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一,卫来喜和赵燕燕分别去了秦汉庭介绍的公司面试,得以顺利录用。接着两个人抖擞精神去上班。

卫晓男一直暗自担心惯出幺蛾子的卫来喜会再有什么问题,但试用期的这两个月,他异常地规矩,每天都按时上下班。听赵燕燕讲,下班后他还会将公司的各种资料带回家晚上研究。慢慢地卫晓男想,或许成家后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了,虽然他们还未办正式的婚礼,但临来岛城之前,卫来喜与赵燕燕已经领过证了,已经算是正式夫妻。卫晓男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渐渐地往下落了落。

秦汉庭自从那天帮卫晓男搬家后,两人的关系恢复到了普通合作/者的位置上,就APP软件的细节在金星幼儿园会议室里再度探讨了几次后,正式交付。卫晓男请示完领导,由大小中各班英语老师配合着进行免费试运行推广,并在内容上进一步地修订扩增。

而肖磊,每个周末都会约卫晓男吃一次饭,看一次电影,两个人不咸不淡不远不近地接触着,谈论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因为卫晓男看起来像是个慢性子的矜持女人,肖磊虽然对她很有好感,却也并不冒进。他似乎期待日久生情,两个如朋友般交往的人,能够火花越擦越浓,直到彻底点燃。

眨眼冬天来临万物萧条,卫晓男从小就害怕雨雪,畏惧冬天。在北方的冬天里,草木枯萎,树叶凋零,一切生命的气息低微孱弱,尤其下了雪,站在苍茫的大地上,极目四望,人只是一个渺小的物种,被湮没在白色世界中。

记得十岁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卫晓男穿着棉花做的厚袄还是冷得发抖,一双脚冰块一样凉,手上已满满是冻疮,家里没有白菜和地瓜了,她和外婆一起出门到田野的土窖里去取。

一路上走走滑滑,跌了不下几十跤。到了后,她下去地窖里,外婆在洞口等着。相比外面,地窖里反而暖和不少,她蹲偎在一堆大白菜旁边不舍得出去,打量着四周,虽然黑乎乎的,但也莫名地安全,有一瞬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在山林里四处寻找藏身洞穴的小兽,终于找到了个舒服的巢穴。几分钟后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外婆急切地将她摇醒。两个人将菜装到蛇皮袋里,再一路艰难地运回家。离开地窖时她恋恋不舍。

从那以后,卫晓男格外喜欢封闭的地窖式的小空间,似乎在黑暗中她能获得亮处无法获取的归属感。

但是对于冬天,那种冷到彻骨无处躲藏的寒意,也怕到了骨子里。

新租的房子由于一直是出租房,没有安暖气,这是卫晓男最初没有考虑到的。每当回到破旧的小房间,似乎每个角落都嗖嗖地冒着冷气,总让卫晓男想起小时候的那些冬天,绝望的情绪便裹挟着孤独一并涌来。所以卫晓男每晚都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查资料,做论文,总结心得,并为幼儿园的各项日常活动做详细规划。袁园长一开始不了解情况,劝过她几次,让她不要总当“工作狂人”,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到下班时间就正常下班,后来卫晓男告诉了她加班的真实原因,她惊讶又心疼,也就暂时随卫晓男去了。

这天傍晚同事走得差不多了,卫晓男正在办公室制定新年的“迎元旦”暨家长开放日的方案,又准备加班。换好衣服也准备离园的袁园长过来亲切地拍上她的肩头,“晓男,这些明天再搞吧,你年纪轻轻的,该去打扮得美美的,约个会。”

“好。”卫晓男扭头笑笑,可仍没有离开椅子的意思,“我弄完这一点。”

“不行。必须马上关机。”袁园长命令,想了想又道,“跟我一起去我家吃饭。”

卫晓男无奈,想要推辞,看着袁园长故作严肃的脸,只好关机。

袁园长四十岁出头,为人平实干练,儿子已经上中学平时住校,她和丈夫两个人一起生活,住得离幼儿园不远。

“我怕你长此以往身体吃不消。”见她听话,袁园长松了口气,放柔语气,“前几天我不是建议你买个电暖气吗?你买了吗?”

“买了。”卫晓男答。电暖气用上后,室内确实暖和不少,配合上电热毯,房间里不再像冰窖一样。

“那就好。”袁园长语重心长地教育她,“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你得学会好好爱惜自己。年轻葬送掉身体,到老怎么办?”

“嗯。”卫晓男乖乖点头,穿上外套。

“小秦……就是秦汉庭,我听他的意思,对你很有好感。”袁园长观察着她的脸色道。

最近卫晓男才知晓,秦汉庭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她母亲曾是袁园长高中三年的班主任,是以交情深厚。

卫晓男的脸热了起来,低着头道:“不行,我配不上他。”

“什么配上配不上的。”袁园长不以为然,”男女两个人只要看对眼了,又能聊到一块去,就行。”

“我……”卫晓男讷讷,犹豫了下又道,“我们接触的不深,他还不够了解我……他会碰到更合适的女孩的……”

“你呀!”袁园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不得拿手指戳她脑门,最后只能长叹口气,“你这个人呀,说你笨吧,你在工作和学习上精干得很,说你聪明吧,你在生活上老实得跟块木头似的。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在袁园长的抱怨声中两个人走出了办公楼,寒风扑面而来,卫晓男缩了缩肩膀,心里却不像前几晚那样清冷。她默默地想,莫非她是真的老了,年过三十岁,能有个人在耳边关心,即便是絮叨着,也赶走了心底不少的孤寂。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走神,让卫晓男意外的是,竟然是周迎娣打来的。接通后田欢脆生脆气的声音传来,“卫老师,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你来参加我妈妈的生日party吧。”

卫晓男怔住,周迎娣的生日?她在心底算了下,的确,今天是周迎娣的阴历生日。

“你们现在在哪里?”卫晓男问。

“我们在金星大门外面。”电话被周迎娣接了过去,“一猜你就还没下班,所以特意来这接你。”

卫晓男歉意地看一看袁园长,袁园长忙摆摆手,“快去和朋友一起玩,等明天再去我家。”顿了顿她又补充,“明天我就预定下了哈,不要加班也不要有别的约会了。”

卫晓男答应着,之后和袁园长告别,上了周迎娣的车。

“真抱歉。”卫晓男内疚道,“我没准备生日礼物。”

“没关系。”周迎娣摆摆手,指了指前面开车的田庆民,“都是他的主意,非要操办,你看我现在的状态,哪有什么心思搞party。”

她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身体也比之前富态,脸色却有些憔悴,眼底下两片淡青色,显然是睡眠不好。

“什么时候生?”卫晓男问。

“预产期明年五月底。”周迎娣将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摩,神情遮不住的忧虑。

“已经快一半了。”卫晓男低声安慰,“你再熬熬,很快就过去。”

不一会儿酒店到了,服务员引导着进入房间,已经有几个人在里面等着,卫晓男都不认识。

“是跟田庆民关系比较铁的几个哥们,还有几位我们大学的同学。”周迎娣悄声对卫晓男介绍完,强打着精神与他们寒暄。

卫晓男与周迎娣挨着坐下,田欢依偎在她们中间,席间一派热闹气氛。刚刚点完菜,田庆民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并没有接通,而是直接走出了包间。

“爸爸要去哪呀?”田欢困惑地问。

周迎娣心底狐疑,没有回答,过了几分钟田庆民推开房门走进来,身后跟着位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

周迎娣的脸色立时变了,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姐姐。”来人叫道,走到周迎娣的面前递上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生日快乐。”

周迎娣看向田庆民,田庆民拉开她身边的一把椅子,笑吟吟对年轻男人道,“宇强,先坐下再跟你姐聊。”

周宇强坐了下来,田庆民也坐在了他身边,开始招呼桌上的其他客人。

“姐。”周宇强将礼物放到一脸好奇的小田欢手里,轻声对周迎娣道,“本来今天我也要来看你的。正好姐夫给我打电话,我就赶紧去商场买了东西。”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一旁的卫晓男,呆了一呆,不由指着问,“这位是……”

“是欢欢的老师。”周迎娣脸色恢复了正常,为他们介绍彼此。

“这是我弟弟,周宇强。这是卫老师。”

“你好。”卫晓男与周宇强不约而同道,他们同时互相打量着对方。

周宇强大大的眼睛,面庞白净,身材高瘦,浑身散发着学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