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从养心殿出来,却看见前方一伙人急急忙忙往大殿这边走,他定睛一瞧,为首的竟然是胤禛和九阿哥他们。
八阿哥慌忙迎上前去:“四哥怎么又转回来了?”
都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胤禛二话不说,抬起拳头,照着他的脸狠狠一拳打过去!
那一拳,将八阿哥一下打翻在地!
他正满脸是血,眼冒金星,却感觉衣领子被胤禛给揪起来了:“你想死,你一个人去死啊!为什么要拖累茱莉亚!”
胤禛这突然袭击,不仅把八阿哥给打得晕头转向,旁边阿哥、大臣们,全都慌了!
十阿哥慌忙上去扳住胤禛的胳膊:“四哥!四哥!别急着动手!”
十四阿哥本来也是跟着过来凑热闹,眼见着八阿哥被胤禛一拳打得鼻口流血,不禁勃然大怒!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挥拳就想去打胤禛!
九阿哥眼尖,赶紧从背后拽住十四阿哥:“老十四你干什么!”
十四阿哥气得发疯,他指着胤禛道:“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老四干什么!他把八哥打成这样了!”
八阿哥却扶着台阶,哑声道:“老十四,别动手!”
“八哥!”十四阿哥又急又怒,眼睛都红了,“你就让他这么打你?!”
“是我的错。”八阿哥低声道,“是我……该打。”
他都这样说了,胤禛还不解气,指着他颤声道:“你以为就这一拳就完了?!我还告诉你老八,茱莉亚万一有个好歹,我要叫你替她偿命!”
十阿哥一听,急得连声道:“四哥你别发火!八哥也不想这样的啊!”
“他不想?!他明知私相授受是死罪!明知道皇阿玛不叫茱莉亚做那种东西!还暗地里跟她要!”胤禛气得咬牙,“老八,她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她!”
八阿哥扬起脸,淡淡道:“四哥放心,她要是出事。我也不会苟活。”
胤禛咬牙冷笑道:“好啊,这是你说的!”
十四阿哥再忍不住,扑上去就挥拳,胤禛身上被狠狠殴了两拳。他倒退两步,趔趄在地上。九阿哥慌了神,死命的拽住十四阿哥,又叫十阿哥帮他阻挡……
旁边大臣们哪里见过这阵势?阿哥们打闹成一团,他们也没法拉架。只得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一叠声的好言相劝。
就在这时,忽听台阶之上,高处有人厉喝:“打!就让他们继续打!”
众人停住,抬头一看,却是康熙。
这下子,大家呼啦啦全都跪在了地上。
十四阿哥还抓着胤禛的衣襟,右手的拳头还在半空,他打也不是,放又不想放。好半天,才恨恨一搡胤禛。
看看底下这群儿子们,老八一脸是血,老四身上都是土,老十四还握着拳头,老九老十的衣服都被撕裂了……唯有太子,袖手旁观,脸上挂着冷冷的笑。
康熙气得太阳穴嗡嗡响!
“好啊,几年没见你们动手,如今一个个都长进了!”他高声道。“继续打呀!怎么停下来了?!”
底下,没人做声。
康熙看看八阿哥:“老八,你的脸,是被谁打的?”
八阿哥低着头。不出声。
胤禛深吸一口气,索性心一横,上前道:“回皇阿玛,是儿臣打的八阿哥。”
康熙看看他,冷笑道:“哦?为什么?”
胤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康熙点点头:“你不说。朕也明白。果真是长进了呢!不为社稷,不为公事,竟然为了个女人!”
胤禛心中一慌,赶紧低下头:“皇阿玛,儿臣一时鲁莽……”
“鲁莽?”康熙竟笑起来,“你四阿哥也有鲁莽的时候?”
胤禛更不敢动!
康熙扫了一圈底下的儿子,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如此乱来,就不怕激怒朕,让那女人罪加一等么?”
胤禛慌了,他跪着上前道:“皇阿玛!这不关茱莉亚的事!皇阿玛责罚儿臣即可,什么罪,儿臣都认!”
八阿哥此刻,也跪着向前两步道:“皇阿玛,四哥一时情急,打了儿臣一拳,儿臣不怪他。皇阿玛请不要迁怒于茱莉亚!”
九阿哥和十阿哥也都赶紧道:“皇阿玛,此事都是儿臣几个的错!请皇阿玛责罚!”
几个阿哥一叠声的为茱莉亚求情,唯有十四阿哥,在一旁跪着,气得眼圈发红,他看着那几个哥哥,又怒又想不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太子在一旁,悠悠道:“弟弟们不懂事,皇阿玛别气坏了身子。那女人大概是有什么妖孽附体,儿臣将她送去刑部,好好拷问一番就是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只感觉几道目光同时像箭一样射向自己!太子心里一翻滚,再看跪着的那几个弟弟,一个个那表情,仿佛是要把自己“食其肉寝其皮”!
太子吓得不由打了个寒战!
闹了这半日,康熙也乏了,他疲惫地摆摆手:“够了,你们这群孽子,真是要把朕给气死!”
等康熙走了,八阿哥才低声道:“四哥,她没事,只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胤禛站起身来,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才一声不响离开。
八阿哥从宫里出来,长随们见他脸上都是血,吓得也不敢问,只给他擦了擦,八阿哥挥了挥手,让他们别管,自己弯腰钻进轿子里。
他歪在轿子里面,怔怔望着轿顶的花纹,心里难过得无法抵挡。
八阿哥眼前,再度浮现出小丑布偶,被火焰给吞噬的样子……
他歪过头,把脸贴在布帘上,只觉眼眶酸热,几乎要流下泪来!
心爱之物被生生毁掉,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就只这点儿要求,都实现不了……
八阿哥不由伸出手去,握住飘拂不定的窗帘。他握得那么紧,好像要将那一点布生生撕碎下来。
康熙回到养心殿,他洗了把脸,换了衣裳。又端过李德全新沏的一碗茶,喝了一口,这才哑声道:“要是天天这么闹一遭,朕得折寿了。”
李德全在一旁,听见他这话。唬了一跳!
“万岁在说什么呢!”他赶紧劝道,“万岁且放宽心,八阿哥他们得了教训,往后再不敢如此胡闹了。”
康熙看着他,冷冷一笑:“你以为他们真的再不敢了么?”
“……”
康熙疲惫地揉揉眉心,轻声道:“一群逆子!正事都不放在心上,成日家勾心斗角,你争我夺!今日这事皆因老八而起!还有韦氏那女人,也是个爱生是非的!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是个绣春囊也罢了,偏偏那么丑。那么古怪……她手里做的东西,个个匪夷所思!做的猫也不像猫,熊也不像熊,做个小丫头,裙子短得露屁股,做个娃娃没有鼻子没有嘴,就俩大眼眶子,丑也丑死了!瞧见就叫人做噩梦!”
李德全吓了一跳:“真的?皇上您瞧见了?”
康熙没好气道:“当然是真的!那娃娃还有个名字呢,叫什么蜘蛛侠……听听!蜘蛛就是蜘蛛,除了在房梁上结网。蜘蛛还能干什么?龙啊虎啊成了精,变个侠客那也罢了,哪有蜘蛛成精变侠客的?蜘蛛精不是吃唐僧肉的么?老八怎么会喜欢妖精喜欢成那样?还天天拿在手上看!三四十岁的人了,咄咄怪事!”
李德全默默想了片刻。才道:“说起来,韦氏这女人,确实有些古怪。”
他这么一说,康熙立时抬起头来:“哦?怎么说?”
李德全努力思索了片刻,才道:“万岁爷,奴才也不知该怎么说。按理说。这女人不坏,心地看来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说的话做的事,让人全然摸不着头脑……”
“是什么事呢?”
“前段时间,奴才路过她住那屋子,听她唱歌呢,唱那歌,奴才从来没听见过。调子倒是挺好听,却全不知唱的是什么意思。她平日里跟着阿榴她们学绣花,不绣牡丹芍药,尽绣些奴才没见过的东西,有次她绣了个胖滚滚的娃娃,奴才问这是什么,她说那东西叫什么维尼熊。奴才还听阿榴说,她有一次嚷嚷着要看书,说,闷死了,一本书都没有。”
康熙一惊:“她要看书?”
“是。”李德全说,“后来阿榴好心,给她在阿哥的书房那儿,捡了本破破烂烂的《千字文》,结果她翻了两页,说,没意思,她不喜欢看这种书,她要看说故事的书,问有没有西游和水浒。”
康熙诧异道:“这么说,她是能读书的?!如果能通读西游水浒,那就算相当不错了!她不是说认识的字不多么?”
李德全想了想:“这个奴才就不得而知了。”
康熙心里起了疑惑,他开始怀疑,茱莉亚说自己认不得几个字,其实是在骗他。
结果,这么翻来覆去想了两三天,康熙就决定试一试茱莉亚。于是那天,他将茱莉亚叫进书房,说,想看看她念书的程度究竟如何。
茱莉亚心想,自己念书的程度当然是很不错的,复习俩月,总分就比国家线高四十分,怎么说也算是个念书的材料——只可惜这话没法和康熙说。
康熙随手递过来一份奏折:“韦氏,你把这份奏章念给朕听听。”
那份奏章谈的是不太重要的公事,康熙并不担心茱莉亚会从中知道什么。
茱莉亚接过奏章,目光先去了末尾,她看了几行看不懂,这才明白自己看反了,古人的书写顺序和现代人是不一样的。
康熙看她盯着那奏章,好半天没声音,就皱眉道:“念啊!”
茱莉亚慌了,她结巴着说:“万岁爷您等一下,我……我找找哪些字我认识。”
康熙哭笑不得!
“难道这上面的字,你有好些不认识?”
茱莉亚脸一红,放下奏章:“这人的字有点儿潦草呀,奴婢看不懂这么潦草的笔迹。”
康熙感觉,茱莉亚应该是没说谎,于是他点点头,顺手又抽出旁边的一本诗三百:“这个应该够清晰,不潦草了。”
他摊开其中一首,放在茱莉亚面前:“念念这首。”
茱莉亚低头一瞧,那首诗的名字叫《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康熙听出来了,她将“寘”念成了“真”。
她慢吞吞念到这儿,停下来了。
康熙看着她:“后面呢?”
茱莉亚脸更红了,她小声道:“回万岁爷,后面的……太多字不认识。”
她再不敢和人吹牛说超过国家线四十分了——连首诗都念不下来!
康熙皱眉:“这么说,你真的是只认识几个字?你这样子还怎么看西游看水浒?”
茱莉亚一愣:“可是西游水浒里面,没有这么难的字啊。像这本里面这些字都太难了,我以前都不学的。”
康熙被她给气乐了:“字儿太难就不学了?尽挑简单的学?”
“这些字一点用都没有嘛。”茱莉亚嘟囔道,“一辈子都碰不上几次,学来干嘛呢?”
康熙脸色一沉:“胡闹!诗三百是根基!谁说这些字没有用?你父亲究竟是怎么教你的?”
茱莉亚郁闷道:“我爸……不,奴婢小时候,父母教的不是这个,他们教唐诗。”
康熙眉毛一扬:“唐诗?你学了什么唐诗?”
一听问到自己熟悉的部分,茱莉亚顿时来了精神:“我学得可多了!好多都会背!后来阿真也教过我,特别难的我也学过!像什么杜甫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康熙险些晕过去:“那是李白的!”
茱莉亚一愣:“不会吧,阿真……雍亲王教过我鉴别的办法:比如说听着特别傲娇的,什么月亮呀大海呀,皇帝来了我不理,我要上天呀……那都是李白写的,听着特别惨的,什么房子又被风吹倒啦,今天又没钱吃饭啦,我好苦啊人民也好苦啊,那就都是杜甫写的——皇上,您会不会弄错了?”
康熙欲哭无泪!
好半天,他才道:“朕可以肯定,蜀道难是李白写的。”
茱莉亚不由有些失望,她低头喃喃:“是么,看来阿真告诉我的这法子,不太灵呀。”
康熙缓了缓口气,才又道:“这么说来,四书五经,你都没念过?”
茱莉亚怯生生抬起头来:“……带着画儿的《山海经》不能算,是么?”
康熙此刻,已经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乐,最后只得摆摆手,让茱莉亚退下去了。
这一次小测试,不仅没能澄清茱莉亚的文化水平,反而让康熙愈发糊涂:这女人,到底在家学了些什么啊?
如此愚笨无知,简直傻得冒泡儿的这么一个女人,老四到底看中她哪儿了?!
他那个满腹诗书,文采斐然的四儿子,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