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芝眉嘴唇哆嗦着:“佳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什么比佳仪到头来怪罪她,更让人痛彻心扉的了!
佳仪却很委屈地说:“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爸刚才跟我说了,如果不是你,他肯定和以前一样疼我,但是你仗着爸疼我,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
水芝眉怒极攻心,瞪向水远程,却又只觉得血气上涌,全卡在了什么地方似的,憋得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佳仪还在说:“爸刚才说了,如果你不提起我该在水家继承到什么东西怎么分配,他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魔都,如果你还把我当成得到水家财产的棋子,为了这个家的安宁,他就只能让你把我带走了!”
说到这里,佳仪紧紧抱着水远程哭着说:“爸,你不要赶我,我不要跟姑妈走!”
姑妈!
居然不是妈妈,是姑妈!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儿,她这是又回去了吗?!
水芝眉再也忍受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水远程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了一停,便对佣人说:“过来打扫打扫。”
他就差说消消毒了。
水芝眉看水远程这么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知道他现在正在恨头上,不可能对她再次心软了,于是不甘心地看向佳仪:“佳仪,我是你妈妈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佳仪却看也不看她,只一个劲儿的哭。
水芝眉还要说什么,水远程已经开了口:“你可以把她带走,我不会拦着你。”
佳仪吓得立即更紧地抱住了水远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爸,爸,你不要赶我走!”
她才不要跟姑妈去美国。
那边好可怕,有时候连饭都没人做,姑妈还对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出门的时候,还都是讲英语的,她时而能听懂,时而听不懂的。
一点也没有家里好,她才不要因为水芝眉被赶出去。
水芝眉紧紧咬着嘴唇:“水远程,你都对佳仪说了什么了!你这样离间我们母女感情,就不怕遭报应吗?!”
水远程不为所动,只一声冷笑:“你为了家产不择手段,这才是你的报应。”
换言之,这一切都是你该得的,他才不用担心这么对她有什么不好,一点负疚感都不需要有。
水芝眉还要说什么,已经有佣人戴着塑胶手套,拿着纸巾过来擦茶几上的血迹。
那肉色的塑胶手套,就像是医生做手术时用的防护用品。
这深深地刺痛了水芝眉的心。
佣人们虽然都知道水芝眉有病,但是水家好,她们不舍得走,就只能冒险忍着。
好在跟她不必有什么亲密接触,而书上也说,普通的日常接触,是不会传染那个脏病的。
性、病之所以是性、病,就是因为传播条件特殊,据说那种病菌只能存活于一定的温度、湿度的环境中,否则很快就会死,所以才会通过那种方式来传播。
否则再历害的传染病,哪怕能够形成瘟疫,也跟性病是两码事。
水芝眉跟她们这些佣人,连饭都吃不到一块儿去,想想也就不用那么担心的,她又是水家的半个主人,佣人们自然都客客气气。
可是这会儿不一样了,她吐血了,那里面可是满满都是病毒!
当佣人又不是当奴隶,她们自然要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做好防护措施了。
水芝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保洁员阿丽的手,愤怒的都能喷出火来。
阿丽也已经感受到水芝眉的目光,缩了缩身子,询问地看了水远程一眼。
她有种自己在无辜躺枪的感觉!
如果目光能杀人,她现在要被打成筛子了吧?
可水远程不为所动,她只有硬着头皮把工作做下去。
阿丽把沾染了血迹的纸巾扔进了垃圾筒,再重新抽了几张擦拭桌面,虽然不敢看水芝眉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水芝眉这会儿深深地感受到她在这个家的地位了。
原来她什么都不是。
水远程是主人,所有人都唯他命是从。
连佳仪都一心顺应着他!
不仅仅是在家里,在整个德诚集团,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水芝眉算什么!
她真的早八百年就被父亲给踢出家门了啊,美名其曰分家,其实呢,无非是怕她在公司抢权,影响了他的宝贝儿子吧!
本来以为佳仪会替她重新得回一切,没想到半路上却又冒出来一个佳雪!
当初还想着,水远程养育佳仪十几年,肯定还是有亲情存在的!
而且两个都是女孩子,不存在重男轻女这个问题对大局产生影响!
可是到头来,水远程的分配,居然跟老头子一样!
她和佳仪,永远永远,都只能是外人,都只配得到一点东西,根本没有资格入主德诚,根本没有资格当德诚集团的家!
带着我给你的东西,滚吧,德诚永远与你无关了!
水芝眉好像听到水远程在这么说,又像是听到老爷子在这么说。
虽然他们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却感受到了来自他们父子的、满满的恶意。
--所谓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便是如此了吧。
此时此刻,满腔的愤怒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水芝眉便盯着佣人阿丽冷冷说:“住手!我很脏吗?!”
阿丽打了个激灵,不敢说话。
她刚刚怯怜怜地抬起头,想要给水芝眉一个抱歉的表情,却见水芝眉“呸”地一声,和着血水的唾液便朝着她的脸飞了过来。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阿丽根本来不及躲闪遮挡,只来得及把头偏一下闭上眼睛,就被水芝眉吐了一脸颊。
阿丽再顾不得什么职业道德之类的东西了,她啊一大叫了一声,一边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脸,一边愤怒地质问:“你什么病你不知道吗?你说我嫌你脏,那谁不嫌你脏你找谁来给你擦艾滋血去!”
水芝眉刚要再发火,水远程已经说:“闹够了没有?!”
他先喊管家太太:“让人带阿丽去医院!”
然后才对着管家说:“黄叔,叫人把她拖出去,以后都不许再进大门一步!”
阿丽现在恨不能一脚踢死水芝眉,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显然是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于是立即跟着黄太太过去先把脸清洗干净,再匆匆坐上车去医院。
那边阿丽都走出了大门,这边水芝眉还恨恨地对着保安吼:“不要碰我!”
她那眼神,活脱脱一只红了眼的狗,谁要敢上前,真得被她咬上几口。
所以保安也有些犹豫,询问地看向水远程。
水远程一声冷笑:“你要等警察来带你走吗?”
那个时候,可就迟了。
以她的身体状况虽然不一定要在牢里度过余生,但是保外就医是有种种限制的,她以后再想出国可就难上加难了。
在大陆她几乎所有财产都被冻结,出不了国那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水芝眉深深地明白这一点,她再不甘心,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转头看向佳仪,一脸痛心地说:“佳仪,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就是我了,唯一一个什么都以你为优先考虑的!”
水远程不屑一顾。
佳仪则说:“你根本就是把我看成棋子的,你不过是想通过我得回水家的一切财产……你也是仗着爸收养我,才在水家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爸说了,要么我跟你断绝关系,要么就不能呆在这里了!”
水芝眉闭了闭眼,整个身子都摇晃了一下。
再睁开眼睛,她慢慢地问:“佳仪,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佳仪偏过头去不理她,只是两手还努力地抓着水远程的胳膊,这个动作无声地诉说着她的选择。
水芝眉的目光在佳仪的手上定了定,人却慢慢冷静下来了。
她身上,升起了一股子哀莫大于心死的黯然,整个人似乎就在这么一瞬间,萎靡了下去。
她苦苦一笑:“佳仪……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妈妈,你留在这里,这个世界上,妈妈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了。”
换言之,即便她去了美国,也只能守着有限的一点钱财精打细算了此残生。
不仅如此,她身边还没有一个能够照顾她的人。
佳仪把头埋在了水远程身上。
水远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替佳仪难过。
佳仪面对的,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她本身就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治疗一直在继续,从来没有间断过。
这么跟水芝眉走了,那必须也是凄凉度日。
可是留下来锦衣玉食,却要看着亲生母亲黯然离去。
跟水芝眉走固然很艰难,可是留下来,也未免太过残忍缺乏亲情人性。
都不好。
可是他却必须要问一个答案。
不做个决择,事情完全不会有任何改变,水芝眉会继续把这个家搅和不得安宁。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已经受了太多太多乱了,就光凭刚才她会向毫无防备的、无辜的阿丽吐带着病毒脏血的口水,他这个姐姐的心肠之歹毒,就可见一斑。
他是没办法再承受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