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儿个身子不舒服,因此托奴婢来,同侯爷您告个罪,饭不过来她吃了,请厨房送到她那里。”饭厅里,窦阳明家的垂手禀道。
窦宪本低着头把玩腰间的荷包,神色呆呆的,脸略有些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了这样的话,立刻急道,“什么告罪不告罪的,她还好吗?啊?”起身便想往外走。
成息侯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搁下了手里的筷子。
窦宪微凛,立住了脚步。
成息侯这才问,“可请医师去看过了?”
窦阳明家的摇头,“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就是女儿家的小毛病犯了...身上不怎么耐烦。侯爷、公子放心,四姑娘歇个半日自己就能好。”
如此成息侯放下了心。嘱咐她,“那阿云,一会儿你煮点姜汤送过去。”
窦阳明家的答应了一声,见他们父子没有别的话要吩咐,掖着手退下了。
成息侯便对窦宪道,“吃饭。”
窦宪“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往嘴里扒饭。可脑子里乱乱的,眼前一会儿随着云婶的话语,想到履霜的疼痛。一会儿又是昨夜的淡淡月光下,她雪白滑腻的*。还有她长发凌乱坐着喝水的样子。
成息侯见他目光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一碗饭见底,也没有伸筷子去挟一筷子菜。眉头皱了起来,沉吟片刻后,道,“待会儿吃完了饭,你去替我瞧瞧履霜吧。”
窦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真的?!”
成息侯点点头。
窦宪喜形于色,飞快地扒了几口饭,便向他告辞出去了。
一旁窦阳明见了不免吃惊,“侯爷近来不是总阻着他们见吗?怎么这会子倒转了心思?”
成息侯疲倦道,“你瞧他方才那个样子。一听霜儿不舒服,魂都飞了。与其让他自己想办法、偷偷摸去霜儿那儿瞧,倒不如我允了他们见一面。反正有丫鬟们在,他们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体。”说着,放下了筷子起身。
窦阳明惊讶道,“侯爷才用了多少?再吃些吧。”
成息侯摆摆手说不用了,“和寿春侯约好了饭后一同消食的。”说着,出去了。
窦宪一路大踏步地往履霜房间赶。但当真正到了她门外,反而迟疑地停了下来,犹豫着是否应该开门,见了她要说些什么。
近爱情怯,大抵就是这样吧。
他在门外想了许久,一直不敢进去。直到水芹、竹茹两个从里面打开门,看到他。他这才醒过神,问,“你们姑娘呢?”
水芹惦记着成息侯所说的禁令,委婉答道,“姑娘睡了...公子要看她,不如等下午侯爷空了,一同过来吧?”
窦宪没听出她的意思,失望地“哦”了声,靠在了门上,“我在这儿等她醒吧。”
竹茹沉吟了会儿,道,“其实姑娘睡了有一会儿子了,这时大概也醒了...要不二公子进去等她?”
窦宪直起了身子问,“可以吗?”
水芹急的想否定,但被竹茹使了眼色,打断了。竹茹做了个手势,请了窦宪进去。又对内扬声道,“姑娘,二公子来啦——”
话音未落,窦宪已跑了进去。
水芹看的直顿足,“云婶不是悄悄嘱咐过咱们么?侯爷吩咐说姑娘大了,不许再像从前那样和二公子混在一处。”
竹茹戳了她额头一指,“傻子!你没见二公子是堂堂正正过来的么?必是走了明路,侯爷答允了的。没一点儿眼力见。”
水芹哑了哑,旋即不服气地说,“即便是这样,可府里如今到底有了些风言风语...”嘴往窦宪两个大丫鬟居住的下人房里一努,“咱们做奴婢的,不想着替姑娘分证,怎么还越性往谣言上凑呢?让那边知道了,嘴里又要出不好听的话了。”
“不过是些闲话罢了。”竹茹携着她的手,悄悄问,“我问你,二公子待咱们姑娘怎么样?”
水芹不假思索道,“很疼爱啊。举凡他有什么,总也想着姑娘一份。不像表兄妹,倒像嫡亲同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竹茹觑着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道,“你想想府里的尚夫人...再看咱们姑娘和二公子,就没点别的想头?”
水芹听的大惊,“这如何使得?两个人都姓窦,传出去好听么?便是侯爷,我听他传了这样的话,大约也是不许的。”
竹茹握着她的手叹道,“水芹,你是姑娘的奶婆婆养的,比起我,你是同姑娘更亲的。我推心置腹地问你一句,咱们姑娘今后是顾及着时议,要外头好看,还是顾着内里去打算终生?”
水芹嘴唇翕动,无言地低下头。
竹茹便知她意动,拿话劝道,“姑娘如今虽姓了窦,到底不是正经的侯府千金。那京中贵戚子弟又一个个眼高于顶的。嫡庶不嫡庶的他们尚要挑挑拣拣,何况是姑娘这样的...哎,我近来常替她愁呢。也替咱们俩愁。咱们这样的大丫头,是要跟着姑娘到老的啊。”
水芹把她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不由自主地点头,“那这样说,姐姐讲的也的确有理...与其瞎猫等着撞死老鼠,还不如傍着眼前这一个...终究二公子和姑娘在一处伴了两年,又是姑表兄妹,这份情不比别人。只是...”
竹茹接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有一个词说得好,事在人为。当初姑娘姓谢,不也轻轻松松改了过来吗?现在不过是改回去,只有更简单的。”
水芹听了精神一振,笑道,“果然有姐姐见识。不像我是个傻子,素日里竟混没为姑娘打算过。”
竹茹谦道,“我也是才刚转过的念头。”想了想,嘱咐道,“我这些打算呢终究是私话,妹妹千万记得留神,别往外漏出一句两句的。”
水芹连连点头,“姑娘性子弱,少不得要咱们帮衬了。”
窦宪大步走进内室,绕过桌椅,来到履霜床前。
她卧在被衾里,闭目安静地睡着,呼吸香甜。但两颊略微浮上些红晕,眼睫毛也微微发着抖。他心里好笑,半跪在了床边,去捏她的鼻子。她没防备,一下子呼吸被阻,张开小嘴喘息。窦宪趁机放开了她的鼻子,低头吻她唇。
履霜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睁开眼睛,忸怩地回应起他。
窦宪满眼皆是笑意地结束了这个吻,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又伸手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
她骨架小、分量轻,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肌肤上又香,泛着暖热的体香。窦宪不由自主地把头挨在她颈侧,深深地嗅了一口,心头涌上滚烫的甜蜜。
履霜也觉得幸福与安稳占满心底,放在他背上的两手慢慢地收紧。
窦宪低低说,“刚才在门外,我站了好一会儿才敢进来。”
履霜讶然问,“为什么?”
“一直在想...见了你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那想了大半天,就只得了这两句?”履霜轻轻地笑,“可见是在糊弄我。”
“不是。真的见到你,我忽然觉得那些话都是多余。”窦宪低低笑了一声,把她搂的更紧,“履霜,履霜。”
“唔,在呢。快起来,压着我了。”履霜半是好笑半是埋怨地推着他。
窦宪从善如流地直起了身,又伸手把她抱坐了起来,从床内拿了个软枕让她靠着,“我听云婶说,你那个来了,人不舒服。可好些了吗?”
履霜红着脸,低头绞着衣带,“那是骗爹的...”
窦宪愣了一下,恍然地“哦”了声,凑近她轻声问,“...还疼?”
履霜局促地推了他一下,“别老问这个呀。”想起一事,急道,“对了,你今天怎么就这样过来了?你去求的爹么?”她说着说着,担忧起来,“仔细叫他看出来。”
窦宪安慰说别怕,“我倒想求他呢,哪知道话还没出口,他自己先提了。”
履霜讶然,“他近来不是不许我们见么?”
窦宪嘟囔,“谁知道他。”随手摸到履霜床上的被子,见那都薄薄的,不觉皱眉,“眼看着立秋了,虽则白日里天还闷闷的,但到了晚上,风寒的很,已经不是前两个月那样了。你怎么还用薄被?竹茹和水芹两个也是,瞎了吗?”
履霜笑,“还说我呢?我听爹讲你到现在还睡席子。”
“这哪儿能比?我皮糙肉厚的,胡乱睡睡也不会怎么样。你底子却弱。听我的,一会儿叫丫鬟进来换掉被褥。”
履霜点点头,“晚点我吩咐他们。说起来,再过几日便要回京了吧,东西也该收拾起来了。”
窦宪唏嘘,“可不是。回家家里呆不了五六天,我就要走了。”
履霜靠了过去,无言地抱住了他的腰,“...这样快。”
窦宪抚摸着她的头发,“先苦后甜。等我回来,咱们就可以永永远远不分开。”
履霜在他怀里点头。
顾及着成息侯,窦宪不敢多留,略微再同履霜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履霜怅然若失地靠在床上。
竹茹从外进来,悄声道,“姑娘,东西都处理好了。为稳妥计,奴婢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那些衣物都剪碎烧了。”
履霜点点头,正要说话,忽见水芹从外面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大束荷花,笑道,“姑娘瞧,奴婢折了什么来?”
履霜见那些荷花粉红致致,亭亭地一大束,上面犹带新鲜水珠。不由地“呀”的一声微笑起来,走下床接了过来,拢于怀内,“难为你,采了这么多过来。”俯身去嗅,顿时一阵清香盈满衣襟。她心中欢喜,对水芹道,“去找个净瓶来。”
水芹答应了一声,去柜子里翻找。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翻出了三四个瓶,举着问,“姑娘打算用哪一个?”
履霜见那几个瓶子大同小异,随口道,“不拘哪一个,你挑一个拿过来吧。”
水芹便随手挑了一个,走过来递给她。
竹茹掩口笑道,“水芹妹妹好眼力,这个净瓶是昨日陛下赐下的呢。”
履霜定睛细看,果然。不由道,“去换一个吧。”
水芹讶然道,“姑娘,这个不好么?这可是陛下赐下的。”
“正是因陛下所赐,才不好大喇喇拿出来插花啊。我仿佛记得二哥也送来花瓶过。”
“是有那么一个。”竹茹有些为难道,“但它是广口瓶,上面的花样又是缠枝牡丹——富贵有余、清雅不足的。没这个窄口的适宜插荷花。”
水芹亦道,“这只净瓶上有优昙图案,合该用它呢。”
履霜想了想,也是,便伸手去接了那只瓶过来,放在桌上。又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荷花略微修剪了一下,□□了瓶里。事毕,端详了一会儿,对丫鬟们道,“去替我理理东西吧,再过二十来天便要回京了。”
两个丫鬟答应一声是,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