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尼森跟帝后分别后,就一路尾随着张澜,看他进入人迹罕至的祭坛时还心里一喜,觉得是个独处和说话的好机会。
只见张澜一身柔软的白衣靠着祭台而站,看在眼里,不知为何总有种圣洁感,比祭司协会那些白发长袍的装束显得还要纯净肃穆,空旷中这么个谪仙的人亭亭而立着,很像是曾在古艺术馆中看到的美画,让坦尼森也忍不住屏吸远远欣赏了好一会儿,没过去打扰他。
结果张澜靠着祭台呆站了片刻,突然一言不合就往禁宫方向走去。
坦尼森并没去过几次禁宫,不过显然那里更幽秘,于是也跟了过去。
眼看着张澜的身影穿梭在长廊的柱子中,忽暗忽明的光线印在他身上,凸显出他身为仙诗人特有清瘦而不柴、高挑而不壮的曼妙身体曲线,坦尼森眼神幽暗了些,快步跟上。
张澜自然是比不上他的脚程的,眼看俩人触手可及,只消一个拐角就能上去抓住他,谁知坦尼森大跃了一大步时,面前却空空如也!
人呢?
坦尼森眯起了眼睛。
这片长廊只有无数根柱子,确实是个玩捉迷藏的好地方,只是他没料想到张澜居然能在最关键的一刻躲起来。
坦尼森停住脚步,四处张望,眼睛聚焦到某处时突然笑了笑:“我知道你在这里。”
意料之中没有回音。
“你别忘了,我也是s级机甲战士,我同样……”他慢慢的一步步向某根柱子迈去,虽然心里有点怀疑、有点疑惑,但步伐坚定,边走边慢悠悠道,“拥有身为战士的直觉,你乖乖的,在那里别动……”
他所朝向的方向,正好是张澜隐身的地方。张澜暗暗吃惊,没想到用了弭息符,依然还被识破踪迹,随着他的靠近,张澜想也不想的,低头瞄了一眼探灵上的的指示点,脚步放得又轻又快,企图原理坦尼森的追踪。
他一动,坦尼森也察觉到了,幸好这里石柱构造数不胜数,他就算再厉害也只能直觉张澜的大概位置,还以为他是故意在石柱后面跟他东躲西藏,便邪笑着追了上去,边追还边大笑:“嫂子啊,你跑什么!这禁宫没多大的,好好停下来我们说说话啊!还是说你也喜欢玩捉迷藏?”
与调笑完全不相符的是,这家伙的直觉惊人,无论张澜怎么跑,他总能与张澜保持三四米的距离,实在是叫叹为观止。
不知不觉间,长廊的尽头已近,而弭息符的法力只剩下不到两分钟,张澜见无法甩开坦尼森,干脆一闪身躲到一个柱子后,然后掐灭弭息符。
在坦尼森敏锐感觉到他的气息变得明显时,张澜缓缓从那个柱子走出来,像尊素白美玉般,让坦尼森呼吸一窒。
惊艳也就一会,随即坦尼森调笑道:“怎么不躲了?我还想再玩玩呢。”
张澜再是单纯,也听出了他话中那令人不适的奸佞意味,冷冷一笑:“你智商这么低,陪你玩太浪费时间。”
坦尼森脸色微变,有些酸溜溜道:“跟哥哥玩有意思是吧?”
张澜没回话,坦尼森就当他是默认,一时间心生一股鄙夷和不满,上前走了几步,咬牙切齿道:“没想到啊,你还对他挺死心塌地的,你忘了刚开始他是怎么欺负你无视你的吗?第一次还不是我救的你?!他有什么好?疯子一个,基因不如我,体能不如我,地位更是不如我,等我成为帝王,他还要对我俯首称臣,你若是有点脑子,就应该趁早放弃那点无聊的忠贞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这坦尼森的成语水平简直不忍直视。张澜皱起眉,摸了摸脸上某块皮肤:“你的口水喷我脸上了。”
“……”
“这点你就比不上阿瑞斯,你口水很臭。”其实是没什么味道的,但五感灵敏的张澜嗅出它气息十分驳杂不纯粹,故意这么气他。
坦尼森果然被气得脸一僵。
张澜放下手,冷冷道:“基因不如你,体能不如你,使用的机甲更是差你甚远,你这么爱针对他,是因为确实技不如人吗?有没有试过用同一款机甲比试呢?”
停顿一下,张澜又道:“话说,还真有那么一次,据说在入学考试初期,用同样的实验机甲对决,虽然后来只比试了上半场,下半场因为机器故障取消,但到底你还是输给他了……”
这段记录因为历史悠久,在校际上只占据极其小的一块,加上后来坦尼森锋芒太盛,基本已经没人知道了,若不是张澜有意追查,也难以知晓当年的往事。
他不知道这一段在坦尼森心里同样是一根深插入体的刺,此话一出,立即让坦尼森恼羞成怒:“闭嘴!本殿下是太子,凭什么要用同样的机甲跟他比试?有本事,他就变回正常人拿回太子之位啊!别说‘先锋号’,以后,‘荣光’也是我继承!你要是识相的话,乖乖跟我合作!”
坦尼森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地双手摁住张澜的肩,没想到看起来消瘦的四王妃摸起来却柔韧得很,触感微凉可人。坦尼森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眼下又见四处无人,顿时越发放肆地低声道:“呵呵,四王妃算什么啊,你要是肯给我生皇子,我也是可以考虑娶你的……”
“啪”一声清脆的把掌声。
张澜脸色不变,却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都扇变形了。
坦尼森完全怔住了——自己一介高高在上的太子,在整个星际除了父王、帝后和迦耶祭司,根本无人敢对他这般无礼!
他一时间,根本没法消化自己被打耳光的事实!
怒火攻心之余,只见张澜对他勾起了嘴角。这一抹笑极其妖娆,把坦尼森都看呆了。
张澜怒极反笑,却笑意不减,然后缓缓念出一串咒,声音很微小,无法听清,回荡在耳朵里却好像遥远得触不可及。
坦尼森还没从那个摄人心魄的笑容中回过神,只见张澜脚步轻快地移动起来。他的步伐不太寻常,如果是旁人做起来肯定很别扭,但张澜一举一动却显得曼妙无比,而且速度还很快,两下就离他好几米距离。
坦尼森眼睛一眯,心神一荡地跟上去。都说仙诗人擅长魅惑男人,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张澜莫非是在邀请他的意思?刚才那个耳光,也是变相的挑逗吧?呵呵,这种玩法……
坦尼森顿时有些急躁起来:“喂,等等……”
张澜不予理会,一心一意地动用起最后一丝灵气,手背在身后,结了数个掐诀,脚下更是变化莫测,踩着步罡踏斗。
坦尼森只觉得他的步伐和手势眼花缭乱,越发心急难耐地想要冲上去。
张澜哼笑一声,带着他绕过石柱子,配合着诡异的步伐,刚好绕过七根!
坦尼森却觉得自己追了好几圈,明明张澜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触碰到,诡秘的是每每他伸手要抓他时,他却像幽灵一样从指缝划过,连衣角都没碰到。
俩人绕了不知道多少圈,坦尼森渐渐没了耐心,眼见张澜绕到最后第七根石柱时,加快速度追上上去,结果自己刚刚转弯,却猛地看到前方没人了!
坦尼森惊呆了,怎么搞的,明明不到半米的距离,人怎么不见了?坦尼森不信邪,又转了转,最终发现,无论他怎么走,都只能在这七根柱子间绕行!
而张澜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再怎么静下心企图用自己身为机甲战士的第六感感应对方,也最能感受到张澜在附近,而完全无法确定方位!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停地想冲出这七根石柱的包围,但最终只能反复绕行,一遍一遍地,绕行……
鬼打墙,其实就是个非常寻常的法术,只要修个十年多半都能支起这样的障眼阵型。入了阵的人仿佛进入一个异次元,外面的人无法看到他,里面的人也无法出来,除非他能找到阵眼。张澜固然比不得祖师爷布下的数千年也不散的阵法,但困住区区坦尼森还是不在话下的,如果运气好,坦尼森还会活活饿死在里面……
“傻逼。”生平第一次,张澜吐出了这个字眼,“阿瑞斯用三天走出祖师爷的阵法,我的阵法不过是点皮毛,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花费更短的时间走出来……“
他冷冷地观察了一下,确保坦尼森被困其中,随即收起笑容:“本道就不奉陪了。”
说完取出被掐断的探灵,发现无法再次点燃时,又恨恨瞪了坦尼森隐去的地方一眼。
幸好,这里应该离封印之地非常接近了,因为张澜已经明显感觉到,无论是那股诡秘的阴冷气息,还是飘散的灵气,都明显要浓烈一些,但与此同时,两股气息却奇异地保持在一个平和的状态,没有发生相互撕咬。
走过长廊最后一根石柱,视野豁然开朗。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被大理石砌成圆形的室内,天花板非常高,拱形的,但因为此地一个窗户都没有,显得非常压抑。
最让人吃惊的是,地上是一个巨型的正圆黑白相交图案。
张澜心下一凛,快步上前,这还是重生以来头一回见到非常明确的道家事物——阴阳鱼!
但细细一看,张澜皱起了眉,因为这个阴阳八卦阵……
黑白相交即为阴阳转换,阴极阳生,太极图左半边为白色,右半边为黑色,以及南北轴对应点皆不可错乱:白色为阳,黑色为阴,自北点开始,阴极阳生,自南点开始,阳极生阴,呈顺时针旋转——这是熟记于心的道家知识,张澜决计不会弄错。
而这个镶嵌在地上的八卦阵,描摹十分精细,却是个反的?是个逆了阴阳的八卦阵?!
张澜绕着它走了几圈,发现在阵中心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空气中的两股能量像拧麻花一样汇集在最中央的一个点,缭绕升腾……
不,与其说是升腾,不如说,是那个点把周围一丝一缕的气息都吸了进去,封固起来。
张澜一喜,他终于找到了,就是这里!祭司们的封印之地!
只是怎么进去呢?
张澜略略研究了一下这个阵型。他所学道术多年,基本上没有他没见过的,只有他做不到的,而这个阵法,乍看之下跟他所学完全不同,但其实细细看来,却跟道家的最深奥的五丁六甲七星阵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用来封印食物的阵法——唯独无丁六甲七星阵是封印邪秽脏污之物,而这个……封印的却是生灵……
张澜压下逐渐攀藤的愤怒,静下心来,在脑海中飞快计算出如何破除这个阵法。
既然一切都是逆着布下的,那自然,他也要逆着解!
体内灵气所剩不到一成,解这个阵法非常艰难,极有可能耗光了也无法破除。
无丁六甲七星阵本就是高深法阵,加上它还是个逆阵,并集合了上百名祭司倾巢之力所成,张澜必须万分集中精力,确保每一个步骤、每一丝灵气都正确归位,才有可能撕开一个口子。
他额头上沁出细腻的汗,因为过度损耗,丹田开始隐隐作疼,显然已经到完全枯竭的境地。
最终,丹田彻底干涸,而这个逆阴阳阵也没能打开一个缺口。
张澜喘了一口气,失望得难以附加,同时心中不住想着自己是不是哪个步骤错了?
他还是不甘心,略微沉思一下,缓缓踱动脚步,继续在这个巨大的逆阴阳阵上细细观察。
当他走到极阳之点——也就是阴阳鱼中阴鱼的“鱼眼”时,只听阵内发出极其细微的幽绿色光芒,脚下的黑白两极阴阳阵突然自动旋转了约莫15°角度,然后“哒”一声,阳极白点倏地下陷!
张澜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进去,直直坠落,头晕目眩之际重重跌在一片混沌的触感中。还未回过神,只觉得吸入鼻腔的气息浑浊不堪、阴冷无比……
然而睁眼时,眼前之景,足足让他惊楞的大脑彻底失去指挥行动能力,木头一般坐在那里浑然不动,两眼圆睁。
这是片扭曲的空间,上层是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流,中层交杂了这股阴气和不稳定的生灵,而下层——磅礴的灵气浓郁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俨然已经浓稠至实质化,形成了一片灰绿色的“灵泉”沉在空间底部。
就算是祖训中的灵气秘境,也没有提到过灵泉这般逆天密度的修行环境,一时间,张澜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泉”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莫非正好是那个封印仪式将灵气压缩到极点,才最终汇成了“泉”的形式吗?
只是灵气本身是无色之物,哪怕“液化”,也不该是泛着这般荧光绿的,唯有一个可能,它被上层漂浮的阴气——污染了。
但那又如何,如此浓郁的生灵,足以让任何一个筋脉受损的人重生肉身!
张澜一步步地向着“灵泉”走去,这里的空气密度太大,让他每一步都感受到强大的阻力。他走到了“泉”边缘,尽管心中既狂喜又急切,仍是谨慎的用手探入其中。
入手瞬间又寒又阴的痛楚席卷而来,但与此同时,浓郁生灵气息温暖到极致、舒畅到极致的触感攀岩而上,狠狠洗涤着他手上滞涩的筋脉,两种感觉如同水火交融,几近让他生出退意。
强忍着抽离手的冲动,张澜忍耐了片刻,发现这“污染”过后的“灵泉”仅仅是让他感到痛苦,再也其他,便心中一喜,目光坚定地踏入其中。
巨大的痛楚铺天盖地袭来,身上的皮肉仿佛被寸寸切割,张澜昏昏沉沉地浸泡在其中,运用最后一丝理智,默念起精心法决,咬牙运行起修复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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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另一边,帝后本来说要和坦尼森一起用餐,结果等了很久也不见自己儿子的踪影,隐隐有些不高兴起来。
本以为是坦尼森和张澜相处不错,有了新欢忘了娘,但直到三天后,她始终没见到儿子时便不淡定了!
哪有为了区区一个领域师忽略几个月没见过面的母亲的?
帝后生气地命人把俩人找出来,谁知下人禀告,最后一次见到四王妃和六王子是在去祭坛的路上,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祭坛是祭司协会的地盘,别说其余闲杂人,就连她也不会轻易踏入,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帝后无奈之下,召来了迦耶祭司。
祭司刚历经消耗极大的封印法式,就算对上帝后也是没太多精神,挺完她的口述,他眼里终于有了点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