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中午,快到严光寺时,普照假装关怀,将玄朗颈肩上的禅杖取下来自己扛着,象押解充发边远的犯人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押解着汗水涔涔、呲牙咧嘴的玄朗,扣响了紧闭着的寺门。
又是那个驮背老僧颤悠悠打开了寺门。驮背僧望望被背绑着的玄朗,又望望差官似的普照,就向普照叫道:“阿弥陀佛。小师傅,玄朗究竟犯了何罪,你竟敢如此把他绑了?”
“阿弥陀佛。”普照不慌不忙地施礼道,“回老师傅的话:小僧在半坡亭碰着这位自称是活佛徒弟的师傅,他将活佛的杏林秘笈《仙方活人秘笈》遗失在路边。秘者,不让外人知也;秘术自古传子不传女,从不外传,累代一脉单传。小僧怀疑是他效仿村尾鸠夫盗《太阴经》,盗了活佛秘笈,故押解前来,与活佛当面核实!请老师傅引见活佛。”
驮背僧盯着普照楞了片刻,伸出双手道:“多谢小师傅。你把秘笈和客人的东西给我,其它再不烦劳你了。由我领客人先入内歇息,等活佛回归,由我再与活佛当面核实。”
“不是小僧信不过老师傅,而是人心实在难测。把这客人交给宝刹,但不见活佛面,小僧决不会把秘笈送给除活佛本人外的其它任何人!”普照装作为难的样子向驮背僧说完,将包袱和禅杖递给驮背僧,转身向储经池边草棚走去,“老师傅小心为上,据小僧看,这位客人有拔山之力,无敌武功,慎防他伤人跑了。告诉活佛,小徒在储经池边、奇门塔下等他……”
“你你你……”驮背僧发急,但无奈,望着普照的背影消失在寺墙拐角处,这才招呼玄朗进门,又关死了沉重的寺门。
普照来到储经池边草棚里,舀了瓢水喝了,仰躺在草铺上,望着柔和的阳光将正午的温暖送进棚来,就左右腿轮番压着,快活地活动着脚趾,心下喜仔仔地想:活佛呀,活佛!如今你的歧黄秘笈在我手里,我变被动为主动,不怕你不来主动找我……
普照美妙地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饥饿把普照从梦中驱醒。普照揉眼一看,棚内柔和的阳光早已变成清冷的月光。棚内没有一点吃的东西,荣睿又没有回来,肚子饿锝实在厉害,怎么办呢?他只有又舀瓢水喝了哄哄肚子,坚持到天亮,再下山化缘。
天终于又亮了。普照将《仙方活人秘笈》贴身揣紧,拿了钵盂,背了包袱,走出草棚台眼一看,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教他俩“旱地拔葱”的小沙弥师傅思托双臂交叉抱胸,冷眼拦在他面前,思托身后立着罗汉似的玄朗,玄朗背着大包袱,右手禅杖拄地,左手竖掌当胸,双眼盯着普照。思托向普照*进了一步,道:“徒弟,我代鉴真活佛感谢你,并奉鉴真活佛之命,命令你把秘笈归还他!让他早日起程。”
普照不想在这胖大同胞面前示弱丢脸,就小心地后退两步,执拗地说:“秘笈随便示人,秘在何处?师傅,恕徒弟不恭,不见活佛本人,我决不能将秘笈随便送给其它任何人!”
“你连我也不相信?好,好,我带你去见活佛!”思托气得直摇头,边向野蜂岛走,边向普照招手道,“好吧,我领你去见活佛!”
“谢谢师傅开恩!”普照乐得心花怒放忘了饥饿,忙紧跟在玄空身后。
玄朗手提禅杖,紧跟在普照身后。
思托领着普照和玄朗过了储经池,上了野蜂岛,绕开奇门塔,来到野蜂岛西南石林草莽深处一座光秃秃的石山雕成的巨大坐佛前。普照虽然已在野蜂岛外的储经池边生活了整正四年,入冬后也上岛捡枯树枝烧火煮饭,积攒大部分春夏秋用。但从未来过这不长树,只长草的神秘石林。因为石林是个毒蛇的世界,扬州的严冬不似长安寒冷,太阳升高,阳光照射到野蜂岛石林里,也有大蛇盘在热呼呼的石上晒太阳取暖,所以很少有人前来冒险。石林里不见过于高大的乔木,只是稠密的灌木林和厚厚的掩盖着地表的腐草,在空气中散播着青草绿树的清新与腐草的霉味。坐佛背北面南,法相庄严地就地盘膝而坐,臂上身上长满了厚厚的袈裟似的青苔,膝上脚上盖满了厚厚的棉套似的腐草。坐佛裸露的肚脐眼是个太极门洞,从紧闭的双扇门长满浅浅青苔的模样不难看出,这脐眼门很少有人出入,活佛肯定在这坐佛腹洞内静修。活佛藏得如此神秘,不知底细,其它人如何找得着!
普照望着这座佛石山,问思托这山叫什么山?这石佛是什么佛。思托涛涛不绝,得意洋洋地说:“徒儿听着:这山最早叫作法相山,但是,自三百年前达摩祖师来此禅井修行圆寂,佛头舍俐被盗,这山每到夜深人静时,便‘呜呜咽咽’彻夜哭泣,所以又叫佛哭山。弟子们为了安慰为丢了头而哭泣的达摩祖师,就在禅井口雕凿了这尊达摩祖师像。”
普照快步来到坐佛面前,果见坐佛盘着的双膝之间,有一口半径约数十丈的不规则的天坑。坑口的深草上织着一张非常大的八卦蜘蛛网,网正中爬着一只磨盘大的黑寡妇大蜘蛛。淡蓝色的雾蔼袅袅如烟缕,缥渺婀娜,从深不见底的坑底缓缓升起。要进入坐佛脐眼门,必须要经过这口不小的天坑。
坑口的大蜘蛛发现有人前来,不惊不慌,只是稍微动了动。只见这蜘蛛:体若磨盘眼若灯,遍身茸毛似猪鬃;足若金钩爪若笋,巨喙阴森最无情。
善布天罗与地网,八卦阵中擒三军。
练就一架八卦琴,神魔世界少敌人。
思托在前,普照在中,玄朗在后,三人来到天坑边站住。普照站在坑沿向坑下探视,只见这坑:口小下大,周壁刀削半青苔。偶见半壁之上:古松虬枝横生,撑起半天绿伞,老藤飞凤腾龙,吊兰万缕情丝。坑深不见底,满眼烟雾升腾,万千变化似幻梦。飞鸟惊魂不敢过其空,走兽落魄丧胆怯坑口;蝼蚁绝迹,飞蝇亡踪。
普照望着坑口网上的大蜘蛛,吓得禁不住浑身不住连连打着哆索向思托说:“师傅……这么大的蜘蛛……肯,肯定已修成妖精了……”
思托自毫地朝普照笑笑,又毕恭毕敬地向大蜘蛛合掌施礼说:“大神师傅,弟子思托有礼了。”然后又向普照说:“徒儿,她叫朱彩霞,是这口天坑禅井的护法大神。她是达摩祖师的护法。”
普照忙慌乱地向大蜘蛛施礼,点头哈腰:“大神在上,小徒普照有礼了!”
只见大蜘蛛踏着网蹒跚来到普照近前的坑网上,向普照点头,象是在还礼。
思托又向大蜘蛛说:“大神,这位就是从日本国来我大唐请佛求经的扶桑佛子普照,他要见鉴真活佛……”
只见大蜘蛛平静地又朝普照点了点头,好象是在做自我介绍。
思托指着坐佛的脐眼门,向普照说:“鉴真活佛在洞内静修,你自己敲门进洞去吧。”
“谢谢师傅!谢谢大神!……”普照高兴得心儿狂跳,但望着阻在眼前的这口深不见底的大天坑,又发起了呆:从佛身上爬进脐眼门,是对佛的亵渎,是不行的,从这天坑口跳到对面的佛小腹,自己绝对没那个本事。普照为难地望望让他心惊肉跳的天坑,又望望朝他冷笑的思托,“师傅,这这……”
思托轻轻一笑,将身一缩,双脚如飞地踩着坑口的大蛛网,眨眼间掠过坑口,站在佛小腹上,朝普照笑着招手叫道:“好徒弟,快过来!快过来!活佛在等你哩!……”
普照羞愧地站在那里,被思托的轻功惊得目瞪口呆。
思托看普照发呆的样子,又踩着蛛网掠过坑口,来到普照身边,叹口气说:“你连过坑的勇气都没有,还能过坑吗?”说着,右手扯住普照秘笈的衣袖,左手出其不意地在普照后背一掌力推,普照的身体随着“哧啦”一声衣袖被撕裂的响声和惊叫声,似一片落叶被思托扔到了云雾坑中。
说来也怪,普照跌在挂在坑口上的这架大蛛网上,这蛛网出奇地柔韧结实,好象一架有弹性的网床兜着普照身躯,没有掉下坑去。
思托从扯在手中的半截衣袖中取出秘笈,瞅着惊叫着在肯坑口网中惊慌挣扎欲上岸的普照,笑着说道:“不孝顽徒,你竟敢拒还秘笈、戏弄我的师弟,本师不给你点颜色,你还不知世上还有五颜六色!…”
“思托你这个小人!从今天起,我和你断绝师徒关系!”普照叫骂着,吃力地向坑边爬。
大蜘蛛眨眼间来到蛛网中心,只轻轻将网一抖,普照的身躯就如漏网之鱼,随着又一声惊叫,手脚乱舞着,跌下云舞茫茫的天坑去……
思托将秘笈还给玄朗,二人在坑口瞧着,又戏落了普照一阵,才说说笑笑地走了。
普照在深坑里急剧地向下掉落着,大脑的思维机器在快速地飞转着:佛祖啊!,想我普照从记事起就许身沙门,化缘行善走江湖十多年,历尽尘世无数风雨霜雪,战胜人间万千鬼怪艰险……为了大和民族的健康兴衰,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拜佛求经来到大唐,望眼欲穿四年,没见到活佛,没求到一点真经,难道今日就要这么寂灭在异国他乡的这口陷坑里?……
大颗的泪水从普照年青的双眼流了出来。他睁大恐怖的双眼紧盯着气蔼蒸腾的坑底,任凭瘦弱的身体向这无底的深邃掉落下去……
欲知普照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