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他开口之前,张澜几乎以为这个伽耶祭司即便不是道家后人,至少也是同宗,但他的这句话中的那种质问、审问的意味,却让张澜警觉起来。

张澜心思陡转,面上表情不变,既不显慌张,也未收回眼底的惊异,反而话锋一变,指着祭司的袖口目不斜视道:“祭司大人的衣服很好看,但袖口裂了。”

“……嗯?”伽耶祭司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怔忪了几秒,才低下头往自己袖口看去,当看到那处确实开裂时,他才收起刚才质疑的眼神,皮笑肉不笑道:“四王妃好眼力。”

张澜淡定道:“唔,没什么事我走了。”

伽耶祭司又在他身上流连数秒,表情有些变化莫测,最后道:“去吧,艾莎殿下等着了。”

慢慢走远,张澜心底那些微的紧张才放松下来,但同时,又费解不已。在故意指出那袖口的瑕疵时,张澜又趁机迅速地观察了一下祭司手中的八卦镜和水盂,发现八卦镜内并没有阴阳两仪象,而水盂上的五岳真形图排列甚至是反的,也不似有灵力流动,用张澜的眼光判断,这俩样物件,根本就是赝品。

他没见过伽耶祭司的能力,但姬皓光的却见识过,绝对不是道家术法,既然不是同宗,这个男人和姬皓光又同为祭司,还没摸透他们的关系以前,张澜认为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开口询问,更没有必要暴露自己会道术这个秘密。

边思索着边往前厅方向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帝后果然在那里等他,还备了晚饭。

张澜看了一眼餐桌,发现居然还是用心地做了土豆丝,相略难看,但帝后能准备素食已经大大出乎意料。

“母后知道你不喜欢营养餐,特地让人做了这些,你尝尝看?”

张澜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吃了一口,味道一般,半生不熟,不过还是道:“可以,不错。”

帝后这才面露微笑,边吃边和他攀谈,话题不外乎是问他学业情况,以及是否适应学校生活,张澜一一回答后,她才慢慢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上。

“听说,你最近和阿瑞斯关系不错啊,还一起去度了蜜月。”

张澜呛了一下:“度蜜月?”

“难道不是一起去了贝林厄姆看流星雨吗?”

张澜想解释,却发现似乎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含糊地应了句:“唔。”

帝后那张二八少女的脸上绽放出与之不太想称的欣慰、慈爱的笑:“听说你们在那里呆了几天?”

“唔。”

帝后**地打量着他,根据她的情报,俩人还包下了最好的套房,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阿瑞斯整天就知道机甲打杀的榆木脑袋居然能想出那么浪漫的点子,想必俩人是有了质的进展。

帝后又随意跟张澜攀谈了几句,话题都是阿瑞斯,见他没有表现出反感或者一丁点不耐烦,反而认真倾听的模样,便暗暗鼓起勇气,把自己的计划道出来。

“澜儿,你们结婚也有一阵子了。”帝后依然柔笑着,语气却有些郑重,“虽然说这个有点早,但母后觉得差不多可以准备了。”

张澜意识道她要提及之前提过的“要事”,于是停下进食的动作,正襟危坐地听着。

帝后缓缓道:“你们可以考虑要孩子了。”

张澜眼皮一跳:“孩子?”

“对啊,你现在年纪32岁,身体机能正好,无论哪种生育方式都是最好的时机,”帝后想起什么,眼神有些落寞,“我怀阿瑞斯正好是35岁,但在此之前我曾经流产过三个孩子,所以阿瑞斯才是四王子,而不是大王子,我们迦耶人的基因强盛不假,但繁衍相对困难,所以大部分人都是在30-50岁时培育后代,这次叫你回来,就是想让医师给你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如果可以的话差不多就该着手准备了。”

张澜万万没想到此番回皇宫,帝后居然打起这个主意。他自然也是想过要后代的,但如今他的身体机能——共生着三股血液,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体质最好的时候,更何况听帝后的意思,这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应该会非常详细,万一查出他的身体诡秘之处,不知道姬皓光会怎么对暴露了秘密的自己,就算查不出,所培育出来的后代也并非最优质的。

直接拒绝的话,肯定会引来帝后的询问,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张澜把难题推给了她儿子:“抱歉,关于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和阿瑞斯达成统一意见。”

“可是,检查也还是可以做的……”

“他不同意,我便不做。”张澜理直气壮回道,“我做了,他会生气,夫妻守则第三十二条,配偶在后代问题需达成一致,否则就是违法。”

帝后:……

“好、好吧,我再慢慢和他沟通。”帝后似乎不太甘心,但她了解阿瑞斯性子,本来就是想通过张澜慢慢说服儿子的,但张澜一副不配合的冷淡样子,修养如她,自然不好再强求。

吃完饭后,帝后把一个四四方方掌心大小的小包裹交给张澜,说是姬皓光让她转交的。

“据说是你们仙诗的特产,母后也不知道是什么,闻起来很香很甜呢。”

张澜接过它时,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看了。

帝后坚持着送他回四王府,路上自然又是一直游说他去做检查,张澜人清清淡淡的,说起话来却死板不知变通,坚称一切要等阿瑞斯的意见,最后走到寝宫,帝后也没能说服他半分。

临分别前,帝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阿瑞斯想要你成为他的领域师?”

张澜摇了摇头,帝后还以为他要否认,谁知他却说:“是我想成为他的领域师,而且不是想,我们已经决定拿到资格就建立结盟关系。”

帝后顿了顿:“澜儿,不是我说,我们伽耶,比较兴最强者联合,而不是一昧帮亲,坦尼森其实更……”

张澜平静地打断她:“阿瑞斯就是最强。帝后,您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帝后急道:“母后自然也相信阿瑞斯,但是……”

“那就够了。”张澜淡淡地看着她,“我相信您不是位偏心的母亲,自然明白他们二人成绩差异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机甲的等级差距,是没法逃避显而易见的事实。

被指责“偏心”的帝后脸猛地涨红。

张澜对她微微一笑,把她隔绝在寝殿外。

再次来到阿瑞斯的房间,张澜莫名有种主人的自觉,王者般把它逡巡了一番,不由得想起了今天一整天,阿瑞斯似乎都没来过电话,于是便主动打了过去。

叫他意外的是,铃音过去很久阿瑞斯都没有接通,再打时,就听见“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电子提示音。

想到地球确实信号比较差,张澜便作罢,关掉手环,拿起阿正给他的小礼物。

小心翼翼地拆开,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一块灰绿色的小方糕端正地摆在盒子中央,非常细腻可口的样子,而且顶端还贴心无比地放着两把精巧的小勺——这是一份双人份的点心,应该是让他和阿瑞斯一起品尝的意思吧。

张澜忍不住拿起小勺,挖了一块送入嘴里,顿时芬芳的豆香满溢口中,口感也很细腻,入口即化。当然,和他曾经吃过的差距很大,阿正同学糖放得有点多,甜到发齁。

吃了几口,张澜就停了下来,打算重新包好收起来留给阿瑞斯,却在底部发现一张小纸条儿,拆开一看,是阿正写得歪歪扭扭的字。

“大王子殿下,祭司大人不让我跟去,但是阿正挺想您的,这是我的方式:xxxx,殿下要是觉得古法绿豆糕还不错,就赏脸让阿正听听您的声音吧。”

张澜忍不住感到好笑,马上照着那串符号打了过去,只听接通后对方小心翼翼的“喂”了一句,听到张澜的回应后,随之传来阿正惊喜不已的尖叫。

“大王子!绿豆糕好吃吗?您最近生活得怎么样?四王子殿下有欺负您吗?……”

他问个不停。张澜难得有耐心地挑拣了几句回答,总算让那个孩子冷静下来。

“对了,殿下,我现在是祭司大人的第十个徒弟呢。”

听到这里,张澜皱起眉:“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祭司大人说我是好苗子!就收我为徒了,”阿正有些得意道,“他还在我身上下了血契,说是只有核心弟子才能订血契……”

“血契?!”

“唔,祭司大人让我喝下他的血,好神奇,凉凉的……”

张澜大吃一惊,姬皓光这是要上天啊!对谁都要下血咒吗?!顿时微怒道:“他有没有威胁你?”

“没有啊,祭司大人对阿正很严格,但还好,本来学习就是挺艰苦的事情,我现在也只是入门,所以这一次祭司大人去迦耶没带上我,只是带了前五个弟子。”

似乎不是血咒?

张澜微微放下心,又问:“你师傅来迦耶到底是做什么?”

阿正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有些犹豫道:“听说是件挺严重的事情,师傅去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念叨着‘又要耗费大量能量'了,还说会变老什么的……对了!好像是去封印什么东西,什么来着……书上有写的,对了,叫‘邪能’!不过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懂啦!”

邪能?!

张澜觉得这个词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他还没回忆起来,阿正就叽叽喳喳打断他的思绪:

“殿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祭司大人的年纪似乎非常非常大,远不止表面年轻,他告诉我说,只要跟着他好好学,以后老了也能像他一样青春永驻,嘻嘻,到时候我学到了驻颜术,就告诉殿下哦……”

张澜含笑着听完,却有些心不在焉,还在琢磨着到底邪能是什么东西?

挂电话前,张澜还留了个心眼,嘱咐阿正不要把跟自己上的事情告诉姬皓光。

跟阿正打完电话后,他特地上星域查了查关于祭司的信息。

原来,祭司身份这么崇高不是没有原因的。上千年前,人们发现空气中含有一种可以破坏身体基因的不明能量场,用了很多种方法都无法祛除,当时的迦耶大祭司率领一众弟子,以牺牲自体生命为代价“净化”并封印了这股能量,让人类的优质基因得以更好的继续进化下去。从此以后,祭司协会一下子蹿升至与军权可比拟的地位,这一现象,延续至今。

张澜看完简介,又继续查邪能,发现只是一些常规解释,声称是一种“魔鬼磁场”,再也其他。

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张澜便退出星域,洗了澡出来,继续等着阿瑞斯的来电——每日通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再者,他不亲眼看着阿瑞斯好好喝下自己的药,总觉得不放心。

可是这一天一直等到深夜,阿瑞斯始终没有他。

莫非是那边有什么危险?

不过这个念头一起,张澜就自己摇了摇头,没有原因,他就是相信阿瑞斯即使遇到危险也绝对有……呃,逃跑的实力,再说他的机甲本身就是高防低攻,皮厚耐操型,得遭受多强悍的攻击,才能对机甲内的阿瑞斯产生威胁啊。

所以,应该还是信号原因吧。

但是张澜却怎么也睡不着,又担心阿瑞斯半夜会任性地来信息,于是干脆双腿盘坐,默默运行起熟记于心的修行功法。

如他所想,皇宫卫星上的灵气变得比之前都要浓郁数倍,甚至比他上一世还要理想,即使他目前筋脉受损,也能以极其细微的幅度吸纳空气中的生灵,缓慢注入他空荡荡的丹田气海中。

然而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