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的异样，引起了那个蒙面素衣之人的注意，他的眼中，闪露出柔和之意，轻轻摸了摸黑豹的脑袋，理了理毛。

原本龇牙咧嘴的黑豹，呜咽了几声后，重新安静了下来。

左胤神色一凝，右手却依旧放在腰刀上。

旁边的人，却没有几个注意一德大师的黑豹，大都把主力力放在了大师自身上。

一德大师双手合十，手中佛珠散出木材的质感，却又有一丝油亮。

沉稳如井水般的声音响起，“天地之间，有六道，一曰天道，二曰阿修罗道，三曰人道，四曰畜生道，五曰饿鬼道，六曰地狱道，六道，乃是我佛根据果报所具福报大小而划分。”

“人道和天道为善道，其中众生造作善业多于恶业，乐多苦少。”

“阿修罗道享有天人福报，但其心受种种染污，造种种不善业。并因此福报衰减，堕入人、畜生、饿鬼道中；而造作地狱业因的，则会堕入地狱道中。”

“畜生、饿鬼、地狱称作三恶道，其中众生造作恶业多于善业，苦多乐少。其中地狱众生唯苦无乐。”

“世人究竟去往何处，便是由此生所做诸业决定……”

一德大师的话语，娓娓道来，众人都听得很是认真。

其实，六道之说，早已经在帝国境内流传，西来的佛学，与本土的道学，一直在展之中。

只不过，对于帝国上层，以世族为的门阀，大都以宗族之学，以祖训来约束族人，所以暗地里，其实帝国对于佛道两学有所打压。

不过对于左胤而言，这些事情，只是他在茶余饭后，听卢慕楚讲的，他也没有太多的关心。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个一德大师，竟然饲养异族才有的黑豹。

这，可不是小事。

这代表着，有人能够将异族的东西搬运过殇龙关。

是不是苍南军自己做的？左胤不确定，但他还是得探查下。

即使到现在为止过了很久，但是殇龙关的血战，他却不会忘记。

那是他的第一次上战场，他知道了战争的残酷，所以在平日里，他才喜欢看天，喜欢叼着个草根享受享受闲暇的时间。

被鲜血浸透身子的感觉，老实说，相当难受和恶心。

“啪——”

不知不觉间，左胤已经坐在了一个酒楼的二楼，在他所在位置的下面，就可以看到那个街角，此刻，行人过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

看到狂热的民众，左胤略无奈，个人有各自选择自己信仰的自由，不过，把自身的幸福，寄托于虚无的来世，在他看来，很是无趣。

是很无趣。

左胤用手抓着盘子里的一粒一粒的花生米，慢慢地吃着，日光渐渐到了正午，大概是听大师讲经太久，众人也都有些累了，各自开始散去。

人群，分散。

一德大师起身，大概是终于讲完了，他对着众人，再次双手合十，而还留在街角的民众，应该是真正的铁杆信徒，对于大师回礼相敬。

在民众低头回礼的时候，一德大师抬起头，看到了酒楼上的左胤，微微一笑。

似乎有所邀请。

左胤转身看了看一碟花生米的价格，把钱放在了桌子上，随即起身离去。

当他走下酒楼的时候，却看到街道上人流纷纷，哪里还有一德大师的身影。

左胤的眼睛，略微的眯起。

“呜——，呜——”

像狗一样的呜咽声，在左胤的旁边响起，左胤低头仔细一看，却现是那只黑豹。

黑豹的眼睛里，明显有动物本能般的恐惧，大概是在左胤的身上，感受到了它同类的鲜血。

不过，不知道是何种缘故，这只黑豹竟然能够克服自身的恐惧，来到左胤的旁边。

它看到左胤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又呜咽了几声，随即钻入人群之中。

左胤有些笑意，刚刚吃了点花生米，好歹垫了垫肚子，一会干起架来，不会太饿。

他跟在黑豹的后面，在人群之中穿梭。

这个一德大师，在这座城应该很有名，路人虽然看到了这么大的一头黑豹，脸上却没有多少恐惧或者好奇的神色，大多数都是双手合十，随即各走各的路。

果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黑豹渐渐远离闹市区，将左胤带到了一条贫困的小巷之中，巷子里的路竟然是纯粹的土路，没有用青石板来铺垫，而且两侧的房屋，显而易见都很破旧，大多数甚至是泥土墙。

“嘿嘿——”

“哈哈——”

刚刚过了午饭的饭点，吃完饭的小孩子，满身的活力，他们的父母还在要小孩子回去午睡，可惜，大多数不怎么管用。

出乎左胤意料的是，这里虽然穷困，不少孩子们的身上，仅仅是破布条的缝绑，大概能稍稍御寒，然而这条街以及两侧房屋，都很干净。

穷困，而干净。

这一幕，让左胤有些挑眉。

身处底层，能够保留这么一颗喜爱生活之心的，很少见。

几个小孩子，大概是对于左胤这个生人的走动，很是好奇，大都睁着一个个圆圆亮亮的眼睛来打量，当左胤看向他们时，不少孩子都害羞地低下了头。

不过，对于黑豹，孩子们倒是很熟络，甚至不少大人还熟练地打着招呼。

这个时候，那头黑豹就像是一只大狗，咧开了嘴，左胤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笑容。

黑豹，成精了？

到了这条街的最尽头，是一个普通的院落，在这一排土屋之中，倒是显得很“高贵”。

进了门，那个一德大师，正背对着左胤，用刨子打磨一块木板。

黑豹则乖乖地溜到主人的旁边，又安安静静地卧下。

院子中，有一棵巨大的皂荚树，让左胤有些侧目，看到这个院子里唯一的凳子，就在一德大师的屁股底下，左胤有些无奈。

好歹给个凳子啊。

他一屁股坐在了那个皂荚树的树根上，然后抬头看着树枝，看着树枝之中的绿意，以及被树枝切割地支离破碎的天空。

院子中，只有刨子出了“哗——哗——”的声音，除此之外，安静异常。

似乎就连刚刚那些孩子们的吵闹声，都被无形地隔离。

左胤突然笑了起来，轻轻地道：“能够让如此大范围的气流都随心所欲的流走，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一德大师手中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地道：“李仙人曾经写过一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和李仙人的’三千尺’比起来，这些小伎俩，不算什么。”

黑豹呜呜然，似乎深以为然。

左胤笑笑，看着颇通人性的黑豹，“在帝国境内，看到黑豹，还真是少见。”

是黑豹，而不是黑色的豹子。

黑豹似乎听出了左胤话语之中的敌意，立马又低吼了起来。

一德大师叹了口气，把手放在黑豹的背上，理了理毛，光滑的黑毛，甚至显露出油亮的感觉，看起来保养的相当之好。

黑豹的眼睛里，露出享受之意，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一德大师缓缓道：“黑豹，原本在帝国境内也有，只是，某个女子曾经说，黑豹，是不详之物，恐怕会危及帝国社稷，所以帝国下令，于境内捕杀黑豹，这一只，大概是帝国最后的黑豹了。”

黑豹听出了主人口中的意味，自身也呜咽了几声，声音有些凄惨。

左胤一笑，“帝国下令，大师却公然饲养，胆量真是不错。”

一德大师笑了笑，“帝国之令，有很多，有的重要，官员们为了保住饭碗，大都会尽心尽力，有的不重要，所以人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抵如此。就像是两个月前，帝国布了某个少年的通缉，最后却由于崔九龄大都统聊表忠心而取消，不外如是。”

说完话后，一德大师似乎什么也没有感受到，有些诧异地回头，却现左胤只是把手放在了刀上，没有做防御的姿态。

他整个人，依旧懒懒地坐在皂荚树的树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