知道,他跟那个叫什么三公主的人,是有婚约的。那女的可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温禹顿了顿,又继续说,“陆严也挺有病的。我当时都说愿意退出了,他们俩,一个说不相信,一个说不准,可是背地里又偷偷搞在一起,我就算再好欺负,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真是气死我了。”
听到这里我顿时有点好奇:“你刚才说的那个三公主,是不是就是把你魂魄勾走的那个人啊?”
温禹点点头:“可不是嘛……哎,其实我和你说了吧,当时我的魂魄和*被她强制分开的时候,我还试着去找过陆严。可是那天,那天我却看见他和那个三公主在一起,两个人还很亲密的样子。”
说到“亲密”的时候,温禹还拿出手,比了个接吻的手势。
我登时一惊。
“所以啊,我和你说,别看他在你们面前一副很在乎我的样子,这个人其实可恶劣了。”
温禹的声音淡淡的,甚至一点委屈都没有。
我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眼眶红红的,眼里还有水光闪烁,可在我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她又毫不在意的抹了抹眼睛,过后又腾出一只手来摸我的头,闷声闷气的安慰道:“所以你还是不要太伤心了,反正事情已经变得这么坏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你说是不是?”
我:“……”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温禹安慰人来的方式真是有点特别,不过听她说了这些之后,我心情的确好了很多。
她说的没错,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方去?
他还活着,我只要再努力的活下来,总会有变好的那天。陆严这一走就是好多天,温禹心里不说,但我能看出来她还是有点着急。
来到往生涧的魂魄越来越多了,我原本以为这个地方是不能够轻易进来的,但是孟婆和我说,只要找对了方法,那这阴司就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她这样的说法让我难免有些不安。
如果是那样的话,鬼母迟早会找上我。而且依照鬼母性子,她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收留我的孟婆。
可谁知道孟婆听见这些之后一点都不担心,反而说道:“那也要她先找到我这里来了再说。而且,就算是她来了,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就是魂飞魄散罢了。我都活了这么几千年,早就活够了。就是你,还有那边那个丫头有点可惜了。”
我:“……”
有句话叫做,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原本我以为这往生涧至少会让我们多停留一会儿,但是没想到,就在孟婆和我说了那番话之后没多久,酆都的人就找过来了。
当时我正和温禹坐在孟婆的屋子里,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正说着如果抛开背后有人追杀,其实这里日子还不错的。下一秒就感觉到往生涧的地抖了抖,我立时起身跑了出去,便见原本灰暗的天空裂开了一条缝隙。
没过多久,我便嗅到了一股浓厚的鬼气。
偏偏孟婆这时候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一转身回了屋子,没有和温禹做任何解释,只对她说了一个走,便拉着她就跑。
可惜对方像是早就有所准备,我们前脚刚出那屋子,后脚那些鬼物就赶了过来。
并且领头的还是司命。
司命看见我的时候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对他身后的那个长了两个角的鬼说了句什么,等到那鬼点点头,他才一掀袍子,慢慢朝我走来。
“夫人。”
司命恭恭敬敬的朝我鞠了一躬,说话的语气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
他没事,那程术应该也就没事。
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把事情往太坏的地方想,因为我觉得别人可能并没有那个心思。但是这一次见到司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喉咙里梗得难受。
我问他:“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司命愣了一下,没有吭声。
我又重复了一次:“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江楚城的?是从那幻境里离开之后吗?”
司命叹了口气:“是。司命和程术当时和夫人分开之后,就被鬼母带到了主人身边,本来是想告诉夫人,但鬼母却把我们看的很紧。而且……”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而且那时候主人醒过来一次,他让我们两个不要告诉你,事实上当时主人是想叫您回去的。这里很危险,不止是鬼母想要取走夫人的性命,那些得了鬼母命令的鬼物,都想要伤害夫人。”
我点点头,温禹躲在我的时不时探出头来。
“那他呢?他现在……怎么样?”
司命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我笑了笑:“你说吧,反正你今天来也是想要带走我吧?是他的意思,还是鬼母的?”刚问完我又摆了摆手,“算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觉得我听了会难受。你……你只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就好了。”
我听见司命又叹了口气:“主人现在很好,就是……有点不太记得以前的事,鬼母最近一直在和主人说着,让主人趁着这个时候统一下三界。”
“不太记得……”我看着司命,小声说,“是一点都不记得,还是只有一些想不起来?”
司命愣了愣,眼珠子往左边转了转,说道:“一点都不记得。”
我笑了笑,转头看了温禹一眼,然后对司命说:“你带我走就好了,不要带走温禹了,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对了,陆严呢?既然你都来了,那陆严应该也过来了才对,为什么没有看见他?”
司命说:“陆判大人暂时回上三界了。”说着司命朝我作了个揖,“夫人放心,温禹姑娘是陆判大人特地交代过的,司命不会带走她。”
我点点头,说了句那就好。
可温禹却在这时候叫了起来:“楚翎?你要做什么?你、你不能走啊,那个鬼母不是要杀你吗?你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我张张嘴,还没有开口,司命就率先答道:“夫人放心,司命先前来的时候,主人也特地吩咐过,要保证您的安全,就算是鬼母来了,也不能让她伤您半分。”
闻言我有些诧异:“他不是……”
司命微微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和司命说了句让等我一下,然后拉着温禹到一边:“温禹,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我跟着司命慢慢走出了往生涧,到入口的时候,我看见孟婆站在对面的高台上看着我。
她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可是往生涧的阴风却将她的青丝吹得肆意飞扬,让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有那一双眼睛,我总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本以为这去酆都的路会走很久,但是没想到,饶是我刻意放缓了脚步,我也是很快就看见了那扇巍峨的大门。
门上酆都两个字好像是被谁重新换过了,字体苍劲有力,每一笔都带着几分凛厉。
我和司命一同从门下走过,阴风在耳边呼啸。我愣愣的想着,那个人的笔迹,好像就是刚才那样的。
从我们走进酆都之后,一直在身后跟着的鬼物也消失了,我回头了眼,而后问司命:“你现在是要带我去见他,还是见鬼母?”
司命走了两步,轻声说:“是要带夫人去水牢。”
“水牢?”
那个地方……似乎是用来惩戒罪大恶极之人的啊。
我摸了摸鼻子,刚刚听司命说他让司命把我安全的带到酆都,还以为他说不定是记得我的,没想到果然还是我想太多了。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着江楚城被猫灵叼走的前一晚,他和我说的话。
“如果发现我不见了……”
话的后半句我并没有听到,但是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带走了。
陆严说的对,或许他一开始就是在做着这个让鬼母给他恢复魂魄的打算,而且这些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最多就是会忘掉一些事而已。
那如果他真的对这些事有把握,那么他是不是……也是有办法恢复自己的记忆的?
“夫人,到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司命已经带着我到了一道石门前。
门里有幽幽的烛光,一条小路从门口一直不知伸向何处,小路两旁有深深浅浅的池子,顺着台阶走下去的时候,我开始闻到了一股腥味儿。有冰凉的水从地下漫上来,而且越往里走,就越是感觉冰凉刺骨,到最后的时候我甚至都有点寸步难移。
司命没有跟着我进来,他一直在门口看着我,但是我耳边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夫人,您只要去到最里面的那个池子就好。这水是水牢中的怨灵之水,您之所以会觉得难走,不过是因为水中有怨气在束缚着您,您只要继续往前走走,就没事了。”
我咬着牙没有吭声。
他话刚说完,我就看见了他说的那个最后的池子。
那池子应该是这里面最大的一个,和别的池子不同的是,那里面的水,都是血水。刚才我闻见的那股血腥之气,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我闭了闭眼,而后深吸一口气,艰难的跨出了最后一步。
一走进去,我便感觉那血水如同强力胶一般黏了上来,并且其中就如同是有千万根针一样扎在我的身上,就这么短短几秒,我便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司命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夫人在这里的话,鬼母短时间内是不会过来的,还请夫人委屈一下了……”
太疼了。
那血水像是要把我吞蚀掉一样,如果不是旁边还有一堵墙能让我撑着手,我恐怕连站都站不稳,连司命后面的话都没有能够听清。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要告诉我什么的,可这宛如抽筋扒皮的疼痛,让我根本没有去思考。
而就在这时,我的眼前闪过了一些画面。
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并且陌生的,等我想要看清那些画面的时候,我终于受不住的晕了过去。
我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有很多我曾经认识的人。
有叶弛,有夙晔,有萧寒,有许小北和周楠,甚至还有清寂。
他们原本是要朝我走来的,可还没有走近我的时候,面前就突然起了大火。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被火海吞蚀,除了清寂,其他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寂站在那片火光中对我笑,等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开始一步一步慢慢朝我走来,他说:“阿翎,你看,这最后活下来的人只会是我。”
画面的最后一幕定格在清寂那诡谲至极的笑容上。
“唔!”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来,只觉得刚才那个梦让我惊骇不已。身上的疼痛已经逐渐消失了,幽深的水牢里除了滴答的水声,便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
我咽了口唾沫,低着头看着一眼手上的幽冥链。
从江楚城恢复魂魄之后,这幽冥链上就变得和以前一样黯淡无光,而且好几次都让我有种要把我意识也吸食进去的错觉。
池子里的血水不深,我坐下来刚刚好漫过我的腰间。
司命似乎是说我待在这里的话鬼母是不会过来的,之前我被这血水弄得根本就没有办法思考,现在想一想,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那个人的意思?
我笑了笑。
那个人现在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怎么可能去授意司命做这些事?只是让我稍微有点在意的是,我究竟要在这里待多久。
这个地方实在太冷了,如果我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那倒还没有什么,可我肚子里还有个宝宝,他现在也没有醒过来。江楚城之前明明说他醒过来,宝宝就会醒过来,但是到了现在宝宝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难免让我觉得焦急。
我有些费力的抬起手,想试着用灵力护着宝宝,但是手摸上肚子之后才发现,我的灵力居然消失了。
我讷讷的收回手,有些绝望的看着面前这条被鬼火照亮的小道,想着要是鬼母在这个时候来了,我可真就要玩球了。
“滴答……”
水滴声声。
我耳朵动了动,感觉这滴水声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滴答……”
又是一声。
而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要清晰很多。
我转着眼珠,开始环视四周。
“滴答滴答……”
这连着两次的滴水声明显比之前更近了,我敛了敛神,感觉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朝我这边过来。
“滴答……”
最后一声,那水声停在了我的面前。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什么人,还是说这就是水牢里里普通的水声而已?
正这么想着,我蓦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楚翎……”
我一愣。
“楚翎……是不是楚翎?”
我皱起眉,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了。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敢轻易回应。那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在这个地方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是什么怨灵在喊着我的名字寻开心。
“楚翎,你能听出来我是谁吗?”
这一下,声音变得清楚多了,那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些急切。
“喂,楚翎,你要是听见了就说话,我之前感觉到你的气息了,你、你还活着吗?”
“你是谁?”我终于试着开口。
“太好了……你能听见我说话,那你能猜猜我是谁吗?”
我:“……”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猜你个头。
那人听见我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半晌,有些悻悻的开口:“我是炎月。”
我顿时惊讶不已,“炎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称炎月的人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的说:“清寂死了,大哥就把我关了起来。后来鬼母的封印解开,陆判觉得大哥先前关我的地方不安全,所以就把我扔到了这里来。”
闻言我有些奇怪,这水牢也没有什么防护设施,看起来一点也不安全啊。
听了我的疑惑,炎月说:“你有所不知,这个水牢里的水,被大哥当年用来封印鬼母之用,特别是最后一个池子,那里面的血水是鬼母最为畏惧的,所以一般鬼母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到这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心想,看来炎月在这水牢里真是对外面的事一点都不了解,估计就连鬼母被封印这件事,也是陆严告诉他的。但是我并不想和他说太多,一想到这个人和清寂联手来对付我们,我就觉得心里厌烦得很。
可是我只要一步说话,炎月就会不停的喊我。
“楚翎?楚翎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可别吓我啊,大哥当时把我关起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要是我想活着出去,就必须得和你一起。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我耳朵动了动:“你刚才说,江楚城和你说什么来着?”
听见我的声音炎月先是送了口气,过后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我哼笑:“那你就不说吧,到时候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也不会带着你一起。”
炎月一听就有点着急,慌忙说道:“哎哎哎哎,我说我说,你可千万别把我扔在这儿啊,看在我之前帮你恢复记忆的份……”
“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这个?”我本来就不打算提这件事,毕竟清寂已经死了,但是没想到炎月居然自己在我面前说起这件事,我觉得自己都要给他气乐了,“说起来我还忘记问你了,既然你当时和清寂联手,你们俩又为什么要帮我恢复记忆?还有,我朋友周楠现在怎么样了?”
炎月不敢说话了。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过后慢悠悠的开口:“你还想出去吗?”
“我说我说!姑奶奶,我说还不行吗?”炎月又着急道,“哎,我真是怕了你了……”
“当初我的确是和清寂联手,但是我的目的就是想要坐稳这鬼王的位置而已。父王和母后看重的都只有大哥,那些年就算我做的再好,也比不上大哥一分。所以我才会和清寂联手……”
“可是我记得,当时你是想要杀了江楚城。”
炎月有些讷讷的说:“其实我也就那么想想,大哥怎么可能会被我杀死?我让你恢复记忆,不过听了清寂的,他说我只要让你恢复记忆,他自然有办法让你们两个心生间隙。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我们两个想来都是他计划,我实施,而且帮你恢复记忆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所以我就答应了……”
“那你之前说的什么,只有用我的灵力才能打开六道封印,也是他说的?”
“这个倒不是。”炎月说,“因为六道确实是因为你进入血池之后才被堵上了。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这千百年来,你每次死之前,大哥都会去找你,然后带着你去血池轮回。而你每次从血池轮回之后,六道就会被封印上一段时间……”
我听得有些茫然:“难道不是只有我第一世的时候才是这样吗?”
“不是啊,你每一世都是那样的,因为大哥给你渡了魂,你体内有恶魂,这样子的魂魄是没有办法进入六道的,所以你只能通过血池重生。但是这一次吧,因为已经是你的最后一世了,清寂说没有时间等下去了,要在这一次把你体内的鬼玉拿出来,所以当时才会设计让你心甘情愿的跳入血池之中,而后又让我暂时改变了轮回的方式,制造了轮回珠。你的灵力本来就是和魂魄在一起的,所以才有了五行轮回珠……”炎月顿了顿,又继续说,“只有这样做,清寂才能更方便的拿到轮回珠。”
“我从阴间回来之后就碰上了清寂,但是如果他想要五行轮回珠的话,又为什么会在按个时候和我说不会来阻碍我了?”
这一回炎月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之后,却听见他说:“其实吧,我跟清寂合作了这么多年,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经常都是一会儿一个想法,你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原因,我还真不知道。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他觉得你要是收集完了轮回珠,那鬼玉就会融合,鬼玉一旦融合呢,你就会死。他、他估计还是不想让你死吧……”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路上碰见清寂的神识,他说的那一番让我骇然的话,清寂不想让我死?开什么玩笑,他明明就是恨不得亲手了结我。
……并且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是沉住气,继续问了下去:“那后来呢?后来他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加快了速度?甚至……甚至让长屿来帮助我找到轮回珠?”
又是片刻的静默。
半晌,水牢里响起了炎月有些苍凉的声音:“因为他想让大哥死。”
“你没有和清寂真的接触过太多,你大概不会知道清寂的可怕。他其实那个时候确实是打算让你慢慢找珠子,他慢慢陪你玩,但是有一天……”炎月顿了顿,像是稍微思忖了一下,“有一天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消息,鬼母的封印要解开了。”
我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那团上下飘动着的幽蓝鬼火,心里想着:果然是这样。
江楚城怎么说都是鬼母的亲儿子,鬼母的封印一旦被解开,她出来之后肯定不会让清寂杀了江楚城。
所以清寂如果想要杀江楚城,那么就只能在鬼母的封印被解开之前。
但是我不明白,他连自己的灰飞烟灭都能够预测到,那他做了这么多,又为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和我玩个游戏?看着我被他耍的团团转,那种想杀了他却又没有办法的样子吗?
我真的不明白。
这个棋局,清寂从千百年前就开始策划,我完全相信他是可以逃掉的,但是最后他竟然还是被江楚城杀了。
而我其实到现在都没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楚翎,楚翎,楚翎?你还在听吗?哎你别不说话,我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要是不说话,我真的会很慌的。”
炎月一边说一边还抽了抽鼻子,听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
先前我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有点可爱,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不是很耐烦。我定定神,问他:“清寂真的死了?”
炎月嗯了一声:“大哥抽了他的元神,他就算是不死,剩下一魂一魄,也没有办法通过时间来恢复了。”
“……”
本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应该很开心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说的那些话,我心里就不踏实。
不安、恐惧,甚至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情绪。
在炎月和我说完这些之后,我甚至还不可抑制的想到了清寂语气平静的和我说: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不能想起我来呢?
我想回答他说,这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抹去了我的记忆吗?
那个让我想起来就浑身发颤的人,竟然只是因为我死了,就跟着一起死了。
还是说,其实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这个?
那他为什么又要在很久之前,就去告诉江楚城说,要想我活过来的话,就得让江楚城把自己当魂魄渡给我?
“楚翎,哎,有些话我知道现在说不是很合适,但是我觉得……”
“那你别说了。”
我打断他。
看这样的开口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
炎月被我噎了一下,过后哼了一声嘟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居然不按牌理出牌,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人很尴尬啊?”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说:“你知道吗炎月,其实这世上只有两件事。”
炎月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什么?”
我慢慢道:“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
炎月;“……”
我以为这么说他应该就不会再吭声了,可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炎月居然又开了口:“……那我要说的是清寂的事,你们俩第一世的事呢?”
闻言我顿了一下,扫了眼手腕上的幽冥链,说道:“那我也是一点都不敢兴趣。”
“哦,真的?”炎月一副不相信的口吻。
我懒得再和他说。
清寂已经死了,他和我的纠葛到这里也就算是结束了。不管他对我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这一切也都已经是过去。
相比起我和他第一世的事,我更想知道,到底要怎么从这个地方出去。
我不确定司命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不是说让我等在这里,按照炎月刚才的意思,鬼母应该是不会进到这里来,但是那并不代表她不能够派别的人来。反正现在我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江楚城还记得我的这事儿上了,这种概率简直比出门买彩票就中五百万还要来的低。
不过刚才炎月好像有提到说,只有跟着我,他才能够从这里出去……
我稍稍有一刻的愣神,过后叹了口气。
看来江楚城也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会有今天这事儿的发生,把炎月关起来,应该就是为了能够让我和他一起出去,那个家伙果然是故意被鬼母带走的。
现在想想,他那天晚上和我说的那句话的后半段,会不会是让我不要去找他?
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我喊了炎月一声:“喂,炎月。”
炎月立刻答道:“嗯嗯嗯嗯,我在我在,你是不是还是决定要听一听那些年你和清寂不得不说的事?”
“……”
听你妈个头啊!
我强忍着想要冲过去找到炎月揍他一顿的冲动,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才问道:“我记得你刚才有提到说,江楚城说你只有跟着我才能从这地方出去?”
“是啊,”炎月答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
我真的有点不想和他说话了。
我耐着性子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在这最里面的池子……闭嘴,不要惊呼,你是想把外面的鬼都喊起来吗?”
我话还没有说完炎月就叫了一声。
等我说完之后,他说:“抱歉抱歉,我这不是乍一听太激动了嘛。不过想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激动的,大哥要是想要保住你,肯定会把你放在那个池子里面的。”
话说到这里,我基本上可以肯定司命不会来了。
但是江楚城应该是已经不记得这些事才对,又为什么……
算了,还是先不想这些了,怎么从这里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当时和你说你只要遇见我,就能够出去,别的还说什么了吗?”我问。
我现在没有灵力,要是和炎月一起出去的话,走正门是不可能的。因为先前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石门门口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是门上却是有一个镇魂咒之类的东西,大概就是让你只能进,不能出。
如果我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生人还好,这东西对我肯定是不管用的,但是现在我已经成了半人半鬼的样子,断然是不能原路返回。
更何况,看这个样子,我还得带着炎月一起出去。
“你等我想想啊……”
炎月说。
可是我等了半天也没有听见他声音,忍不住问道:“你想到了吗?”
“……没有,他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
真的,我待会儿要是看见炎月,我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往死里揍他。
我揉了揉额角,头疼的说:“那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能过来找我吗?”
这一回炎月倒是很快就回答了我,但是他却说:“恐怕没有办法。”
“为什么?”
“……这水牢是阴司最厉害的一个刑房,虽说并没有什么东西拦着,但是想要从这池子里面走出去可不容易。除非……”
炎月没有说话了。
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让我问他,于是我十分配合的说:“除非什么?”
“除非你手上还有幽冥链,但是那个东西你进来的时候应该就会被……”
“我有。”我打断他的话。
“……”炎月哽了一下,“你还有幽冥链?可是你进来的时候应该就会被拿掉才是啊。”
我没有和他多做解释,看来司命会把我送到这水牢中来,当真是受了那个人的命令。
想到这里,我难免有些心跳加快。
先前在往生涧的时候,我问过司命,江楚城到底还记得多少事。他当时骗我说,他全部都不记得了。可他要是真的不记得了,又怎么会让司命把我带到这里来?
这么一想,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一些,定定神,我对炎月说:“有幽冥链,然后要怎么做?”
炎月说:“幽冥链是这酆都的宝贝,只要你带在身上,就没有不能去的地方。你现在是在最后一个池子对吗?你试着站起来,然后慢慢从里面做出来就行了。”
我嗯了一声。
炎月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那最后一个池子里有鬼邪之气,会和幽冥链相互碰撞,所以你走动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有些难受。但是只要出来了就好了。”
我恍然。
怪不得之前我走进来的时候感觉这么难受,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刚动了一下,便觉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又席卷上来。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炎月似乎是听见了,他说:“楚翎?很疼吗?那我给你讲个故事来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吧?”
我一边艰难地在这一滩血水之中走动,一边咬牙道:“……我,不是,很想,听。”
但是炎月就跟没有听见似的,在我说完之前,他就已经开始自顾自的说道:“就是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儿,长得特别可爱,就是有点笨,很多事情他的哥哥一次就会了,但是他却要翻来覆去的学好多遍,所以他的父亲和母亲都不是很喜欢他。”
“这让他觉得很伤心,有一天就悄悄离开了家,他觉得世界那么大,他要去看看。可是他因为年纪小,又不认识路,走着走着就走丢了。这个时候他就哭起来,哭声引来了周围的虎狼,小男孩差一点就要被吃掉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人,非常帅气的解决掉了那些要吃掉小男孩的虎狼,还一路送着他回了家,十分温柔的和他说以后不要再乱跑了……”
“小男孩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可真好啊,从那之后每次都会从家里出去找这个人玩,久而久之两个人就互生情愫,但是因为身份的不同,却不能够在一起……”炎月一边说还一边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眼角抽搐个不停,本来身上就因为这血水的侵蚀而疼痛不已,现在还要听炎月讲这个烂故事。
当我从血水之中走出来,对炎月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小男孩就是你吧?”
炎月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不过之前糖糕确实和我八卦过炎月的事,那时候司命还说炎月之所以不讨鬼母的喜欢,就是因为他的性取向不怎么能被鬼母接受。
只是我没有想到炎月居然会自己把这个故事讲给我。
想到这里我就想起了他的那个儿子,好像他被关起来之后也没有听见消息了。于是我一边看着四周,一边问炎月:“你儿子呢?也被江楚城关起来了吗?”
炎月闷闷的说了句没有,而后道:“让他爹带走了。”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其实在大哥对清寂动手之前,清寂就知道自己会死了。他……哎,当时我就让豆沙包跟着他爹走了,现在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样挺好的,万一母后突然发起疯来要对他下手,肯定会第一时间窥探我的记忆,这样我不知道,她也看不见什么,豆沙包也就不会有事。算了算了,还是别说这些了,你还是先过来吧。”
水牢里的可视度十分低,刚才在池子里的时候我还没有发觉,现在出来了,只觉得是三步之外就看不见东西了。有鬼火在眼前晃晃悠悠的飘着,但是那点光线根本没有办法照亮前面的路。
阴风从前方吹来,感觉凉飕飕的,又带着一点刺痛。我试着往前走了两步,问炎月:“你在什么地方?”
既然他说江楚城之前告诉他,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才能够从这里出去,那么现在我就只能去找到他。
只是有一点我还觉得有点困惑,就是既然鬼母不会来,那么这里应该就是阴间司唯一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现在正是鬼母对酆都进行大量清洗的时候,这个时候出去,简直就等于是送羊入虎口。
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别的玄机?
“我应该是在水牢的入口这里。”
少顷,我听见了炎月的回答。
过后他又道:“阿翎你过来的时候小心些,阴间的很多地方都是来时一个样,回去时候一个样,这水牢更是,你虽然体内有大哥的魂魄,但到底还是一个生人,所以更加要注意。”
我嗯了一声,警惕的看着四周,然后慢慢的朝前走。
水牢里滴答的水声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清晰了,因为眼睛不是很能看见周围的情况,所以我只能竖着耳朵去听。
有阴风从背后吹来,其中还夹杂着鬼物的呜咽。
我脚下的步子没有停。
虽然现在暂时没有了灵力,可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炎月说的一点没有错,这水牢里边能看见的东西,就像是幻境一样,转头时候一个样,再转过头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楚翎,你还在吗?”
炎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在,我正在往你那边走,你待着不要动。”
“哦,好……”炎月说,“对了,你能给我讲讲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了吗?反正你走过来应该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这水牢里面,你要是听不见我声音的话,那就说明我们两个可能不在一个地方了。”
听见他前面一句话我第一反应就是不要,和他废话我还不如留点口水养牙齿,但是他后面那句却让我有些在意。
“什么叫我听不见你声音,我们两个可能就不在一个地方了?”
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那团鬼火的火焰在这时候变大了一些,但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我依然看不清前面的路,每一下都踩在那凉的能够把我冻起来的水里,摸索着往前走。
炎月哦了一声:“这个说起来话就有点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就是这水牢其实就是鬼王力量的一部分,鬼王的力量越是强,那这水牢也就越难出去。之前我在位的时候,这地方最多就是来回不是一个样,只要能从池子里面出来,那还是很容易就能出去了。但是大哥不一样啊,他现在魂魄恢复了不说,体内的鬼邪之气也是愈来愈盛。鬼邪之气会吞蚀掉鬼物体内的戾气,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也就最危险。而我刚才说的可能会不在一个地方,那也是在这水牢里可能发生的事。哦,对了,这地方还有邪祟看守,一旦你从池子里出来,那东西就会跟着你。”
“哗啦……”
炎月的话刚一说完,我就听见有什么东西下水的声音。
我:“……”
我感觉自己不是很好,呵呵了一声,然后说:“既然出了池子就有邪祟,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我这不是刚才没有想起来嘛。”炎月听起来是十分的不好意思,听得我也是十分的想打人。而他刚说完,就又提高声音补充了一句,“对了!楚翎!你最好走快一点,因为那些邪祟不止有一个的,鬼王的力量越强,这水牢里面产生的邪祟也就越多,你……”
“哗啦……”
又是一声。
像是为了验证炎月的话一样,接下来我开始不断听到有什么都东西下水的声音,并且似乎在一点点朝我这边靠近。
真是日了狗。
炎月似乎也听见了这声音,焦急的说道:“楚翎不要被那些东西追上,否则邪气入体,你一个生人是受不住的。”
“我知道。”我有些无力的回应他,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这水牢里面的水太冷了,我就算是想走快一点也没有办法。那邪祟刚刚下了水,我便是连滴水声都听见了,整个耳朵里都是邪祟朝我划过来的声音。
说实话,要不是现在我没有灵力,我说不定还会转头看看那东西,但是现在我连路都走不动,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我左右看了看,发觉身旁的鬼火更加亮了,手上的幽冥链也在这时候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而就在这时,我的眼前闪过了一个黑影,那速度太快了,让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
“哗哗哗……”
下水的邪祟越来越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这水比刚才冷了很多。而且随着我在水中待得时间越久,我已经逐渐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下肢,往前走的动作慢慢变得机械起来。
我咬着牙,伸手摸上幽冥链。
幽冥链发出的青光将我笼罩在其中,这让我稍稍感觉好了一点,而我的视线也在这一刻变得清楚起来。
看清周围的东西之后,饶是我见过无数的鬼物,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些所谓的邪祟全部都趴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它们的头比较小,脑袋光秃秃的也没有头发,一双眼睛发着青绿色的光,就像是黑暗之中紧盯着你的肉食动物,而它们的牙齿十分尖锐,上面隐隐能看见有黑气,这就说明,这些邪祟绝对不止是吃生人,还会吃掉想要从水牢里逃走的魂体。
水牢里的水很清澈,这让我多少能够看清它们藏在水里的身体。
那已经不能用身体来形容了,还不如说是包着皮的骨头更加贴切。
那些邪祟的数量很多,我转着眼珠粗略的看了一下,发现我差不多算是被包围了。
我吸了一口气,稍稍让自己能够镇定一点。现在我的腿已经被冻得麻木了,要是这个时候再被吓到,那就真的完了。
“楚翎,你怎么样了?我刚才好像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你没事吧?”
炎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担忧。
我试着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确定这些邪祟不会因为我开口而扑上来之后才说道:“我看见你说的那些邪祟了,现在它们围着我,但是好像并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你知道我要怎么做吗?”
炎月先是惊呼了一声,过后说道:“你手上有幽冥链,它们很畏惧那个东西,一般来说它们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扑上来的,不过你还是走快一点比较好,因为支配邪祟活动的是大哥身上的鬼邪之气,就算是幽冥链可能也没有办法应对。”
“我也很想走快一点……”我说,“但是这水冷的我根本没法走。”
话一说完,那几只原本在我面前的邪祟突然消失了,而后我又听见了它门入水的声音,没过一会儿,耳边又传来了一些生涩难懂的低语声。
听起来就像是这些邪祟在说话一样。
我心里边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幽冥链的光也变得有点弱了,看来因为我没有灵力,它对我的保护也支撑不了多久。
那些邪祟将头埋进了水里,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它们看向我时候的那道视线,并且就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我发现水里的邪祟又多了几只。炎月刚才说这邪祟的数量是受到鬼王力量的影响,看见这我差不多已经数不过来的邪祟,我不由得问道:“炎月,你坐在阎罗殿的时候,这水牢里的邪祟能有多少?”
炎月有些呆呆的啊了一声,说了句你等我想想,过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也就……十只吧?我那个时候可温和了,根本就没有把谁丢到这个地方来过。陆严那个家伙,说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其实就是公报私仇!之前他跟着大哥去了幽暗城,我在暗地里对他使过几次坏,他就这么对我!我、我这个鬼王当得真是太憋屈了……”
炎月一边说一边就要哭起来,我听得有点脑仁疼,不过在这种时候能听见他这么说话,对我来说无疑在心理上减轻了我的压力。我不知道我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过去,幽冥链上的光芒已经越来越弱了,连带着那团一直跟着我的鬼火也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我发现那些邪祟又开始重新朝我靠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