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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频频目光下, 她从一家铺子前停住脚步,抬眼看了看这铺子牌匾, 便踏了进去,瞧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铺子掌柜迎过来:“这位公子是要些什么?”
虞秋将手中卷轴搁在柜台上, 应道:“我想拓些寻人告示, 这画中便是我要寻之人。”
掌柜拿起卷轴打开来看,见到画中是一仙姿玉色的佳人, 不免眸露惊艳之色, 并问:“这画中是公子的姐姐?”
虞秋不喜别人私自对她姐姐有想法, 哪怕对方瞧着并无不敬之意。
她压下不悦, 应了声:“嗯!”
她性子单纯,不是善于藏匿心绪之人,掌柜见她微抿着嘴,就知自己一时失态了, 便轻咳了下, 问道:“公子要几份?”
“十份。”
掌柜微微颔首, 后似想到什么, 又道:“公子外地来的吧?大概并不知这瑜都城内不被允许大肆张贴告示, 这同一告示, 全城最多只能贴五份。”
掌柜也算是个好心之人,虞秋闻言失落之余,没了刚才对其的那点不满。
“这样啊!”她歪头稍思, 便道, “那就五份好了。”
这铺子不大, 所有事都是掌柜亲力亲为,掌柜画告示时,问了她一些必要写上的信息,后来问到如何联系她时,她这才想起自己入城便直接急着寻铺子拓告示,并未找客栈落脚。好在掌柜热心,联系她的方式可直接通过他,她记得过来便好。
心满意足地接过告示,她付钱踏出铺子。
因数量有限,她好生掂量过,后来租了匹马代步,直接将告示贴在了几处城门附近,一圈下来,已近黄昏,又累又饿。
还马后,她握着最后一份告示,一时并没想好贴哪。
直至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经过一家瞧着很大很安全的客栈,她稍一想,便将告示贴在客栈旁的树上。
她满足地呼了口气,然后投宿了这家客栈。
进入房间,让人准备好洗澡水,她打开包袱时,才注意到里头的一枚印章。拿起这枚刻有自己名字的印章,她有些懊恼地抬手捶了下脑袋。
怎么可以忘记这个呢?
这印章是姐姐亲手给她刻的,若她印在告示上,姐姐见了,一定更容易知道是她在寻她。
她没犹豫,拿着印章又快速下楼出了客栈。
回到那棵树下,她握着印章,在树上这份告示上用力印了下。
看着印在上头的“虞秋”二字,她琢磨着暂且先好生歇息歇息,明日再将其他几份告示也印上。
回到客栈,她进房关紧门窗,褪衣踏入浴桶中,缓解着浑身疲劳。
这时,本是还算平静的客栈,突然有位身穿藏青色劲装的男子领着几名兵装护卫由正门快速踏入。
男子单手搭着腰间剑,下令:“搜!”
这非凡的阵势,吓得客栈大堂里头的人都不敢吱声,只有客栈掌柜赶紧过来,小心问道:“大人,这是……”
男子瞧着虽冷漠,却不是目中无人之辈,他淡眸打量着客栈四周,应道:“堇宁王府杨柳,奉命搜人。”
掌柜闻言眼睛睁大,赶紧退下,未敢多言。
楼上房间里,虞秋仍坐在浴桶里泡澡,她舒服的闭着眼,几欲睡过去,耳边突响起的密集脚步声令她立刻回神。
在客栈光着身子洗澡,本就是一件特没安全感的事,听到这异常,她便赶紧出来连水都顾不得擦,就直接迅速将衣服穿上。
未想她刚准备去门口听动静,脖颈便沾上一股凉意,伴着一声:“别动!”
这声音苍沉,听着便知对方年纪挺大。
她目不敢斜视,被挟持着推到桌旁坐下,并见到此人模样,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个大奸大恶的。
但人不可貌相,虞秋欲哭无泪地吞了吞口水:“大……大叔想怎样?”
她离开梅川近两个月,一路上虽一直惶惶然的,却并未真的遇到过任何意外,怎到了瑜都就三番两次出事?
当下的她因一头及腰青丝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虽已穿上男衣,但并未裹胸,瞧着明显就只是个柔弱胆怯的姑娘。
中年男人看着她那双虽被吓的微红,却仍旧极为清澈的眼眸,似乎是在瞬息间掂量了什么,便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纸搁在她面前,冷道:“立刻将这上面的内容记住,不容许半分差错。”
虞秋看着这张复杂的图纸,为难极了:“大叔,这一时半会……”
“别废话!”他手下匕首突然用力,“快!”
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落泪,她感觉脖子定已流血。
她不由哆嗦,为了活命,哪敢耽搁,便立刻打起前所未有的精神,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图纸。
许是因为怕死,她竟真的只在刹那功夫就将其内容记了下来。
为了有安全感,虞秋挑的房间是客栈楼上最靠里的一间,外头的人最后才能搜到她这间房。
不知何时已上楼的杨柳,目光不经意触及到虞秋这间房,便迈步踏去。
中年男人正对虞秋说着什么,突听到外头声音,便将虞秋拉到窗边,再次嘱咐:“记住我的交代。”
虞秋顾不得去想自己惹上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慌忙点头:“记住了。”
不想她话音刚落下,他又立刻道:“跳下去。”
“什么?”虞秋大惊。
“快!”那把匕首又架在她脖子上,“死不了。”
她怕他再割她的脖子,便赶紧爬上窗台,正是她看着这高度再次犹豫时,一股推力直接将她给推了下去。
“啊!”
虞秋摔下楼,便听到似有脚步声快速靠近,她顾不得身上摔疼的各处,捡过被扔下来的包袱,迅速过去躲在墙根的草丛里。
下一瞬,草丛便被扒开,两名护卫站在她面前,其中一人冷问:“何人?”
虞秋眼眸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我……我……”
她的衣服颇脏,发丝湿乱,瞧着不仅狼狈,更是一副诚惶诚恐,仿若受了大惊的模样,再一看她那张姣美的脸,恐怕谁见了都会觉得她这是遇到不齿之徒,才躲于此处。
两名护卫不免也如此认为,因着当下他们还有要事,便没管闲事,转身离去。
随着他们离开,虞秋抹了把泪,重重地呼了口气。
这时的客栈里,杨柳已推开房门,他踏进便见到趴在桌上,脸色苍白嘴角含血的中年男人。
他走过去看了眼插在其胸口的匕首,探过其鼻息,发现已气绝。
护卫进来后,他吩咐:“好生搜搜。”
“是。”
杨柳伸出手指沾了点烛台旁的灰烬,稍思索了些什么后,便迈步离去。
他走出客栈,来到客栈旁,向另一名背对着客栈,立于树下的男子拱手禀报:“王爷,搜到疑是吴应的人,但已死,似自杀。”
男子身形颀长高大,英姿卓荦,一身黑袍融于夜色中,唯独那腰间玉带泛着丝丝冷漠的光芒,就如他浑身散发出的气质,比夜凉,比月冷。
他单手负于身后,一手轻抚着身前骏马的马背。
他以黑色玉笄束发,垂眸间,微风拂过,吹起一缕碎发落在他的耳畔,衬得那张如刀削般锋利的脸,更显英挺。
杨柳继续道:“他死前似乎烧过什么,桌上有灰烬。”
被称为王爷的男子终于出声:“将尸体带回去。”声音虽低沉磁性,极为好听,却没什么温度。
“是。”杨柳应下离去。
另一头的虞秋仍坐在原处,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心头恐慌,便咽着口水从包袱里拿出木梳,顺过头发将其束起。
她需要重新找个客栈,便不能顶着一副仿若受辱的女子模样。
整理好仪容,起身时,身体的疼痛让她不由冷嘶出声。她呼了口气,一瘸一拐地沿着墙根往街道那边走。
当她踏上街道,抬眸间,恰见树下那黑袍男子正动作矫健利落地翻身上马。
灯笼散开的光晕下,她看到他那张冷硬的脸,登时便睁大眼抽了口冷气,下意识赶紧背过身去。
竟然是他,那姓江的,她得罪最深的人。
她不由暗暗嘀咕,真是见了鬼,天大地大,几年没见的人,竟会在她来瑜都的第一日便见到。
她与这瑜都定然犯冲。
这时高高坐在马背上的他,冷眸微转间,似是这才注意到树上的那张告示,他寒凉的目光仿佛扫过那右下角的落款处。
只一瞬,他便收回目光骑马离去。
随着他的离开,杨柳再次踏出客栈,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她没忽视掉刚才那一眼中,他那气宇轩昂中透出的贵气。
思其装束,便知他如今处境定是今非昔比的。
这时几名护卫抬着一个人从客栈走出,她转头看去,便见被抬的是刚才逼她记图纸的中年男人。
只一看其如若一具尸体的模样,她便大惊失色。
这……
她不由浑身发凉,不知他是否死了,又如何死的。
随着护卫们抬着尸体离开,客栈里的人聚集在了门口,包括附近其他人,都在议论纷纷。
“我没眼花吧?刚才那站在树下的男子是堇宁王本人?”
“确实是,那领人入客栈的大人自称杨柳,那不就是堇宁王的一亲信么?也不知这死人是什么来头,能让堂堂堇宁王亲自过来一趟。”
虞秋未来得及因“堇宁王”三个字而觉诧异,注意力便被“死人”两个字吸引了去。
所以那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是真的死了?
她顿觉不是滋味。
而这些百姓似乎都没受影响,仍在说道着。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堇宁王,她心中好奇心被提起,便将包袱抱在胸前走过去了些,问离得最近的那小伙:“那所谓的堇宁王就是方才那树下穿黑衣的冷峻男子?”
小伙看了她一眼,应道:“听说是,该没错。”
她压下心中震惊,顿了下,又问:“这堇宁王是何来头?”当年那男人,瞧着就不是个金贵的,如何摇身一变,便成为一郡王?
这时另一瞧着似乎话较多的百姓听到她的话,便走过来小声对她说:“你这小兄弟真是孤陋寡闻,竟是连堇宁王都不知。这天下终能大定,堇宁王功不可没。当年是他携一干武林义士协助当今圣上,才得以登基,并仅两年时间,便协帝平定了天下。”
“携武林义士?”虞秋喃喃过后,突想到些什么,便立刻又问,“他是江湖出身?名为江以湛?”
“不错。”那百姓点头后,看了看四周,又道,“公子还是小声点。”
虞秋未语,她想到的是近三年前,祖父与爹在书房的谈话。
因先帝昏庸,多年前,这大胤天下便逐渐进入乱世,各地大小势力陆续生起,不算小的,除宗室朝廷之外,另外起了两股大势力以夺天下,而他们虞家属北方戟王的势力,坐落北冀。
本是僵持不下的乱局,在三年前有变。
当时她便听到祖父谈到一名叫江以湛的江湖人,当年宗室的殷王便是有这江以湛的协助,才顺利取代作为其皇兄的先帝,成为当今的孝乐帝。
也正是因他的存在,皇朝迅速崛起。
她从未想过这所谓的厉害至极的江以湛,便是当年被他哥收留,被她所欺辱的江姓男子。
她怔怔地继续听着其他人说的话,越发知道“堇宁王”三字究竟意味着多大的权势与富贵。
既已知他的现状,她要做的事便更是得避免与他再遇,因为惹不起。
可想到她与这瑜都犯冲,她不由觉得很悬。
她耸拉着脑袋,叹了口气,便继续将包袱抱在胸前离开了这里,缓慢行走在哪怕天黑,也仍旧颇为热闹的街道上。
她本只是又累又饿,现在还疼,浑身疼。
好在不远便遇到另外一家瞧着还不错的客栈,她尽量用包袱挡住自己的胸口,迈步踏进。
要了间房,她迫不及待对镜检查脖颈处的伤势。
虽见伤得不多,她仍旧难受。
也不知可会留疤。
后来她拖小二给她买了药,重新再洗了个澡,给自己上过药,才觉安心些,同时又觉肉痛,因这药花了她不少钱。
吃过晚饭,躺在床上的她本该想很多,可架不住太累,很快便入了睡。
次日,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
睁开眼,她捶了捶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便起床来到窗边看着外头的雨,心里嘀咕,也不知会不会打湿她的告示。
当即她便穿戴好,没吃早饭,直接便出了门。
如昨日一般,她租了匹马,将告示所在的几个地方一一去了遍,把印章给盖了上去。好在她挑的地方好,几张告示都可以在这雨天里保住。
解决此事,她才感到饿,便骑着马找地方吃东西。
奈何后来雨越下越大,半路上的她,不得不暂且牵着马去到一处巷口宅子的屋檐下躲雨。
她靠墙蹲下身紧抱自己的身体,眸含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雨。
突然有车轱辘声传来,她转头看去,便见到一辆瞧着还算奢华的马车驶进巷子。她本无异色,却在看到那车夫时呆住。
她揉了揉眼,定眼再看,确定自己没看错,那是虞家多年的车夫鸿叔。
随着马车从她面前驶过,透过车窗,隐约可见到里头有她的祖母虞老夫人。还有两人,大概是她的叔母薛氏,与她的堂妹虞听燕。
时隔近两年,再见这些“家人”,她心下不由一颤。
她不解他们怎会在瑜都。
巧的是,马车所停之处,恰是她所待的屋檐宅门前,在她愣神间,他的堂哥虞叙拿着伞从宅门走出,接着祖母她们。
许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虞叙抬眸隔着雨看来,见是她,他惊讶出声:“秋秋?”
这时虞听燕已打着伞站在马车旁,薛氏正握伞扶着虞老夫人下马车。
闻言,他们一起看了过来。
就算她身着男装,他们又怎会认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