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团的七八个佣兵们,集体藏身在城郊一间废弃仓库里,虽然眼下局势很不明朗,对他们很不利,一群大老爷们莫名其妙就开始了见不得光的生活,但他们脸上也没什么忧愁的神色,很快就开始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出任务的时候经常要长时间飞行,团里比较穷,买不起好的飞船,只能租借公会提供的最便宜飞船,往返于各大星系。

这种飞船的速度比较慢,各项性能都非常一般,生活设备也很普通。长时间的星际旅行是很无聊的,大家要想办法打发时间。如果全是一群汉子,倒是可以开开荤段子的玩笑……但是他们老大是个纯妹子啊,虽然性格上经常会让人忘掉这一点……啊,一不小心扯远了,佣兵团的老大·虞蓝好心教会了他们很多种牌类游戏的玩法。

比如有一种叫做斗地主,三、四人一起玩。还有五十k,又是另一种可以人多一起玩儿的。至于拖拉机那就更有趣了。

现在几个人围在一起打牌,据老大虞蓝说,这种牌局有个奇怪的名字:□□。

玩了几把之后气氛就火热了起来,而修则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完美的五官隐入暧昧的光影交错之中。

光头森在团里人缘最好,他输了一局,把位置让给其他人,朝修这边走过来。

“这位兄弟,你瞧起来挺面生的,以前在白昼之星没见过你。”光头森拉开椅子就要往下坐,“打算加入我们团?你跟老大关系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修撑着下巴,神秘地笑了笑:“当然很不错,她是我老婆啊。”

砰、砰、砰,同时传来头撞到桌子,不小心咬到自己舌头的声音,而光头森则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大应该是总攻啊……”

“就是,怎么能当别人的老婆呢,还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各种不科学啊,今天不是四月一号愚人节吧?你掐我一把……”

“把老大托付给这种小白脸,太不靠谱了,我不服!”

修眼角抽了抽,他力持优雅内敛,并没有说话。

看起来高深莫测的样子倒是的确挺能唬人的,一群佣兵又好气又不敢问,几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安泓埋头把玩自己手里的牌,突然说了一句:“老大喜欢就好,我们又打不过老大,咱们团的规矩一直都是谁拳头大谁做主。”

众人深以为然。

他们再看修的目光又有了些不同,带着奇怪的怀疑和羡慕,难道这小白脸身怀绝技,能打赢咱们暴力老大?

拥有读心能力的修十分无语。

看来他要继续努力,争取能给这种能力加个开关,不然就跟坏掉的收音机一样,无差别接收各种乱七八糟的心声,听起来也很累啊。

小查沉默地坐在一旁,他看了看安泓平静如昔的表情,又偷偷摸摸地朝修那边瞟。

过了一会儿,他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把手里一把牌扔下跑了。

“哎呀,这个小查,他这把牌挺好,能通杀,这都舍得扔。”

抬起头看了看,安泓把手里的牌也弃了:“我这把牌太烂,不跟了。你们接着玩,我也去放个水。”

安泓是真的膀胱涨得厉害,一溜儿小跑钻进老旧的厕所,小查似乎正在探头往窗外看,发现安泓进来,他被吓了一跳,慌张地往回缩,脖子卡在窗洞那儿进退不得。

安泓走上前轻松一掰,金属窗栏就变了形,刚好能让小查把头抽回来。

小查尴尬地摸摸脖子,朝安泓笑着道谢,然后走到安泓旁边,试探着问:“安哥,今天来的那个男的,就是头发很长的那人,你有没有觉得……”

“觉得?觉得什么?”安泓一边问一边转过身。

小查啊地喊了一声,连忙往后撤,低头看了眼被溅到的鞋子,无语凝噎。

“你真不觉得那个新来的家伙眼熟吗?”小查忍着没发火,压低声音又问了一次。

安泓摇摇头,拉好裤链:“长得那么有辨识度的人,如果见过一次的话不可能忘记吧?”

被堵得无言以对,小查低头,表情有些阴沉。

两人一前一后重新回到仓库里,很快又各自加入了牌局当中。扎西将面前的筹码归纳整理好,视线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

※※※

虞蓝带着大家偷偷来到了佣兵公会地下。

这里是一个非常深的地下水道,粗细不一的铜管延伸到这座城市各个角落,最后又汇集到这里。

听着更远更深处的轰隆水声,虞蓝打开了系统面板,确认前方没有红名。

不过上面有两个绿色的光点,这让虞蓝非常在意,等到逐渐靠近之后,她惊讶地喊出对方的名字:“红、红翼,紫索,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红翼眯起眼,眼睛适应了光线后,辨认出虞蓝的身份。等他们四人都站在了有光亮的地方,确认对方没有任何恶意,他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往后靠了靠。

紫索依然昏迷着,无菌防护舱将他裹在里面,仪器静静地跳动,显示出他的生命体征。

“是你啊,你来这里做什么?”红翼声音沙哑低沉。

虞蓝以前对红翼挺不服气的,直到自己亲手打败了他,那种强烈的敌对情绪这才淡了。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事儿,现在虞蓝再看到红翼,多了几分钦佩和同情,少了一些讨厌。

从背包里掏出几样烹饪和两份古井泉,虞蓝递过去,低声说:“吃点吧,你嘴唇都起皮了。你和紫索被通缉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吧?”

红翼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问我们为什么来这儿,”虞蓝耸肩,“因为你和紫索,现在很多人都遭了秧,我们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闻言,红翼眼底升起一股怒意,他捏紧拳头,回头看了一眼紫索,表情逐渐化作不舍和悲哀。他摇头叹息:“是我……是我们连累了大家,但是我现在不能出去,我不能走,紫索需要我。”

虞蓝这才发现,他胳膊上插了一根管子,那条管子连接在紫索的无菌防护舱上,能量从红翼体内缓缓流向紫索那边。

“你这是打算把命都给他?”虞蓝震惊,“红翼,我以为你是那种很自傲很无情的人……”

红翼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也许吧,我对其他人可以自私无情,但是对于我的哨兵,我可以把自己的命给他,也要让他活下去。”

虞蓝:!!!

也许是因为相似的遭遇,也许是红翼已经累得不想继续隐瞒下去,他向虞蓝讲述了关于自己的故事——

一个五岁时就体现出与其他人不同的小孩,很快就被好事的街坊报告给有关部门,紧接着,一群身穿白色制服的人出现在了那个偏僻的星球,带走了红翼。

年幼的他被强行剥夺了与父母生活的权利,也得不到正常孩子该有的童年和自由。

他每天都要上课。

上什么课呢?

告诉向导如何顺从哨兵,如何对哨兵的意志和指示唯命是从。那个学校里,都是像红翼一样的人,他们全都十分安静,乖巧,柔弱。未成熟的向导们,被关在全封闭的学校里,麻木地接受着被强加给自己的命运。

洗脑一般的口号和观念,被反复烙印进他们的意识。

住在红翼隔壁,是一个对他非常温柔的姐姐。

某天夜里,隔壁传来了奇怪的动静,红翼趴在天窗上,看到那个姐姐痛苦地蜷缩起来,大量流汗、不住颤抖,并发出奇怪的呢喃。很快,穿白色制服的人出现了,他们掏出一枚针剂,注入女孩体内。

过了没多久,那个女孩被调到另一栋宿舍,开始接受更严格的训练课程。

红翼好不容易找机会偷偷见到她,女孩眼里的神采已经彻底黯淡,她告诉红翼,自己的信息被放在了一个特殊的平台上,供哨兵挑选、竞拍。

等到竞拍结束,学校就会举报一场特殊的成年礼,她的命运从此属于出价最高的人。

女孩摸了摸红翼的脸,泪流满面。

“……我也想有一场浪漫的爱情,想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可是他们都告诉我,向导不需要自我意识,只要服从哨兵,为哨兵提供他们需要的精神疏导,并为他们繁衍后代,这就是一个向导的价值。”

年幼的红翼看懂了女孩眼底的绝望。

他开始逃,每次逃跑和反抗只会遭到更残酷的惩罚:关禁闭、挨饿、毒打。

“……后来,有一次逃跑的时候,我的精神力发生了异化,”红翼说,“异常的变化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我被送到了一个神秘的研究基地,他们打算从我大脑里取出一种结晶,利用那种结晶,来大批量生产像我一样……拥有向导力量的人。”

虞蓝听得差点没吐了。这不就是□□人、改造人计划吗?那些人真该死!

“你知道吗,小哨兵,哨兵与向导的羁绊是很奇妙的。而哨兵想要标记向导的*十分强烈,那是深植在他们dna里的本能。占有一个甜美的向导,是哨兵毕生的追求。紫索能够找到那个基地,把我从里面救出来,就是因为他和我的契合度高达90%以上。他循着我的信息素而来,我很害怕,但是又不得不暂时利用他、依靠他离开。”

“紫索把我从那个地狱里救出来,那之后,我们一起来到了海蜃星系,在这里成为了佣兵。”红翼扭头注视沉睡的紫索,“我非常抗拒自己向导的身份,即使是在我进入成熟期,并不慎爆发了情热之后,紫索也没有对我进行标记。明明他非常渴望拥有自己的向导,但他依然克制住了。他宁可使用抑制剂,也不愿意伤害我。他替我掩盖向导身份,鼓励我努力变强,只有拥有了力量之后,我才能面对真实的自己……”

“为了挽救紫索的性命,我让他标记我,只要我活着,他就不会死。而如果他撑不下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知道紫索说什么吗?”

虞蓝一阵鼻酸,她摇了摇头。

“紫索拒绝标记我,他说,他跟我的契合度只有91%,我应该好好活下去,寻找跟我100%契合的那个人。”红翼调整了姿势,让自己更靠近那个无菌舱,“真是个傻瓜,等待了那么久的礼物,近在眼前了,他却要把我推开。”

“所以我只好反过来,标记了他。”红翼抬头,眼里闪烁着异彩,“小哨兵,我不信向导的命运只能依附哨兵,为哨兵而活。同样的,我也不认为,只有哨兵可以支配向导、标记向导。既然紫索主动放弃了支配的权利,那只好让我来掌控我们两个人的命运,是继续活下去,还是被折磨致死。”

虞蓝迷茫地眨了眨眼,不明白红翼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佣兵星系没有健全的哨兵&向导学院,”红翼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小哨兵,你对哨兵向导之间的关系了解得太少,这样很容易会让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当中。别以为只有向导会被人觊觎,强大的哨兵也会成为某些人手里价值连城的玩物。”

“记住,不要随意标记一名向导,别被愚蠢的本能所掌控。标记和被标记是一种神圣而特殊的关系,没有人应该无条件服从另一个人。”

说完之后,红翼咳嗽起来,他看上去非常疲累。

听过紫索和红翼这段往事之后,她没办法袖手旁观。于是虞蓝向红翼提议道:“我想……也许我可以试一下,或许能让紫索好转起来。不过我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试一试的话,他的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红翼失落地摇了摇头:“你只是一个哨兵,除了力大无穷,无坚不摧之外,还能做什么?在外面的世界,只有极少数经过专业培训的向导,才能迅速治愈人们的创伤……不过向导太稀有了,而哨兵对向导的占有欲极其可怕,一个向导随意出现,很可能会令无数哨兵彻底发狂。所以向导即使拥有力量,也不被允许随意外出,更别说走进医院救死扶伤。”

“哎呀,试一试嘛,又不会少一块肉。”虞蓝开始撒娇耍赖,红翼被她笑啊笑的磨得没了脾气,低头没出声继续反对。

“如果我治好了紫索,作为交换,你把更多关于哨兵和向导,尤其是标记……把我不知道的这些事儿都告诉我吧。”虞蓝趁机要求。

红翼并不相信这个小哨兵真有这能耐。

他亲眼见过虞蓝与其他哨兵完全不同的能力,也在单人机甲战斗中被虞蓝打败。但她是哨兵啊,速度更快、攻击力更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治疗辅助类的能力?

那是向导的活儿,哨兵再怎么牛逼,能日天日地日空气,也没办法打破天生的能力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