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的小得意，让左胤会心笑着，他呵了一声，“我最喜欢的，还是小时候，那时很多东西，我到现在都记忆尤新，很多时候爷爷在一边抽烟，我在另一边看着山野之中的风起云涌，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回忆起林中的那种清爽的空气，那种悠闲的日子，还真是让人心情宁静。”

洛芊芊听得入迷，“那后来，左公子你又为什么如此坚持武学之道？”

左胤笑道：“叫我左胤就行，战场上见多了生死，自然就不想死了，世间风景何其多，无论是囊括了天下过半武人的琅琊山，还是北地冬季的千里冰封，又或者是草原上的牛羊满地，这么多的风景都还未曾见过，我可不想离开这人世间啊。”

少年谈生死，似乎有些滑稽，但是作为火虎的一员，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恐怕消失与否，就在一战之间。

甚至一刀之间。

洛芊芊看着前方，眼神之中，有着一丝惆怅，“是啊，世间趣事何其多，纵然是一个西荒，也有诸多名胜与小吃，不去尝尝，真是可惜。”

左胤转过身，看着洛芊芊，认真地道：“来年开春，洛姑娘如果不介意，那就请和我一起去体验这些西荒的风土人情。”

“好啊！”

洛芊芊欢喜地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们，已经计划好了？”

左胤点点头，“希望春节的时候，我们能够在秦都度过。”

“秦都啊。”

洛芊芊叹了口气，“秦都也是古都了，听说曾经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做‘长安’。”

看着少女唇齿轻扣，说出“长安”二字，左胤突然心中一动，“名字被掩藏的，又何止是秦都，帝国建立三百年，现在的称呼早就深入人心了，曾经的名字，又有几个人知道，就好比那个建立帝国的开国大帝，到了今天，又有谁还记得他的名字？”

两人漫步交谈间，渐渐出了密林，在这里已经可以听到轻微的水声了，那是渭水流淌的声音，这条河从秦郡出发，一路可以流淌到黄河之中。

由渭水带来的淤泥，也是沿岸灌溉庄稼最好的肥料。

河流的远方，丝丝的雾气之中，传来了纤夫的声音，“嘿，嘿嘿呦嘿嘿，嘿，嘿嘿呦嘿嘿”。

沉重的声音，在水流之中挣扎，似乎有什么重物在沿水而下。

左胤想起了什么，“‘稷下学宫’已经在建了？”

洛芊芊点点头，“杨紫安公子当初提出这个设想，立刻被雷将军采纳了，同时，林秀文公子举一反三，打算在武学上也来这么一幕。”

左胤突然坏笑道：“这么说来，‘解文令’之后，还有一个‘解武令’？帝国高层的那几个人，恐怕得永远为此头疼了。”

……

永寿八年九月，义军颁布“解武令”：但凡天下的武夫，只要战力达到一定的程度，便可以在义军所掌控的地盘之上开宗立派。

这一消息，在秉承“侠以武乱禁”的帝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解武令”的颁布，在帝国境内，顿时让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心中一惊。

帝国的根基，已然摇摇欲坠。

从那天起，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武人负刀执剑，往西荒而去，一路跋山涉水，只为可以一展平生所学。

自帝国建立三百年来，原本死气沉沉的“江湖”二字，终于如同江河一样，流动起来。

生生不息。

……

秦郡，秦都。

作为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古都，秦都的建筑一路传承下来，自然相对别的地方多了那么一些古韵，只是，对于曾经做了接近五年秦郡都督的沈沐风而言，这些古风古韵，他一概没有兴趣。

在他的眼中，一座城池，有没有足够的防守能力，才是重中之重。

亭台楼阁再漂亮，防守的时候，有个蛋用？

此刻的沈沐风，站在宫宇的高处，隔着栏杆，看着房屋密布的秦都，忧心忡忡。

“沙沙。”

有一个肥壮如牛的女子从他背后走过来，双腿跨开站稳，瓮声瓮气地道：“夫君何故叹气？”

这个肥壮的女子若不是一头秀发，只会让人以为是一个彪形大汉，而若是看正面，却会让人大吃一惊，这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女汉子，再加上粗壮的臂膀，宽大的腰围，当这个女汉子站在沈沐风身边，与瘦小的沈沐风相比，画面倒是有了几分滑稽之感。

如同巨熊与瘦猴。

正是沈沐风的妻子——博陵崔氏的崔莺莺。

崔莺莺修行浩然剑，自身也是第四境·无心境的强者，父亲更是当今博陵崔氏的族长，只是这样一个无论背景还是实力都十分强大的女子，也不知当初是怎么看上了貌不惊人的沈沐风。

沈沐风伸手，指着西边道：“‘解武令’发布之后，几乎每天都有浪荡的穷武夫挎剑西行，前几天还有一个灵引境的想要过去，还好被你拦下了。”

崔莺莺略低下高大的身子，咧嘴笑道：“无心境之下虽然不用担心，但是想要悉数拦截，太难了，人手根本不够，若是不管，每天十几个的，也是烦心，叛军的这个举措，还真是恶心。”

沈沐风叹了口气，“是啊，‘解武令’一出，天下武夫蠢蠢欲动，谁不想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就算是在朱衣卫或者你们家的琅琊山，纵然身为归一境的强者，也不过一世之功，很难福泽照耀后世，但是建立门派之后，可就不一样了，我听说前段时间，至少有一两百人从琅琊山溜走了。”

崔莺莺点点头，“目前只是开始，走的都是些气合境的，第三境·灵引，只走了四个，你也知道，前段时间，剑仙·李太白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单人独闯琅琊山，整座山上的武夫，竟然没有一人敢于拦他，光天化日之下，让李太白杀了老祖宗，因为这个，‘西狱’诸葛汀的继任者，一直没有敲定，现在更是没有人考虑武夫的逃走问题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惜了，可惜。”

想起自己的夫君夙夜操劳，崔莺莺不平地道：“陛下也是，青元独孤氏的大军气势汹汹，难道慕容氏就不是虎视眈眈吗？早些派个归一境的强者镇守安郡，早些派兵支援秦郡，西荒的局势，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沈沐风摇摇头，“安郡还是要守的，新一任‘西狱’的人选，会很快敲定，但是派兵的话，不可能了。”

崔莺莺急切道：“为什么，现在秦郡帝国的兵力这么少，我们七拼八凑，现在才七万人左右，相对叛军而言，人数太少。”

沈沐风呵了一声，“对于汴安城里的那位皇帝来说，他才不会派兵支援我们，我们能赢，固然是好，我们就算输了，那么也算是削弱了博陵崔氏的力量，更何况，秦郡如果丢失，叛军必然兵锋直指洛川，用一场兵败，削弱博陵崔氏和洛川欧阳氏的力量，五宗中的两个将因此受到影响，这样划算的买卖，咱们的皇帝，当然会干了。”

崔莺莺恨恨不平道：“帝王心术，令人恶心，他就不怕那些叛军打到汴安城去？”

沈沐风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爱妻健硕的背肌，“无妨，皇帝怎么想不打紧，我们赢了就好，眼下冬天快到了，我们也恰好有机会落子，冬天布局，来年开春，一举剿灭叛军！”

瘦小的沈沐风，看着偌大秦都，握紧了双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