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最近总是不断的下雨,林中土地湿润,加上地上没有大块的石头,跳马车的晏子乾和余萍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不过即使如此,晏子乾还是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怀里的余萍。晏子乾皱眉,自己已经最大限度的护着余萍了,可是余萍的伤口还是有些撕裂开了,从贯穿的伤口里细细的流着血。
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晏子乾咬牙站了起来,却是一个踉跄。该死的,脚踝好像在刚才跳车时扭到了,现在一用力就是钻心的疼,不过还是可以忍耐的。在这种时候,他一定要保护好余萍。
他弯腰要将地上的余萍扶起来,“余小姐,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余萍知道现在不是计较那么多的时候,她握住晏子乾的手,在他的帮扶下站了起来,却在晏子乾想要背着她的时候,摇头拒绝了。
“民女只是手臂受伤罢了,腿脚倒是不碍事的,晏大人好意民女心领了。”
晏子乾看着余萍坚定的表情,他知道他没办法说动她了,也只好妥协,但是依然要让余萍靠着他走。
走了很久,雨越下越大,余萍的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可她只是咬着唇,一言不发的跟着晏子乾的脚步。
晏子乾看着余萍,心中越发愧疚,可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只能寄希望于赶快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能让余萍休息下来。
“下了雨,就把血腥味都冲掉了,那些黑衣人想必是不会那么容易找到我们的。”
余萍眼珠动了动,她现在不想浪费任何力气,所以不想附和晏子乾的话。好在晏子乾也不是想听余萍说话,他只是想说些话,即使能转移余萍一点点的注意力,那也是好的。
“此间事了,余小姐应该会定居在满京吧。满京最美的就是三月了,那时候整个京城梨花的都会开放,整个城市都是白色色的,余小姐想必也一定会喜欢的。”
“只可惜现在时间有些过了,不过,满京里还有很多其他的美景,微微湖,看星阁。冬天也很美,泽城这里冬天是不下雪的,可是,满京每到冬天,大雪像鹅毛一样,整个都城都是素白的,很美。”
晏子乾唠唠叨叨的说着,一刻也不停,将满京能数得上美景都说了一遍。
也许是运气来了,又向前走了几百米,晏子乾便看到前方有一处凸起的黑色轮廓,连忙向前快走几步,果然是一处低矮的山洞入口。
晏子乾心里一喜,将余萍安置在山洞入口,自己则向山洞深处走去。一路上,他看见很多散落在山洞两旁的干燥粪便,心中暗想这可能是某个野兽的住所吧。想到此,他暗暗地摸出了一把匕首来,小心地向山洞深处走去。
山洞深处没有什么,晏子乾仔细检查了一遍,松了一口气。余萍的伤要尽快处理,他真的不希望还要余萍继续在大雨中走了。
他走回洞口时,就看见余萍靠在山壁上,天色极黑,他看不见她的脸色,但是看见她还在那里,他就安心。
他想扶余萍起来,可余萍自己撑着山壁,慢慢地站起来,避过了晏子乾的手,向山洞内走去了。
晏子乾尴尬的摸摸鼻子,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跟在了余萍身后,随时能照看着的距离,又不至于太近,让她反感。
余萍走过了山洞地一个转角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向前走。这个位置,既能听到洞外的声音,又不至于被人一眼看见。
余萍垂头看向贯穿了自己左臂的那只箭,现在终于暂时安定下来,也该处理它了。
晏子乾也看见了余萍的目光,他走上前,想碰余萍又不敢,愧疚而焦急,“余小姐,都是因为在下的原因牵连了你,现在说再多对不起都是无用,若是余小姐日后有什么事,在下义不容辞。”
余萍没说话,她慢慢撕开自己左臂的袖子,漏出伤口来。那里已经不再流血了,但却被雨水冲的发白。
晏子乾看见余萍裸露出来的手臂,有些脸红的转开了视线,轻声开口:“余小姐,在下可以帮你……”
话还没说完,晏子乾就听见了拔匕首的声音,他心中一惊,再顾不得许多,连忙看去。
只见余萍手中握着匕首,毫不犹豫的将匕首贴着自己手臂,将箭的尾端斩断,之后又是反手一拔,就将留在手臂里的箭矢拔了出去。
血流了出来,余萍脸色不变,甚至是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只是安静地用割下的衣袖将手臂包扎了起来。
晏子乾想问,想说什么,可是他最后也只能是保持沉默。他能说什么,是惊讶于她的决绝,还是怜悯她的刚强。他没有参与她的过去,不知道她的经历,他也没有权利对她的事情做出任何评价。
但是,他心疼她,一个女人,应该是在父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的仿佛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个世界,随时都可以抽身而去,她的眼里什么也没有,她不留恋任何东西,也不爱任何人。
她的黑衣是对自己家族的祭奠,是对所有离世的灵魂的哀悼,可是,晏子乾觉得,她自己好像也要死去了。
“晏大人。”余萍的声音打断的晏子乾的胡思乱想,“对于您刚才说的,民女有些话要说。”
“你说吧,我听着。”晏子乾微微的向前躬身,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余萍和他说话,无论什么话题,他都开心得很。
“对于救了晏大人这件事,晏大人不必挂怀,民女不过是为王爷分忧罢了,若是晏大人有什么损伤,对王爷来说也是麻烦得很。”
晏子乾张了张嘴,有些自作多情的笑笑,“可是毕竟是救命之恩,无论如何,这是抹不掉的。”
“您说得对,这是救命之恩,无论民女出发点是什么,但结果是民女救了您。”
晏子乾眼神发亮,余萍说话时低头轻轻抚着自己腕间的镯子,“晏家百年望族,而您是晏氏嫡长孙,自然也该是有些私产的吧。”
晏子乾皱眉,“我自是愿意把那些都给你的,可是这些岂不是少了,回了京城,我可以去和我祖父说……”
余萍摇头,“我只是想要向晏大人您讨一个京郊的庄子,来安置一些人罢了。”
“嗯?只是一个庄子的话也太少了吧,我还是……”
“我只是需要一个庄子来安置泽城的人而已,这才是民女最需要的。而您说的那些,民女还是知道晏家从不加入夺嫡之战的,不需要您为了这个去做为难的事,民女不希望这样。”
晏子乾听了余萍的话就笑了出来,“你还知道我晏家祖训,那你还要把我弄到泽城来。”
余萍冷漠脸,“这也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啊,晏大人。”
“你总是有理由,我是说不过你的。”晏子乾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摇了摇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晏大人是君子,自然是不会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的。”
晏子乾自知这种时候是说不过余萍的,很自觉地转移话题。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雨已经停了下来,借着山洞外透过来的一点光亮,影影绰绰的,晏子乾看见一直被余萍紧紧握在手中的匕首。
那把匕首应该被用了很久,他看不清,但他有这种感觉。而且应该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虽然她没有说,可是一个女子,遇见这种事,还受了伤,肯定还是会害怕的吧,她一直握着它,是想让自己不至于垮掉吗?
“余小姐的匕首很是锋利呢,不知这匕首是余小姐那里得来的?”当时天黑,可他依然看见那一闪而逝的寒光,当真是削铁如泥,他这话也不算恭维。
余萍的脸在黑暗中微微僵了一下,手中的力气也不自觉加大,可语气却是淡淡的,“是很久以前一个人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不知余小姐可否介绍在下认识一下,在下对这些锋利的兵器很是喜爱。”
“他死了。”
余萍语气发冷,说完就闭上了眼,不再说话了。
晏子乾懊恼不已,自己提起了一个不好的话题,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余萍也没有说话,只是靠着山壁,闭目调息。
他偷偷看着余萍,她不说话,他也不敢在这种戳到人痛处时再说什么,也是放松了身体,靠在山壁上休息,却没有闭上眼,而是守护着这一方安宁。
他凝神听着山洞外的动静,山洞里一时陷入安静中,只剩下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