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娴对卢灿印象甚好。
在稍后的初次会谈中,卢灿架着腿,专心致志的翻看会议室中摆放的《星岛日报合辑》,对双方谈判内容,不闻不问。
她也试图就某些问题,征询卢灿的意见。
“胡姨,我不懂,让福老钱叔他们决定吧……”、“胡姨,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您的,真心不是偷懒……”、“胡姨,您说的问题,我没想过……”
这些问题,均被他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推开,似乎眼前的报纸,要比这场会议内容更有吸引力。
胡娴听林嘉义说过几次,卢家出了个小妖孽,此刻见卢灿如此表现,很自然的认为,他在藏拙。
年轻人藏拙,没什么不好。懂得收敛锋芒,总要比那些四处张扬的富家子,强太多。
这只是初次接触,表明卢家的购买意向,钱伟代表卢家,提出需要对胡娴报出的四千八百万港币的价格是否合适,进行价值评估。
这个要求不过份,胡娴代表胡家,很快答应下来。
双方约定,下周一,也就是七月二十一日,双方带着律师、财务审核人员,在大坑虎豹别墅见面。
卢灿也不是没有收获,在胡娴宴请的午餐会中,和陪同胡娴参加会面的两位胡家年轻人,关系混得挺熟。
胡炯是胡文虎的长房重孙,胡蛟(已逝)的长孙,他需要叫胡娴为姑奶奶。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开始接掌家族在南洋的连锁药店生意。
胡旭是胡文虎最小的儿子胡四虎的幼子,今年二十一岁,港大学生,这次代表五房旁听会议。胡旭很喜欢热闹,与卢灿更能谈得来。
听说卢灿刚从中大结业,他张口闭口谈论港大要比中大好。倒没有恶意,纯粹是习惯性的意气之争。
前面在黄霑出现时,也曾提到港大与中大的意气之争,这里就把原委聊一聊。
香江中文大学的创立打破了一条规律,那就是英国殖民地近五百年来,只允许一所高等学府存在的无法理喻的破规矩。
单这一条,已经让港大很不舒服。
中大的建立,从一开始就以“正宗中文研究者、传播者”自居,并很快掀起了香江七十年代的“中文运动”,成功终结了英文垄断官方语言地位的局面。
中文教育的强势崛起,更被视为香江中大狠狠扇了港大一记耳光。
为什么这么说呢?
港大的前身是香江西医书院(中山先生是首届毕业生),模仿利物浦大学的制度,重理工而轻人文。虽然在1927年成立了中文系,但很显然,中文教育与传播,在港大被有意无意的忽视,这种情况一直到六十年代末。
为什么会这样?
呵呵,翻看港大历任校长,直到1972年黄丽松校长上任之前,前十届全是欧洲人。
在港大的教育史上,曾经一度盛传,“香江教育不需要中文”这种荒谬的言论出现。
香江中大的中文教育在岛内掀起热潮,自然是扇了港大的耳光。
看到中大的强势崛起,港大开始发动多年的资源,在报章媒体上,宣传港大多年教育成果、名人辈出的社会效应,隐隐中有贬斥中大“跟脚浅、善空谈”的意思。
中大的一批老先生,硬气得紧,随即展开反击,说港大在中文教育方面虚有其表,不如将中文系裁撤,并入中大得了的讥笑言论。
此事后来越闹越大,变成“港大”与“中大”的历史传统。
呵呵,这就是港大和中大的恩怨由来。
卢灿对港大中大的争执无所谓,他笑眯眯看着胡旭在滔滔不绝的讲述港大的历史。胡炯有些看不过眼,捅捅这位小叔,示意人家都不和你辩,你一个人瞎说个啥呢?
胡旭很快醒悟过来,嘿嘿嘿傻笑几声。
这对叔侄,性格都还不错。叔叔年纪小点,有点纨绔味,侄子胡炯很沉稳。
胡蛟一脉,继承的是胡家祖业,药店;胡四虎一脉,继承的是胡家在缅甸、泰国的木材生意。卢灿有意将他介绍给郑光荣认识——琼省木材公司已经成立,未来东南亚的渠道,也许胡旭就能牵线搭桥,省去郑胖子很多事。
双方约定,改天去游海(游艇海钓),卢灿便匆匆告辞。
他今天还要会见一位神秘人士。
………………
将跑车停在乐古道与摩罗街的停车场,卢灿步行到马路对面的纳徳轩乐古道店。
至于葛四会不会来?不用纠结。
这一带都是数字K的地盘,卢灿只要出现,不久葛四就会上门。
纳徳轩乐古道这家店,起于两年前,当时还是卢老爷子当家。他受卢灿怂恿,直接用从缅甸赚回来的钱财,高价购买了三家相邻的平房院落。
花费六百万港币,购买三座破院子,在当时很被人耻笑一番。
但不足一个月,港府正式推出《乐古道片区改造规划》,这一带的地价飞涨。当时这三家院落还在装修时,就有地产商上门,以一千两百万的价格,包圆这些院子。
一个多月时间,净赚一倍多。呵呵,耻笑者彻底傻眼。
这里的房子,自然不会轻易出手的。在卢老爷子和田乐群的决定下,这三座院子,院墙拆除,内部全部打通,屋顶和墙壁重新装修,变成纳徳轩珠宝乐古道店。
这家店面,在纳徳轩珠宝七家店中,面积最大,它已经取代荷里活道纳徳轩总店地位。
一进门,就可以看见安放在正厅门口的巨大墨翡关公像。
当年费劲心思的将这座墨翡关公,从娃达公司交换回来,卢灿原本打算将其肢解,取出其中的极品墨翡,但被王鼎新老爷子一顿暴揍——老爷子太喜欢这尊雕像的手艺。
滇省一级工艺大师黄奕名先生虽然在香江名声不显,但这手大型玉雕工艺,还真的震慑很多进店的顾客。
墨翡关公像的眼睛,被老爷子重新打磨过,极品墨翡的光线赭色,让他看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威武霸气。整座雕像被木栅栏圈住,前面摆放着一尊香炉,香火很旺。有不少顾客,特意赶到乐古道店,给这尊财神上香。
关公像的存在,让这家店的安保级别提高很多,纳徳轩安保团队,足足派出八人驻店看守,其中领头的就是安保队长田坤。
田坤是飞虎队退役成员,田婶和田乐群家的亲戚,知根知底。
见到卢灿进店,田坤连忙迎过来,“卢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卢灿对他点点头,“给我找个空房间,稍后有人来找我,你带他进去。”
………………
走的人多了,邪道也能成正道。
这是葛肇煌的人生信条,来自于他那漫长的军统生涯。来港后,他更是将这一条信条植入到数字K方方面面。彼时,以KMT残军为主干、由大陆流/亡至港的洪门支流数字K,迎来其史上最兴旺发达的岁月。
短短数年,一举成为全港最声势浩大的黑帮团体,成员多达三十万之众。他们敲诈勒索、欺行霸市、组织贩毒卖YIN、开设赌场、走/私。最顶峰时,为维护KMT党派声誉,他们公然与港英政府对抗,酿成香江史上最惨重的群体性/事件。
如果不是葛肇煌早逝,数字K可能不是现在这种模样,还真的有可能在香江政/治圈中谋取一定的地位,将邪道走成大道。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所以,数字K,彻底堕落、腐蚀、分散、溃败,变成现在人人喊打的状态。
这样的团体与组织,当年的卢灿,也许很向往,现在的卢灿,却不愿过多沾染。可是横亘在其中的血缘关系,又迫使他不得不考虑如何拿捏彼此的关系。
卢灿坐在椅子上,五指叩着扶手,看着对面精瘦的来者。
葛四,顾名思义,葛家所收家佣中排行第四,三十来岁,个头不高,但很精悍,目光天然带有一种鹰味。
不知道他在杀堂是什么位置,但舅舅能派他来这里,说明此人是舅舅的绝对心腹。
“葛叔,我要十个人,处理点事情。”卢灿放开手掌,在他面前翻了翻。
“别,卢少爷叫我葛四就行。”葛四抬抬手,意欲阻止卢灿的客气称呼。虽然他只效忠葛家,但卢灿毕竟是葛娅的独子,名义上也是主人之一。
“叫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这十个人,你要给我挑选好,有血契的那种。”
卢灿笑笑,似乎颇为亲和,但所提到的条件,让葛四一震。
血契,那就是死契!
葛肇煌出生于军统,他将军统中“敢死队”“锄奸队”死士培养机制,完全移植到数字K。这些人,后来都成为杀堂的核心成员。
葛家的死士,也不过几十位,这位爷一张口要走十位!葛四张张嘴,又合上。
卢灿敲敲桌子,“我也不会白要你们的人!”
“这些人此次去帮我处理一批黄金,总价值的四分之一,算到你们杀堂头上。这样,我舅舅那边,和元老会也有所交代。”
“卢少爷……能问一句,大概有多少?”葛四毕竟是葛家人,卢灿的身上也流着一般葛家人的血脉,但毕竟姓卢。
听到卢灿开出条件,葛四很自然要替葛家问话。
再说了,这件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他只是传话之人。
“二百五十公斤,一千万美元。怎么,给你们二百五十万美元,不满意吗?”卢灿眉头一皱,声音带着两份严厉。
葛四咧咧嘴,摇摇头。
“记住!要绝对忠诚的那种。同时,血契也要送到我手中。”
卢灿站起身来,端茶送客。
坐在舅舅葛辉这个位置,他所需要考虑的问题,不仅仅有亲情,还需要照拂帮会内部的情绪。卢灿一口气要走十个死士,他还真的需要与元老会说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