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从第一天晚上听见那声类似周楠声音的回答之后,我连着好几天都梦见那个水池。水面很平静,在梦里我的视角也是远远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把我往水池的方向推,还能听见耳边有人在和我说:不要回头,不要往回看。
越到后面我看见的东西似乎也越多,从最早的只有一个水池,渐渐的能看见水池边上的人。这个水池的怨气很重,在梦里的时候我都猜测着这或许是以前在水里死掉的人。
再后来,也就是前天晚上,梦里开始出现了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人。那个人的轮廓很模糊,只能从身形勉强猜出这是个男人。但是他始终背对着我,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办法看清他的样子。
直到昨天晚上,当我再次来到水池边的时候,梦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风,而那个站在水边的人也猛地转过了头。
我依旧看不见他的样子,只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红色眼睛,一直缠绕在我的梦境里,直到我终于害怕的睁开眼。
“啊……”
我大喘着气,发愣的看着贴满了贴纸的天花板,梦里面那种骇人的感觉还没有消退,仍然觉得心里一阵发毛。
天还没有亮,我随手摁了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三点十二分。
我抹了把脸,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打算重新睡下去,却在这时候看见了趴在我小腹上睡的正香的宝宝。
“爸爸……”
小家伙吮着手指头,嘴里嘟嘟囔囔的念了句什么。听清之后我心里一软,这两天他出来的时候很少,但是每次出来都会问我为什么看不见爸爸。
他好像并不知道江楚城不能接近他的事,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只能和他说爸爸在忙。
我之前也问过江楚城为什么宝宝明明还在我的肚子,但是我却常常看见他。他说那是因为宝宝是人和鬼的结合,加上本身就有灵力,所以让魂魄和*分离并不难。
而我看见的只是他的魂魄,还是可以触碰的魂魄。
我伸手戳了宝宝一下,他动了动,然后很快抓住了我的手指,过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妈妈……”
他揉了揉眼睛,姿势从趴改成了坐,过后又撅着小屁股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我的怀里,十分亲昵的蹭了蹭我:“妈妈!”
“我吵醒你啦?”
他仰着小脸,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我:“妈妈做噩梦了吗?”
我把他抱起来,他现在这个体型不是很大,比正常足月的小孩儿要小了很多,而且我发现他每次出来的大小似乎都不怎么一样。
小家伙动了动,看着十分开心的样子。
“是呀,妈妈做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梦。”
听见我这么说,宝宝立刻扬声道:“妈妈别怕!宝宝替你赶跑那些坏蛋!”他一边说还一边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宝宝很厉害的!”
我忍不住噗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亲他。而后我抱着宝宝重新躺下来,又和宝宝说了两句话,我的眼皮子便开始打起架来。
朦胧中,我看见宝宝伸出了他肥肥的小手,生疏而笨拙的拍着我的手臂:“妈妈睡觉觉,宝宝会保护妈妈……”
我笑了一下,之后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叶弛在卫生间里拉住了我,等许小北走出去之后,她对我说道:“这两天你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惊:“难道你也梦见那个水池了?”
听见我这么说,叶弛的脸色沉了一下,随后她点点头:“看来你也是。”
“嗯,我这两天都一直做那个梦,昨晚上还梦见水池边有个人,难道是因为填水池那天我们俩去看了?”
我俩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宿舍,叶弛在后面关门,听见我这么说她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道:“红色眼睛?”
“对,但是我一直看不见他的脸。”
“我也是,但是总觉得很熟悉,”叶弛说,末了看了我一眼,“林阮,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很有可能那个人也牵扯进来了。我们都要小心。”
她说的是清寂。
我点了下头,然后和她一起下了楼。
最近我和叶弛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在许小北眼中我们是吵架和好了,但是只有我和叶弛知道,有些东西大概会永远横在我和她之前的,就算是因为当时的立场不同,这些事也没有办法被时间洗白。
叶弛也明白这一点。
今天就是周楠的头七了。
按照Y城的习俗,死去的人会在头七回家里看看,而且之前周楠还特地来和我说过,她会在头七来找我。
晚上我很早就上了床,叶弛在下面给许小北泡茶。这段时间她在许小北睡前都会给她弄点安神的茶,特别是今天晚上,我发现叶弛给许小北泡茶的量特别多,差不多是往常的两倍。
“你弄那么多没事吗?”
等叶弛做好一切上床之后,我压低了声音问她。
许小北还在洗澡,这两天她的精神都不是很好,就算喝了安神茶也还是那样。
“没事,”叶弛说,“最多她明天睡的时间会长一点,到时候记得给她请个假就行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许小北从卫生间出来,等她吹干头发之后,我和叶弛看着她喝掉了那一大杯茶,没一会儿她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屋子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叶弛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她带着耳机,我侧过头一看,发现她居然在玩游戏。
“……”
察觉到我的视线,叶弛回过了头,问道:“怎么了?”
我摇头说了句没事,心里想的却是她恢复了记忆之后好像留着以前的一些习惯,总能是不是的让我看见叶迟迟的影子。
放在床下的闹钟在滴滴答答的走着,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楚城发来的短信。
……晚上记住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去管,也不要睁开眼睛,知道吗?
这两天他忙着去查易文池还有萧寒的事,我俩几乎没怎么联系,我立刻给他回了过去。
……我知道了,你这几天怎么样啊?
发完之后我又想,那要是我不去看的话,怎么知道周楠身上到底有没有轮回珠?想到这里我又发了条短信。
但消息发过去很久都没有再回过来,我撇撇嘴,想着他可能在忙别的事,于是把手机扔在了一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蒙头倒了下去。
关于头七,在Y城有个说法是,如果死掉的人回来找你,那么到时候你只要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不去看外面发生的事,等天亮了,就没事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夜里一点,我渐渐的有了睡意,对周围的感知也越来越迟钝,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我意识到自己可能马上就会睡过去了。可就在这时候,耳边忽然无比清晰的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滴答……”
紧接着我感觉身上的被子被人往下拉了拉。
我脊背一僵,顿时睡意全无。可我不敢睁开眼睛,江楚城特地叮嘱过我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去看。
很快,我的被子全都被扯走了。一双冰凉的手从我的头顶摸到脚踝,但她的动作十分轻柔,似乎并没有恶意。
“滴答……”
又是一声,我身子没由来的一抖,下一秒就感觉到一个冰棍一样的身体贴了过来。她趴在我的耳边,我甚至觉得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见周楠那张惨白的,或许还有些发胀的脸。
我在这一瞬间想起了那个稀奇古怪的噩梦,想到了梦里那个声音和我说着不要回头,不要往回看。
“小阮……”
终于,她说话了。
那声音的确是周楠的,她果然……回来找我了。
“小阮……”
她贴着我的耳边喊着我的名字,冰冷的气息不断往我耳朵里钻。被子她刚才就给我掀走了,这样一来我更加冷得发抖,偏偏又不敢说。
“小阮……我死的好惨啊……”
终于她不是再叫着我的名字,而是断断续续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在心里想着我当然知道你死的惨,可是你也不用拿走我的被子啊。
“我不甘心……好不甘心……你看看我,回头看看我,看看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那长长的指甲已经嵌入我的皮肤里,顿时疼的我脸皱成了一团。
天啊,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会回来找我,但是没想到她不但上了我的床,还这么引诱我睁开眼睛去看她。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千万不要睁眼,又努力保持镇定听她接下来的话。
她会回来找我,还有那个梦,一定是她想告诉我什么。
“小阮……水里好冷啊……当时我应该抓住你的手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哽咽,可是下一秒,又陡然变得激进起来:“我死了不能轮回!为什么不能轮回!水里好冷啊!可是我却走不出去!为什么还变黑了!他们都抓着我!啊啊啊!抓着我!小阮,我好痛苦!好痛苦啊!”
她说话颠三倒四的,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明白过来她要说什么。
她说的应该是水池被填充的事,那些抓着她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之前江楚城说的鬼差。
“小阮……帮帮我……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在那个地方呆着……太冷了,太黑了,我好害怕……”
周楠身上还带着水池的湿气,整个人贴在我身上让我觉得格外不舒服,可偏偏又不敢动,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一直到天亮。
身上的压迫感一消失,我就赶忙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床单有一大半都被打湿了,我身边的位置更是呈现出了一个人形,不用想也知道昨晚周楠就是睡在这儿。
而被子被她掀到了床尾,我揉着肩膀盯着被子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周楠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林阮!”
叶弛也醒了过来,估计是看见了我肩膀上被周楠抓过的地方,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
“没事吧?”
我摇摇头:“就是肩膀好像被周楠抓了两下,不过也不疼。”
“我看看。”
她说着就弯着腰从自己的床上跨了过来,抓着我的手臂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咬破自己的手在我被抓伤的地方画了两下。
她的指尖有些凉,在我的手臂上画出了一个很小的圆形符文。等她画完最后一笔,符文发出了微弱的红光,之后我手臂上被周楠抓过的痕迹就消失了。
“好了,”叶弛说,“现在你肚子的鬼胎苏醒了,没有让这些尸气入体,我刚才用清水符文把你身上的抓痕洗干净了,不会有什么事。”
我点点头,过后又听她问道:“昨晚上阿楠和你说什么了?”
我把周楠昨晚上给我的和叶弛说了一遍,顿了顿又说道:“周楠身上应该没有我们要找的珠子,五行轮回珠之间是会有反应的,但是昨晚她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
说着我便拿了手机给江楚城打了个电话,听完我说的之后,江楚城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正好,我也有件事和你说,那就半个小时之后你学校门口见吧……让叶弛和你一起来。”
我眉头蹙了下,但还是应了声。
半小时后,我们见到了江楚城。
今天他开的车很大,后座是那种可以面对面坐的。一上去他就习惯性的拉着我的手。我发现他手的温度好像比之前低了一些,又在心里算了算,好像再过几天又快到十五了,会是个原因吗?
因为能听见我心里的声音,江楚城显然没有打算让我问出口的打算,在那之前他便说道:“我找到萧寒了。”
叶弛和我都是一愣:“找到了?”
江楚城嗯了声:“要猜一下他在哪儿么?”
“……”我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时候还要卖关子?
江楚城挑挑眉,一副“你快猜一下”的样子。
好吧。
我撇撇嘴:“有什么提示吗?”
“没有。”
“……”
那还猜个屁啊!
我差一点就要掀桌了,江楚城闷着嗓子笑了两声:“好了,不逗你了。记得之前的那件事吗?你那几个同学玩的招鬼游戏。”
我皱着眉头看看江楚城,又抵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周楠和许小北他们做四角游戏的那个房间?”
江楚城唇角扬了扬:“聪明。”
我和叶弛都有点吃惊,萧寒为什么会在那里?难道真的跟我们想的一样,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听了我的疑问,江楚城的面色有些冷:“当然不是巧合。那个东西是萧寒找人送来的,而且送的人,十有*让周楠给看见了。”
江楚城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当时门被敲响了之后,周楠的确问了句你是谁。
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怎么在意,现在想一想,好像确实有一点奇怪。
“他们应该谋划这件事很久了,”江楚城眼睛眯了眯,语气森寒。
“难道他们的目标真是的周楠?”我问。
“不是,”坐在对面的叶弛摇了摇头,“虽然这两件事表面上看针对的是周楠,但是其实最后被影响的却另有其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了我,我愣了愣,目标是我?
“拿到箱子的人是周楠,被上身的是周楠,但是最后除掉女鬼,并且被那个恶煞小鬼纠缠的人,却是我和林阮。”叶弛皱着眉头逐一分析,因为江楚城刚才说的那些,她的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或者更准确一点,他们的目标也许从周曼那件事之后开始,就一直都是林阮。还有现在这件事,虽然周楠被萧寒和易文池害死了,但是我总觉得,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想要让林阮进入水池里面。”
说到这里,林阮的脸色变得有些迷惑:“那个水池的确怨气冲天,里面肯定是死过不少人。林阮现在怀有身孕,那个池子里的恶魂无疑会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可我有一点不明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为什么要填了那个水池?而且这件事很奇怪,作为周楠的父亲,周生辰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就没有了下文,周楠头七没过他就封了水池,更不用说她的尸体还没有找到。疑点太多了,我实在想不明白。”
我第一次见到叶弛说这么多的话,她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焦虑。而她说话的时候江楚城没有打断她,只是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打量着她,等她说完之后,江楚城才缓缓道:“你果然很聪明,怪不得当初清寂要费那么大的劲把你留在身边。”
提到清寂这个名字,叶弛的脸色就变得不是很好看,她眉头皱的更深,飞快的扫了江楚城一眼:“我现在已经没有为他做事了。”
“你当然没有,”江楚城说,“否则我也不可能让你待在阮阮身边。”
“这两天我让人去查了一下,周生辰一直很迷信,在你们被带去警局的那段时间,他就已经让人把周楠的尸体捞起来了,应该是想养鬼。”
我身子一抖:“养鬼?他想养着周楠?为什么?”
“因为他要改运。”
“改运?”
江楚城低头看了我一眼,唇边扬起一抹略显诡异的弧度:“你想想最近Y城有没有什么大事?”
“大事……”
我喃喃的念了一遍,然后猛地看向叶弛。
“选市长!”
我的确听说过有人通过养鬼来改运这件事,但是那都是一些小鬼,全都是小孩子,周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看也不是小鬼啊。而且就算周楠可以,但是利用亲人来改运这件事,实在是太缺德了,更何况阿楠还是他的亲生女儿!
叶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沉吟道:“我以前的确听说过有一种叫做‘血亲运财’的改运法,因为有人相信人的命运是可以通过亲人的魂魄来改变的,他们会用一种类似巫蛊之术的方法来让亲人在近期内意外死亡,之后将尸体保存……但是那样做的话,那个死掉的人就不能够轮回了。”
叶弛每说一个字,我心就往下沉一分。怪不得昨晚我没有感觉周楠身上的轮回珠,原来她竟然是根本不能轮回?
周生辰居然为了一个市长的位置,就牺牲掉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做得出来!
我冷笑:“也就是说,这件事周生辰也在背后有参与?萧寒、易文池、周生辰,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易文池我不知道,但是萧寒的目标应该不是周楠。”叶弛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又看向江楚城,“对吗?”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车子已经慢慢开出了市中心,走上了一条很偏僻的路,四周的高楼大厦变成了锈迹斑斑的矮房,而这附近似乎还有一个废旧的工厂。
“你说的没错,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周楠,而是阮阮。”江楚城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摩挲,冷毅的微微绷着,看不出喜怒,“周楠她们玩的四角游戏给了萧寒一个可趁之机,萧寒现在运用邪术,能控制鬼魂,那个女鬼应该也是被他控制了。”
“但是那女鬼和小鬼身上都没有轮回珠,他又为什么要做这个无用功呢?”我不解的问道。
江楚城看了我一眼,慢慢吐出了几个字:“因为他们目标还有我。”
我一愣。
“萧寒身后的那个人十有*就是清寂,而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你怀孕了。”江楚城顿了顿,“之前你怀有身孕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就是害怕你知道之后会过于激动,而影响肚子里的宝宝,那段时间他确实太不稳定了。但是萧寒和清寂显然是利用了这件事,并且拿捏的非常准,因为他们料到你知道自己有宝宝之后,第一反应一定是来找我。”
“而我那一段时间,正好处于虚弱期。但听到你的消息,我一定会赶回来,这就正好达成了他们的目的。”江楚城的眼里掠过一抹寒意,“这种缜密的心思,还有对你我的了解,除了清寂,再没有第二个人。”
我讷讷的看着他,想到我之前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朝程术嚷嚷着让他回来,还说什么“要是明天不出现,就永远不要出现的话”,现在想一想,我他妈就是一个大写的傻逼!
心里面的负面情绪又用了上来,我有些极端的想着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江楚城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再过一个礼拜的样子就又是十五了,这个月江楚城又要提前进入沉睡。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阮阮。”
在我想的更深之前,江楚城出声制止了我:“和你没关系,清寂在暗,我们在明,他想要算计我们太容易了。而且是我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件事,你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一边说一边吻了吻我的额头:“不要乱想,你要是再出现思想漩涡,那是会影响宝宝的。”
我点点头,过后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这叶弛还在呢,他就这么旁若无人。
江楚城笑了笑,他好像真的是完全不在意这些。
我瞪了他一眼,而后咳了两声,说道:“那清寂现在会在哪里呢?他要是一直这么在暗地里使坏,而我们又不能找到他的话,会很被动的呀。”
江楚城的手指敲了敲我的手背,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昨晚周楠来找我了,她和我说了一些事,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我们把她救出来。”我一边说一边看了叶弛一眼,她对我点点头,我继续说道,“这两天我和叶弛一直做着一个很古怪的梦,我俩梦见的完全一样,梦的最后都出现了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男人。但每次我要看清他样子的时候,就会立刻醒过来。”
我慢慢回想着梦里面见到的那个人,紫色的衣服,顺滑的银色头发,还有那双摄人心魄的红眸。
江楚城的手指顿了一下,而后道:“以魂入梦,还在你们面前现了身,看来他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我和叶弛面面相觑,难道那个人真是清寂?
没等到江楚城回答,车子突然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我转头看向窗外,发现车子停在了一片空地上,周围是已经搭建了很久的板房,正前方有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房子,和来时路上的一样,大门上锈迹斑斑,墙壁上还有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涂鸦,几根粗重的钢管横在大门前。
风把空地上沙石吹得满天飞,这里看起来就十分荒凉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我记得许小北是说这个地方是程萌萌找的,市中心离这里少说也有十公里的距离吧,她一个人居然跑了这么远?
板房里的灯是坏的,而且没有窗子,里面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刚进门的时候隐隐约约能看见头顶杂乱的电灯线头,越是往里走视野就越差。
直到江楚城打了个响指,几团幽蓝的火焰朝角落飞去,周围才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而同时,我听见了一些说话声。
“咦?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是不是主人来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哦,好啊,但是我出去看了,你做什么?”
“我留在这里看着这个家伙,程术大人说了,这个家伙可狡猾了,当时要不是大人聪明,肯定又要让他溜了。”
“哼,老东西,你就是想偷懒。行行行,谁让我是新来的,我去看看,你可得把人看紧了啊。”
对话声消失了,走在前面的叶弛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我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子探头探脑从墙壁里穿了出来,先是手,然后是脚。他长得十分奇怪,个子大概只有一米二三的样子,耳朵尖尖的,头顶上有一道很长的疤,而那张大饼子一样的脸上居然有三只眼睛,每一只眼睛的瞳孔都很小,就像是蜘蛛一样。
而那只小鬼落地之后四处打望了一圈,看见江楚城之后先是一愣,然后诚惶诚恐的跑了过来,两手举过头,朝江楚城拜了下去:“属属属属属下见过主人!见过夫人,见过程术大人!”
程术?
我回头看了看,果然看见程术站在我们的身后,但是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过话,所以我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还有就是我对这种眼睛太多的长相实在有些……不是很喜欢,下意识的往江楚城身边凑了凑。
江楚城侧了侧头,说了声起来吧,然后又道:“多目,用你生前的样子,别吓坏了夫人。”
“是。”多目应着,身子四周慢慢起了一层雾,等雾气散去之后,他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的孩子。
“主人是来看那个道士的?”多目抬起头歪着脖子看江楚城。
江楚城嗯了一下,多目便带着我们几个走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
刚从门口踏进来,好像就进入了别的世界。
墙壁变成了嶙峋的石头,脚下的水泥地也成了坑坑洼洼的湿地,耳边能清楚的听见水滴落下的声音。我拉着江楚城轻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多目似乎很喜欢说话,江楚城还没有回答我,他便兴高采烈的说道:“夫人夫人!让多目来回答你吧!”
他手舞足蹈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宝宝,不禁莞尔:“好啊。”
多目嘿嘿笑了一下,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说道:“夫人你不知道,这个地方是阴阳两界的边缘,在阳间这种地方其实很多的,稍微不注意可能就会走进来。那个道士实在是太狡猾了,要不是程术大人在这里抓到他,我们都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多目在这附近游荡了好多年,都不知道呢!”
阴阳两界的边缘?
我有些诧异,“那不就等同于鬼门关?”
“不不不,不是鬼门关。”多目晃着他的脑袋,停下来对我摆摆手,“鬼门关是只有人死后才能走的,但是这个地方生人也是可以走,就像旁边这位小姐姐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一边的叶弛,我侧头,明显看见叶弛的眼角抽了一下。
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多目死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叶弛才二十来岁,他居然叫人家小姐姐。
叶弛目光冰冷的扫过去,但多目却浑然不觉,仍旧自顾自的说道:“说起来这个道士还真是有点本事,程术大人把他抓来这么些天,没给他东西吃,他居然也不饿,也没有要死的迹象,多目觉得这个倒是肯定是心术不正,说不定就是那些邪魔歪道。”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江楚城,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等着被夸奖的小孩子。
“多目。”身后的程术终于忍不住了,扶额道,“这些话不用再说了,快带主人去见那个道士。”
“哦。”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多目的耳朵耷拉了下去,“对不起主人,多目话太多了,多目这就带您去见那个人。”
原本我以为应该一会儿就能到了,毕竟之前我还清楚的听见多目和另外一只鬼的说话声,但是没想到我们居然走了快十分钟才来到了那个关押萧寒的屋子。
这个地方说是一个屋子,不如说是一个洞窟更加确切。墙壁都是用石头做的,有水顺着嶙峋的石壁滑下,但是你抬头,却看不见这水来自什么地方。
洞窟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多目一打开门,我便闻到了空气中潮湿的味道,身体突然就有点冷。
孕妇是不适合在这种地方待太久的。我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肚子,但江楚城也在同时用他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掌覆在了我的肚皮上,像上次一样,暖流通过他的手掌流进我的肚子,那一瞬间我便感觉自己浑身都暖和起来。
“……”
角落里传来锁链被拖动的声音,多目从旁边将煤油灯取下来,挥挥手,那煤油灯中的火星便飞散到了洞窟的各处,这一下,整个洞窟都明亮了起来。
而我也看见了被他们用细铁链锁在十字架上的萧寒。
他耷拉着头,双膝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旁边又一个长手长脚的怪人在围着他上蹿下跳。
“老东西!别跳了!”多目咳嗽了两声,“主人来了!”
“哎呦!”
多目说话的时候那怪人正好爬到了萧寒头上,听见多目的话,他一个没站稳从上面摔了下来。那一刹那,我似乎听见了程术叹气的声音。
“主、主人!”被多目称作老东西的鬼连滚带爬的到了江楚城脚下,砰砰砰的瞌了三个响头,“小的拜见主人!”
“行了,起来吧。”江楚城挥了下手,“萧寒怎么样了?”
被多目称作老东西的怪人挠挠头,回头看了看萧寒,有些为难道:“他……他……”
“阿尤,主人问你话呢,不要支支吾吾的,赶快说!”
程术厉声喝道。
阿尤说了声是,而后道:“小的依照程术大人的吩咐,将萧寒的意识关在了水牢之地,让他遭受那水牢之灾。但小的刚刚已经把他捞出来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水牢之地?
我看看阿尤,又看看江楚城,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就连叶弛似乎也没有听过这里。
见我俩疑惑,程术解释道:“夫人,这水牢之地是下面对那些生前有罪的人的一种刑法,一般这种人多数都是生前做了害人溺水之事,所以死后他们也要受到相应的惩罚。阿尤以前是酆都阎王手下的鬼差,专门做这种事的。”
“可萧寒是生人啊。”
程术狡黠一笑,朝我拱了拱手:“所以阿尤只能把他的意识带到水牢之地,并不能让他永远呆在那里。因为他之前和易文池联手将夫人推向了水池,主人便吩咐程术以此惩戒。”
我啊了一声,转头看向江楚城,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而后便拉着我绕过阿尤,径直走到了萧寒面前。
洞窟的光线不是很亮,但还是能看出萧寒苍白的脸色,他皱着眉头十分痛苦的样子,手臂还时不时无意识的抖动,就像是正遭受着什么罪一样。
“他现在魂魄残缺,还没有心,在水牢之地难免会迷失,不过是陷得太深,暂时回不来罢了。”江楚城一边说,一边伸处一根手指在萧寒眉心点了点,下一秒,萧寒的身体便剧烈的抖动起来,而很快,只听他嘤咛一声,过后便缓缓睁开了眼。
看见他的眼睛的时候我怔了怔,那双眼睛是全黑的,没有一点眼白,看起来格外渗人。
洞窟里的火光映在他全黑的瞳孔里,我的注意力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了。
“呵呵呵……”萧寒突然压着嗓子笑了笑,“你好啊,冥子大人。”
他的声音极其嘶哑,俊俏的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他转着眼珠扫视了我们几个一圈,漫不经心的啊了一声,然后说道:“哦,林阮,还有叶弛。怎么,夙晔没有来?”
叶弛眼睛眯了眯,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看了江楚城一眼。
但是我却怔了怔,来到这里之后萧寒和叶弛应该是从来都没有打过照面的,除了在学校后山那个水池边的那一次。
难道他想起来了?
江楚城手抬了一下,一阵框框当当的声音之后,萧寒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更加细的锁链,这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看我们。
“萧寒。”江楚城的声音低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易文池在哪里?”
萧寒闻言,顿时挑起了一边眉毛:“你这个跺跺脚都能让下三界颤抖的大人物都找不到他,我一个小道士怎么会知道?”
“是吗。”
江楚城话音刚落,萧寒的脸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原来是程术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的身侧,用手里的银色小刀给了他一下。
血液混着脸上的水一起滴下,萧寒伸出舌头舔了舔,又笑起来:“这就对了,要是当时你的身边又这样的人,你也不会被清寂抓到。来到这里的滋味不好受吧?特别是每个月还要遭受噬心之痛,哈哈哈哈哈……”
江楚城唇角勾了勾:“我不好受,清寂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既然你不愿意说他在哪里,那我们就来聊聊,你们的计划是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话的时候程术已经抓着萧寒的头发,那力度很大,我甚至能看见萧寒的头上已经开始有血留下来,想想就知道这有多疼。我终于明白江楚城之前在车上和我说的那句“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这种已经付诸行动的威胁,让萧寒根本不敢说不。
“你想知道些什么?”
江楚城没有说话,而是看了我一眼,我了然的点点头:“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周楠?”
“我什么时候杀了周楠了?”萧寒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难道她不是自杀的吗?”
他那个阴阳怪气的样子让我恨不得上去扇他两巴掌,但我还是忍住了。
我干笑两声:“我是被易文池推下水池的,而在那之前,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以一串光点窜入周楠的身体里,那之后她就变得不正常,而那串光点,正是从你手中出来的!还有周生辰,他是不是也参与进来了?”
我说话的时候,萧寒一直被迫仰头看着我,让我惊讶的是他眼里的黑色在渐渐消退,等我说完之后,他的瞳孔就又恢复了正常。
他头动了动,应该是想做个摇头的动作,但是因为后面程术扯着他的头皮,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完成这个动作。
“周生辰啊……”萧寒沙哑的念出他的名字,似乎有些不屑,“他不过是为了升官发财不折手段罢了,对继女是这样,对亲生女儿也是这样。”他笑了两声,继续道,“易文池在我们中间牵线搭桥,我教给他一些能够改运的术法,周楠一死,他就拿走了她的尸体。”
“在警局的时候那个警察是不是问了你很久?那不过是易文池在给周生辰争取时间罢了,要是太早让你们回去,你跟叶弛两个人一商量,说不定就要去水池。”
我手脚忽然有些冷,我没有想到世界上真的会有那种为了升官发财而舍弃自己亲人性命的人。因为怀孕,让我的负面情绪上来的很快,好在在那之前江楚城揽了我一下,他关切的看着我,我抿着唇摇了摇头。
我冷冷的看着萧寒:“所以之前周楠收到那个箱子之后,给我打电话来的那个人,也是你,对吧。”
其实本来我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的,但是后来江楚城和叶弛说这件事和萧寒有关,而那个电话程术后来查出来也不是鬼打来的,那么就只有萧寒了。
果然,萧寒很快自己就承认了:“是我。”
“那那个恶煞小鬼呢?”
“也是我。”萧寒说,“基本上你们能想到的,只要是人为的事,都是我做的。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程萌萌和何苗墓地旁边的那棵树,是怎么回事?”叶弛听了很久之后突然开了口。
萧寒的目光随即转向她。
“之前我和林阮去看的时候,发现那棵大树可以说是挡住了生魂轮回的路,让死后的人也没办法找到自己的墓地。”叶弛顿了顿,“这绝对不可能是墓园的工作人员种的,这点基本的常识要是不知道的话,他们就可以直接卷铺盖走人了。你对付周楠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针对程萌萌和何苗?”
萧寒的眼睛眯了起来,洞窟里的灯光照在他那张清俊的脸上,在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晦暗不明。
“你说的没错,那棵大树的确会挡住她们去轮回的路,哪怕那只是她们的衣冠冢。”萧寒的嘴巴动了动,“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我为什么不想他们进入轮回吗?”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扫了我一眼,我一愣,心里面突然涌上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周楠的魂魄很纯净,因为暂时还不能够凑齐五种属性的珠子,我就只能用她来凑凑数了。”
我低垂着眼看着跪在地上,明明狼狈不堪却依旧笑的诡谲的萧寒。
我的手指有些颤抖,没想到这个微小的动作被萧寒看了去,他扬着声音哦了一声,嘶哑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叶弛皱着眉,大概是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程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程萌萌和何苗的魂魄,也是你要找的纯净魂魄?”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我刚一问完,萧寒就突然大笑起来,近乎癫狂的笑声传遍了洞窟的每个角落。我皱起眉,不爽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真是聪明。”片刻后,萧寒停了下来,阴郁的望着我,“你说的一点都没错,程萌萌和何苗的魂魄的确是纯净的。当时我不过是想找个让你和你的鬼相公心生裂隙的方法,但是没想到却意外的让我发现了两个在阳间游荡的孤魂,而且她们的魂魄还正是我要找的纯净魂魄,是你,你会怎么做?”
“她俩的墓碑,原本不是在那个地方吧。”叶弛冷声问道。
“当然,我只是用了一点方法让她俩的墓地搬到那个地方。那棵树可以帮助我阻挡她们逃跑,这样她们回到自己的墓地之后,就再也出不去,只能被我抓住。不然你们以为,我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度假吗?”萧寒边说边又笑起来,“说起来,林阮,我还要感谢你和你的鬼相公。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恐怕还不能找到这样两个比周楠更加纯净的魂魄,来帮助我恢复记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沉了沉。
他果然是恢复记忆了,但是因为邪术控制了他的内心,加上没有魂魄,恐怕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所有的事都连起来了。
叶弛在上一次被江楚城打跑之后,就开始策划着这些事。等到我们回去之后,就给周楠送来了箱子。
箱子的确是给周楠的,但是针对的人是我,还有江楚城。而周生辰的出现,恰好处理了他不能够处理的周楠的尸体。
这一系列的计划简直堪称天衣无缝。
只是恐怕这件事里,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叶弛会恢复记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他便自己感叹起来:“这一切本来都是很完美的,在我原本的计划里,我们的冥子大人会因为隐瞒了小妻子怀有身孕的事,而惹怒小妻子,小妻子一怒之下再也不见自己的鬼相公。这样一来,你的身体不但会虚弱,而林阮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在之后被易文池推入水池中而消失。只是可惜,千算万算,我没有想到叶弛会恢复记忆,而夙晔也因此被放了出来。”
“计算的很巧妙,连我都差一点上当。”江楚城表扬道,但眼里却蕴含着幽冷的火光。
程术和他是极为默契的,他说话的时候,程术又把萧寒的头往下拉了拉。鲜红的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萧寒那张清俊的脸满是血污,已经看不见他本来的样子了。
但饶是这样,他也还是在笑。
“能得到冥子大人的夸奖,我真是不胜荣幸,再告诉你们两件事吧。”
萧寒的目光在我们三个中间游离了一圈之后,锁定在了我的身上,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一点虚弱,就算靠着邪术支撑着自己,他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
我神色冷淡的看着他,只听他说道:“周楠的身上没有轮回珠,而且,就算那天没有我,周楠也是会死在那个池子里的。”
“因为,这是她身上的诅咒应验了。”
叶弛在一旁皱眉道:“什么诅咒?”
萧寒嘴巴动了动,目光落在我身上,慢慢的吐出了两个字:“周曼。”
周曼……
我浑身一震,终于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周曼近乎尖细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
“周楠!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我诅咒你!地狱里阴寒的水会没过你的头顶,你爱的人不会对你施以援手!啊啊啊啊!你死后!将永不瞑目!永不超生!”
我闭起眼睛,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我怎么忘了,那天晚上她们两姐妹对对方互相的诅咒。周楠说周曼会死在红莲业火之中,而周曼则诅咒周楠被阴寒的水淹没。
她爱的人不会对她施以援手……
说的应该就是易文池。
而那个人当时站在水池边,不但没有对周楠施以援手,反而还是还害她落水的罪魁祸首之一。
不,不对。
阿楠不应该死的,是萧寒和易文池两个人故意把阿楠的死弄成了诅咒一样的形式。如果当时没有易文池的那个电话,阿楠根本不可能会出去,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
我咬着下唇,近乎痛恨的看着萧寒,一字一句的说道:“萧寒,你真应该下地狱。”
萧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我该下地狱?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说我该下地狱?啊?”萧寒的眼泪似乎都快笑出来了,“林阮,你也配跟我说这种话吗?最该下地狱的那个人是你!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恨你!恨你们所有人!恨叶弛和夙晔将我骗下了血池!恨你七百年前改变了这所有的一切!”
“什……”
什么叫因为我而起?他为什么会知道七百年前的事?我茫然的听着他的话,想要开口询问,却被江楚城出声冷淡的打断了:“阿尤,多目。”
“小的在。”
“看好他,清寂没有出来,我留着他还有用,不要让他死了。”他边说边挥了挥手,示意程术放开萧寒。程术松了手,萧寒的头立刻无力的垂下,就像是断掉了一样。
但是他还在笑着,就像是疯了一段,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话:“林阮!下地狱去吧!”
“啪!”
江楚城手一扬,隔空一巴掌重重的甩了过去,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从刚才开始就压抑着怒火。萧寒被他那一巴掌打的头一偏,两颗牙齿含着血沫吐了出来。
“萧寒,如果不是你还有点用,从你刚才对她出言不逊的时候我就能杀了你。”江楚城语气森寒,洞窟里昏暗的火光照在他冷峻的脸上,他面无表情,眼底却流转着怒火,说出的话更是让人不寒而栗,“不要着急,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你和清寂谁都逃不了。”
“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慢慢还给你们,虽然我很想让你代我转告清寂,但是可惜,你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下地狱去吧。”
说完,江楚城便搂着我离开了那个地方。
萧寒垂头跪在地上,因为江楚城的话而浑身发抖。
萧寒的话并没有怎么影响到我,他现在恢复了记忆,加上有清寂在,说的话很有可能都是被清寂误导的。就算没有,那又有什么关系?轮回珠还没有被全部找到,我还想不起以前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听别人说而已。
但江楚城始终担心我多想,从出来之后已经跟我说了好几次不用在意。
“我没有在意,我只是在想我们要尽快找到剩下的轮回珠。”上车之后,他又习惯性的把我搂在怀里,我坐在他腿上想着叶弛还在对面就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但他就是不让我下来。我只好乖顺的靠着他,脸贴着他的胸膛,发现那个地方开始有了一些微弱的心跳,这让我有些欣喜,“你有心跳了?”
“嗯,”江楚城用他修长的手指梳理了一下我有点凌乱的头发,他好像特别喜欢做这个,就像是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因为宝宝苏醒了,最近又和你们俩接触的时间很长,恢复的比我想象得要快,而且宝宝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事。”
“太好了。”我抬头看他,“那你这次沉睡的时间是不是会少一点?”
因为江楚城之前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就没有避开叶弛,所以我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江楚城说了句是。
他这一个字算是我今天听到的最高兴的事了,要不是叶弛在我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我就会忍不住上去亲他一下。
“……”
但是意识到自己想主动去亲他这一点之后,我也是十分的……不好意思。
江楚城闷笑了两声,我直觉他要说什么不正经的话了,赶紧在他开口之前说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觉得刚才萧寒并没有说什么有用的信息给我们,刚才我都给他气坏了,忘记问周楠的尸体去了哪里。”
一直坐在对面撑着头看风景的叶弛转过了头,闷声道:“我也忘记了。”
但江楚城却缓缓说道:“他已经给了我们不少信息了。”
我疑惑的抬头:“有吗?”
江楚城微一颔首。
叶弛的姿势稍稍坐正了一点,我看看她,又看看江楚城:“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觉得什么信息有用啊。”
江楚城抬手敲了我一下,淡淡道:“你没觉得的事太多了。”
“……”
你好烦。
“噗。”
那边叶弛似乎没忍住,突然笑了一声,我看过去的时候她立刻收敛了笑意,然后正色道:“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萧寒现在的确是和清寂联手,打算来对付你们两个。而且根据他们俩之前的动作,他们应该是想让你们分开。”
叶弛说着,唇角勾起稍冷的弧度:“清寂真有本事,之前用夙晔把我绑在他的身边帮他做事,抛弃我们这两颗没用的棋子之后,又来了一个萧寒。而且萧寒还是南方萧家的现任老祖,比我和夙晔,他应该是更加有用。清寂到底是要做什么呢?他之前说想要得到鬼玉,但是因为林阮并没有死在血池之中,鬼玉也就融合不了……难道说他现在到这里来,还是为了鬼玉?”
江楚城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我看了他一眼,又随口问道:“你之前帮着清寂做事,难道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其实我这话是没有恶意的,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弛听了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声音也低了几分:“我真的不知道,之前阿晔帮着他做事,而我只是帮着阿晔,和他直接接触的时间很少。之前我也跟你说过了,清寂这个人生性多疑,很多事连阿晔也不知道。”
这让我更加好奇了:“那夙晔为什么还要帮他做事?”
不知道为什么,叶弛突然攥紧了衣角,好一会儿才淡然道:“因为当年是他救了阿晔。”
我一愣。
叶弛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们从血池过来之后,这个地方的时间是错乱的吧?”
我点点头,又听她继续道:“其实不止是这样,很多事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在血池那边的世界里,阿晔是被清寂救出来的,而且差一点……被我打的魂飞魄散。但是血池这边的世界,我却只是将他封印了起来,而且因为没有清寂,他便活生生的在里面被封印了一百多年,直到我们去古镇,他才解开了封印。”
叶弛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落寞,她似乎是叹了口气,而后再也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叶弛和夙晔两个人关系不简单,他们俩有可能还是我和江楚城这样,但叶弛是阴阳师,而夙晔是厉鬼,他俩说不定比我们俩还要复杂。
我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个时候程术插了句嘴:“主人,您刚才留着萧寒的命没有杀他,是不是想利用他引出清寂来?”
江楚城嗯了声:“清寂现在只能用魂魄出现在阮阮她们的梦里,很有可能是他其实并没有肉身。所以现在的萧寒对他来说,是不可丢弃的,清寂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江楚城顿了顿,“几天之后我就会提前进入沉睡,清寂既然知道了我每个月都会有虚弱期,他一定会趁着这个时候救萧寒。而且在那之前,还得去把周楠的肉身找回来。”
“周楠的肉身现在应该是在周生辰那里吧?”听见江楚城的话,我问道。
江楚城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对,而且他现在马上就要竞选了,为了防止一切意外,他一定不会把周楠的肉身藏在自己的屋子里。”
闻言我皱起眉,那样的话就不好找了。
“你们也找不到吗?”
“并非是找不到,只是既然萧寒在背后帮他,应该早就被告知我们回去找周楠的尸体,不过清寂没有想到我们速度会这么快,否则萧寒不可能被我们抓到。”
“但是你现在马上就要沉睡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找周楠的尸体。”我担心的看着他。江楚城的身体现在很虚弱,他身上的温度已经在渐渐消退,抱着我的时候都让我有种又回到以前的感觉。想了想,我说道,“让我和叶弛去吧。”
说话的时候我看了叶弛一眼,她对我的提议并没有意义,反而还对我点了点头。
“你?”
江楚城眉毛一挑,以为我在开玩笑。
这个家伙居然瞧不起我。
我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不服气的看着他:“干什么?对我没有信心呀?”
他搂着我的手紧了紧,嘴巴里说着没有,但是那张脸上却明显显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太危险了。”
他这么说就要不许我去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让我去吧,我不可能一直都在你们庇护下,这段时间我也跟那瞎子阿婆学了不少东西,为的就是能够帮到你。”我顿了顿,眼前又浮现出周楠的脸,“而且周楠是我的朋友,既然这是救她的第一步,我也没有理由不去。”
听我这么说,江楚城忽然绷直了下巴,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眼里像是有万千情绪在流转。我直觉他是在动摇了,于是趁热打铁道:“江楚城,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有幽冥链,还有铜钱,两颗轮回珠也在我身上,不会有什么事的。”
“为了你还有宝宝,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车子重新开回了市区,那些熟悉的高楼大厦在我的余光里飞速后退,眨眼间,我似乎看见了最初和他遇见的那栋公寓。
“答应我,不能让自己出事。”
江楚城皱着眉看我,声音低哑。
我心中一喜,回头看了叶弛一眼,然后重重的点点头:“我答应你,我会平安的回来,等你下次醒来的时候,会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我。”
江楚城笑了一下,摸着我的头没有说话。
他同样看着我,但是我却觉得他是透着我看见了别的东西。
而这时候,程术也说道:“主人,我会在您沉睡期间多派点人去看守萧寒。只是艳骨到时候会陪在您身边,清寂现在虽然没有肉身,但是实力也不会弱,只有程术一个人的话,恐怕……”
江楚城一手摸着我的肚子,目光在叶弛身上扫了一圈,而后道:“别急,到时候还有一个人会过来帮你。”
程术愕然:“还有一个?”
江楚城唇角弯了弯,表情忽地有些高深莫测。
车子开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了,我和叶弛下了车,一直到我们回到寝室里,还能隐隐看见车子的身影。
“其实你不用去,我一个人也可以把周楠弄出来。”
叶弛站在阳台上看了眼,转头对我说道。
我摇摇头:“你现在身子也很虚弱吧?之前听你说你和夙晔是一条命,他那边要是出点闪失的话,你也很危险。”
江楚城刚才在车上给程术说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夙晔。
那个腹黑的家伙,早在之前让我把叶弛带着一起的时候就计划好了。
听我这么说叶弛有些怔愣,她的眼里有异样的情绪划过,但最后全部都变成了一句话:“你可以不用管我。”
我笑了笑,扭过头,同样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叶弛,说实话我对你心里还是有怨念的,但是现在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我琢磨了一下,那些恩怨也可以暂时放一放。而且你留在这里,江楚城并没有反对,那就说明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
叶弛看着我,好半天才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真的变了很多。”
有风吹来,扬起了叶弛细碎的头发,她的声音让人很舒服:“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生,现在……”
“嗯?”我背靠着阳台,吸了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冻,“现在怎么了?”
叶弛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阿晔那边我已经给他说了,他会去的。”她岔开了话题。
我哦了一声:“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周楠?”
“之前你老公也说了,周生辰不可能会把周楠放在自己的府邸,所以要去的话咱们还得找出他藏尸体的地址。”
我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开始她调侃我这么自然了?
“这个江楚城说他会去查,最晚明天白天最快今天晚上我们就能知道了。”
叶弛点点头:“那样最好。”
江楚城的速度很快,等我和叶弛吃完饭之后他已经把地址给我发了过来。
“……景园……”
我看着手机上传过来的地图,皱起了眉头。
这个地方不就是在西边墓园那边吗?
“西墓园那边。”叶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西墓园差不多是Y城阴气最重的一个地方之一,养尸这种事儿最重要的就是不让尸体发生尸变,周生辰把周楠放在这里,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而在这张地图的下面,还有另外一张地图,上面标注出来的地方离景园并不远。我看着那张地图琢磨了一会儿,而后把消息拉到最后,果然在下面看见了一句简单的话。
“下面是周生辰现在的住址。”
我抬头和叶弛对视一眼,从叶弛的眼里看见了一抹了然:“这应该是他曝光在媒体之外的那个家,这地方离景园很近,他还能保证自己随时能过去看看。”
“狡兔三窟。”我冷笑一声,“他就不怕阿楠晚上去找他吗?”
“这些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连亲情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哪里会怕这些。”
想起阿楠,我顿时重重的叹了口气。
晚上在梦里,我竟然又进到了无尽之地,师父坐在那片草坪上,阳光晒得她老人家那满是皱褶的脸一片通红。
“师父?”
我朝她走过去,最近她都是只有我中午睡觉的时候才会出现,怎么今晚突然来了?
“来,坐。”
师父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我坐下去。
我哦了一声,听话的坐在她身边。
随后她转头看向我,转着眼珠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之后问道:“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你这就看出来了?”
老太婆一笑,手伸了伸,那个动作让我觉得要是她有胡子的话,说不定她还会捋一捋。
“你眉心紧锁,身边有黑气缠绕,一看就是诸事不顺的样子。徒儿你天资聪颖,这些天跟着老婆子学习术法进步也很快,但很多事还是你不能解决的,不如说出来给老婆子听听?”
我撇撇嘴,把周楠的事简单给她说了一遍,但是中间又很多事都被我略过了,我只是着重提了一下打算去周生辰家找周楠尸体的事。
“哦……血亲运财啊,这的确是种邪术,而且还是失传很久的巫蛊之术,教会你朋友父亲这个法术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这和叶弛说的倒是差不多,我问道:“是,所以去之前我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师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出声来:“不错,不错,虽然你学术法的时间不长,但是出去历练一下绝对对你大有帮助,看来老婆子今晚上还是来对了。”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香囊出来,“这里面是一些术法珠,关键时候可以用来防身。你那朋友死后不足月,正是戾气最重的时候,千万记得要小心。”
我点点头,接过师父手里的香囊,里面果然有球碰撞的声音,但是香囊却不是很沉。我把香囊揣进包里,说道:“我明白,谢谢师父。”
“去吧,老婆子就是闲的无聊来看看你,回来记得跟为师道声平安。”
我哎了一声,而后闭上眼睛离开了无尽之地。
第二天早上醒来,叶弛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我搡了搡头发,扭头看了看,却发现许小北的床是空的,疑惑道:“许小北呢?”
叶弛头都没有抬一下:“先去上课了,让她帮着我们请假了,待会儿咱们出去买好东西,晚上就出发,你觉得怎么样?”
“好,”我点点头,“要买的东西多吗?”
叶弛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一下,而后道:“有一点。”
我说:“那你等等,我拿张纸写下来,然后咱们俩分开行动,这样速度快一点。”
说着我便穿好衣服下了床,从书桌上扯了一张纸下来,叶弛说一个,我就在上面写一个。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确实很多,16开的白纸,我洋洋洒洒差不多写了有一页。
“白烛、锡箔纸、铃铛……”我把上面的东西给叶弛念了一遍,“你看看是这些吗?”
叶弛手脚麻利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朝我走过来,一边拉拉链。她从我手里接过纸张,歪着脖子看了看,然后点点头:“对,就是这些。”
说完她又把纸对折起来,撕了一半给我,而后又划掉了一张纸上的东西,添在了另外一张上面。她拿着自己手上的那张纸看了一会儿。我以为是有什么问题,比如写错了之类,于是问道:“怎么了?”
“没事,”叶弛把纸叠好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对我笑了笑,“你字写得挺好看的。”
我抬了抬眉毛:“谢谢夸奖。”
吃过早饭之后我们便分头行动了,约好买完之后在寝室碰头。
出门之前我还给江楚城打了一个电话,但是电话是艳骨接的,说江楚城在昨晚上给我发完消息之后已经睡过去了。我有些怅然的放下电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心里祈祷他这次能够快点醒来,并且平安无事。
“白烛、大蒜、食盐……”
我盯着纸上面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发现其中还有一些调料。大蒜我可以理解是用来驱邪的,但是食盐是用来做什么呢?难道是像邪恶力量里面的温家双煞常用的那样,来驱鬼的?
我撇撇嘴,在买完白烛之后转身去了几条街外的菜市场。
叶弛给我的那张纸上的东西比较多,但是找起来都很容易,倒是她那张纸上的很多东西都是我没有见过的,看来她是刻意这么做的。
我这边的东西买的很快,回到寝室之后叶弛还没有回来,倒是许小北坐在床上玩着电脑。看见我回来,她对我招了招手:“哎,小阮,你回来啦。”
她这两天气色好了不少,虽然偶尔我会在夜里听见她哭,但比起刚开始那两天她确实振作了起来。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在心里想着我一定要把周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