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隆放下电话,脸色青黑。
眼前这一钤印,犹如一块朱红的血迹,扎眼,刺目,仿佛刀子般搅着心脏。
连忙稳了稳心神,从抽屉中掏出药片,纳入口中。
刚才,他仍不死心,给东京国立文物研究所的一位朋友去了电话。朋友很明确告示,没听说黑水清辉大师当年画过《舞伎》的同系列作品。
朋友问他是不是发现什么?被他支支吾吾的糊弄过去。
已经百分百肯定,这就是维德拍卖所设的骗局,目的,自然是为了半个月前的事情。
颜水隆虽老,可不糊涂。
这件事自己明知道是对方干的,偏偏还那他们没任何办法,甚至都不会去投告。
一丝证据都没留啊!
首先,这幅类似于黑水清辉的《舞伎》画作,并没有留款,即便证实是维德拍卖的人所画,也算不得伪作。
其二,这幅画的背部,清晰的留有对方仿品印记,即便查到对方头上,他们可以以仿品失窃为由,很轻松的推脱出去。说不定,他们已经去警方做了失窃备案。
怪只怪自己当时先入为主,从小早川家族身上估测这幅画是真品,而没有进行仔细的论证。现在,再看这幅画,颜水隆发现了至少两处不对的地方。
这幅画的油料色不对。
东瀛人对待艺术创作很认真,一般都会采用高档颜料,也就是优质色素原料以确保色彩的纯度、牢度和耐久性。而眼前这幅画的颜料,是很普通的色料,并掺有一定比例的填充材料。两者之间的差距,在油画的色泽上有所体现,如果细心,不难辨认。
卢灿如果知道他的鉴定,估计会惊出一身冷汗。这幅画是他在拿到颜水隆喜好东瀛油画的资料后,对照黑水清辉的《舞伎》油画风格,所创作的“臆造品”,他当时可没考虑过颜料这一点。
另外一个破绽则与黑水清辉的作画习惯有关。
这里涉及到一个油画专用名词,吸油量:是指在一定量的某种色料粉中逐渐加入干性油进行搅拌,当加入的油量刚好能使这些颜料浸润并粘合在一起时,即为颜料的最低用油量,也就是该色的吸油量。
画家在创作油画时,通常会用吸油量低的颜料做底料,因为它们的比重相对较大,比较坚固,再用吸油量高的色料在表层着色。
但是,黑水清辉在绘画时,非常看重画面的质感,因此,他喜欢将吸油量不同的颜料进行混用。这样的画面,虽然有些沉郁,但质感非常好。
而眼前这幅画,显然没有掌握黑水清辉的这一特点。
事后诸葛!
颜水隆懊恼的一掌拍在这幅油画上面,掌心印在颜料上,膈得生疼。
抬起手掌,颜料粉末四散飘飞。
这再次证实,这幅画是赝品——油料是短时间烤干的,而非自然风干。烤干的颜料,流平性不足,坚韧度也不够,保存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掉粉”。
回想整个骗局,对方最高明的不是这幅画,而是巧妙的运用了小早川笃四郎。
在此之前,自己一直很警惕,认为黑水清辉大师的作品,不可能流落到台岛街头,转折点出现在对方提到小早川……
自己很熟悉小早川,对他家情况很了解,测试对方两个问题后,对方回答的很流利且正确,便自认这幅画应该出自小早川家族。
小早川家族会收藏赝品?自然不会。
于是,自己的警戒,彻底放松!
于是,自己自动跳坑!
骗局被拆穿后,其实很简单,颜水隆再度拍拍桌子。
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要颜水隆如此轻松的放过对方,心底自然有些不情愿,可是,对手在这次骗局中所展现的实力,又让他心生怯意。
要知道,今天是九月三日,距离八月十六日的维德拍卖预展,不过区区半个月时间。
维德拍卖不仅查到自己,将自己的所有资料摸得清清楚楚,还根据自己的喜好,精心设计这场局,让自己主动往下跳。
自己跳下去之后,对方光明正大的告诉自己,就是他们干的,而自己还只能哑口无言——难道自己还四处宣扬买到一幅黑水大师的赝品?又不能告到对方,自取其辱呢?
这手段,这心机……
颜水隆忽然打了个寒颤。
貌似这一切,都和那位卢家弟子有关!
他连忙操起电话,给一位台中帮派角头去电话,拜托他去查查对方的底细。
卢灿的资料,颜水隆知道一部分,但今天看来,这年轻人远不止一页资料那么简单。
……………………
卢灿此时,也在接电话。
他笑着对电话另一边说道,“孙叔,您这就见外了,主要是见不得那老家伙嚣张,竟敢伸手到香江古玩圈闹事。”
“那一百万,分给兄弟们当酬劳吧,我是一个子都不会要的。”
是的,那个中年男子,还有在人群中起哄的几个人,都是孙培新的手下。
“那就谢谢阿灿了,以后还有这种好事,别忘了我哦!”
孙培新在电话另一边,也不推辞,哈哈大笑。这生意做得,几个人卖幅画,就是百万到手,卢灿还得欠他一份人情。
“明天我郑叔上门找那老家伙谈判,还需孙叔派两人,撑撑场面。”
“没问题!”孙培新没口答应。
放下电话后,卢灿标志性的揉揉眉心。
那幅类似于黑水清辉风格的油画,是卢灿从事伪作以来,第一次仿作油画作品,花费了他整整两天时间。现在看来,自己这两年在中大所学的,效果还不错。至少,它都骗过颜水隆这级别的油画大师,不是吗?
这次坑颜水隆,是给他一个警示——维德拍卖可不是谁都能动的软柿子,可别瞎了眼。
最终,还是要和谈的。
真要招惹对方疯狂反击,即便维德拍卖不怕,可毕竟麻烦不是?
这次坑他,就是为了迫和。
如果颜水隆的脑子够用,会咽下这枚苦果。
现在自己终于可以放心去缅甸,不知道先头部队,他们到哪儿了?
对缅甸,卢灿已经很熟悉,但此前都是在城市之间转悠。这次去的目的不同,是要闯缅甸丛林的。缅甸丛林究竟有多可怕……想想当年五万远征军进入,最后只有两万残存的部队出来,就基本了解。
要知道,那可是一支全副武装的正规野战部队。
缅甸丛林中,最可怕的是什么?
首推传染性疾病,也就是痢疾。那里的水源含有大量病菌,还有众多的蚊虫,一不小心就能感染上,而且极难痊愈。因此潘云耕他们的先头部队,带走大量的药品,驱虫的、防治痢疾的、驱蛇的,驱蚊蝇的,解毒的、婴儿干燥粉等等。
其次是迷失方向。野人山原始丛林中,磁场紊乱,所谓的指南针,基本不起作用,好在这次他们有杨家安排的向导。
第三才是野兽。在暴力武器面前,无论是缅甸丛林中缅甸巨蟒,还是狼群,野象、野猪等等,都不算最大的威胁。
缅甸的九月,雨季即将结束,气候要比七八月份好太多,之所以选择九月,因为此时可以乘舟沿河而上,省去爬山涉水的辛苦。
但愿潘云耕他们能顺利找到目的地。
这次去缅甸的真实目的,并没有告诉卢嘉锡和田乐群。借口是龙肯矿区已经挖到翡翠矿脉,自己去看看,品质究竟怎样?
纳徳轩珠宝、杨家、率东来三家合作的龙肯矿区,位于龙肯寨西边山谷中。经过一个多月的试开采,率东来已经确定最终矿脉的走向位置。
梅生几次来电话,让卢灿派人过去看看,那边的翡翠原石挖出来后,效果并不如预期。翡翠的色很足,但种干,精品率很低,很鸡肋,杨家有点兴致索然的意思。
率东来压力很大,如果不是梅生代表纳徳轩支持他,杨家极有可能会撤资封矿!
这次去缅甸,确实要去看看。
卢灿计划九月五日前往缅甸,花费一周时间,把龙肯矿区查探一遍,和杨家好好谈谈。他的记忆中,龙肯天龙生,可不是坑矿,而是聚宝盆呢。
一周后,就到了九月中旬,缅甸的雨季已经是尾巴了,估计先遣探路队伍也该回来。
自己一行可以根据他们提供的情报,重新制定进山方案。
真正进山的日子,要放在九月下旬,雨季彻底过去。雨季过去之后,缅甸丛林的危险性将大为降低,起码痢疾的传染性没那么大。
这次所取的宝藏,是上辈子古伯留下来的线索——一处日军当年掩埋物品的所在。
古伯当年留下的笔记记录的很清晰,所属藏宝,为东瀛第十八师团劫掠的财富。
卢灿查阅过相关资料,东瀛第十八师团,素有“丛林战之王”的美誉。1942年8月,他们奉命追击远征军廖耀湘新六军,从腊戌进入野人山。
他们为什么会有藏宝?
嘿嘿,问题很简单,大多数是捡来的。也就是跑在前面的远征军劫掠来缅北当地的财富(缅甸当地人并不欢迎远征军,甚至为东瀛人做耳目的事例多去了),边打边撤的远征军,不得不将这些财富,扔在身后,以迟缓对手的行动。
古伯应该去探过这一藏宝洞,但最终没有启动。卢灿分析是他没有可以信任的帮手。
因为在他留下的日记本中,清晰的记录了藏宝洞中有黄金、白银、佛首、金银器,还有大批量的武器。
东瀛人为什么会留下这些东西?
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东瀛第十八师团面临残酷的战斗。
胡康河谷战役持续了将近半年,在中美联军的包围下,第十八师团的补给被切断。在营养失调和疟疾等各种传染病的困扰下,面对着全军覆灭的危机。
他们能不掩藏这些黄白之物?
至于战后他们为什么没能取出这些物品,估计与国际形势有很大关系。
首先,知道这一秘密的人,一定不会太多。
其次,这一带,KMT残余队伍曾经活跃了二十年,他们不敢。
最后嘛,等到二十年后,再想去,估计知晓这一秘密的人,死的差不多了。
卢灿此行的目的地,就在腊戌与胡康河谷之间的一片山坳中。
距离腊戌的直线距离,不到五十公里,距离胡康河谷的距离,不到三公里。
东西掩藏在胡康河谷左侧的一座山洞中。
潘云耕他们一行四十人,正是乘船沿着胡康河而上。
但愿他们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