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道防护屏障遭到突破,为保护核心数据库,所有智库外围服务程序已经关闭百分之九十五!由此可能导致全球互助表用户以及腕式终端部分功能丧失……”智库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急促,顿时惊动了正在讨论的执事团众人。
看来,速烈人的网络攻击仍然没有停止。智库核心数据区外总共有九道防护屏障,现在居然破了六道,形式果然是岌岌可危。外围服务程序关闭百分之九十五,还剩下百分之五,依然给对手留下了可乘之机。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么被动挨打下去,总不是个长久之计。”病床上的林子云骤起眉头,为了得到造物主的座标数据,速烈人已经是不择手段了。“智库,能不能像上次对付欧洲那帮黑客一样采取主动防御措施,比如做个假的核心数据区,用篡改的座标数据作饵,把对方的位置搞清楚。”
上次欧洲一帮有政府背景的专业黑客发动了对互助会智库的集群攻击,智库化实为虚做了个以假乱真的核心数据区,让对手自以为突防成功的同时也摸清了对方的地理位置,影武士欧洲分部的无人战机十分钟内出击赶到目标地点,无差别击杀三十八人后迅速撤离。针对幕后筹划此次行动的几个欧洲国家政府部门,信息部随后给予了具体责任人和指挥者屠灭满门的答谢。
只要有精确的物理坐标定位,苏别丁的远程攻击可以瞬间抹掉入侵者,比出动影武士无人机群更快更致命。
修一道固若金汤的万里城墙把自己圈养起来,远不如将产生威胁的敌人彻底消灭省事,这就是自古以来攻和防的本质区别。
“已经确认入侵者的位置就在联合国总部现场,但是,那里还有被俘的姬少飞和奎恩等十九人,如果启动苏别丁发动远程攻击,很可能会误伤到我们的人。”李均辩解道:“林院长先前说的暂停攻击行动是对的,此刻敌我混淆,情形不明。加拿大驻军的十五台零号机体现在已经进入美国东海岸境内,我们很快可以获得更多信息,等到摸清情况之后才动手也不迟。”
“这个入侵者的水平很高,不仅速度快,辨识能力也极其强大,短时间内无法构建出足以蒙骗对方的模拟核心数据区。如果第七道防护屏障被突破,智库将被迫关闭全部外围服务程序,所有腕式终端及四元相位模块都将停止运作,以星网为骨干的全球通讯和数据网络会暂时中断十二小时!”
“再不方便,也总比落入敌手好。不要再犹豫了,立刻关闭全部外围服务程序!现在就采取行动!”林子云厉声道。
“同意。”其余十名执事先后发出赞同信号,全息基台前的李均也点头表示认可。
“智库正在关闭所有外围服务程序,中断所有节点的通讯和数据流动业务,十二小时后再度重启外围服务程序群。”
嗡的一声闷响,基台上的全息界面瞬间消失,世界各地的互助会会员们纷纷发现,腕式终端上投射的非本地全息图像突然间静止不动,通过网络传输的数据信号无一例外全部中断。
“扶我起来。”林子云对弟弟说道。
林子风把姐姐从病床上扶到病房的窗边,楼下大院的人群脸上纷纷露出惊惶不安的神色,许多人指着自己手上的互助表,相互询问着。
灯火通明的医院三角楼旁,数十台六足运输车正在装载各种大型医疗器械,总计有将近一千两百吨的医疗设备将会被运到江口码头并装上停泊在深水码头维修区的昆仑号。
基于目前的形势,十里铺和江口码头被信息部列为最容易受到袭击的互助会基地。十里铺除了信息部和政务部的公共教育中心外没有别的要害部门,这两个部门的撤离疏散也非常简单,一天之内就能结束。相比之下,江口码头医疗中心家大业大,转移起来非常麻烦。
出于安全考虑,执事团决定将整个医疗中心搬迁到昆仑号上,通过在各地临时设置的医疗站为民众提供诊断咨询服务,需要接送住院治疗的病人将通过精卫飞行器送往昆仑号。这样做看起来很麻烦,但却能有效保护医疗中心的安全。互助会的敌人将很难锁定随时保持移动的昆仑号,因为它不仅可以藏匿于大洋深处,甚至还可能远遁于大气层之外。
几次测试航行和最近的搜索行动已经证明,原先设计用于水下航行的昆仑号并不适合高速度的太空飞行,再大规模的改装也无法改变它已经成形的主体结构。退居二线的昆仑号,作为后勤船显然是再合适不过。不光江口码头医疗中心会转移到舰上,信息部、枢密院、政务部、工程部、资源部五大部门也都在昆仑号上预设了指挥中心,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立刻转移到舰上办公。
工程部意图用正在建造中的山海号取代昆仑号担任与月球基地和南门二基地运输工作。那艘真正的星空之舰比昆仑号大三倍,带有自旋重力系统的山海号外形宛如一个沙漏,船身总长度超过四千米。在山海号之后,工程部还计划再造两艘类似的大型综合型星舰,担任空间运输、矿产采掘和远程巡察任务。
今年从互助会航天学院毕业的学生有五百六十人,这个数字明年预计会达到八百人以上。通往大气层之外的星空之门已经打开,更多有志于探索太空的人类将在互助会的引领下走向一个更辽阔的世界。
“姐,我们登船的时间还早,你还是回床上休息一下吧。”尽管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但林子风仍然能感觉到姐姐的身体在微微晃动。如果不是他扶着,也许林子云可能会摔倒在地。
“我们的敌人,可不会休息。”林子云望着下面人群,若有所思道。
冰雪覆盖的乌拉尔山脉,卢长安和高怀亮两人蜷曲在一处雪窝子里,用望远镜看着山谷中连绵不绝而来的露军坦克集群。
当天早晨八点十分,十五道银色闪光出现在乌拉尔山脉防线的上空。根据零号机体最后发回的侦测扫描数据,那应该是露军用小型火箭助推器向空中抛射的相位脉冲爆炸装置。
不出所料,在银光闪过之后,所有的电磁设备和四元相位模块全部停工。
八点二十,潮水一般的露军步兵在大量坦克和装甲车掩护下越过《阿特劳停战协议》划定的停火边界,向着互助会步兵第三仟与第六仟驻守的防区蜂拥而来。
八点二十五分,来自乌里扬诺夫斯克的一百二十六架露军战斗轰炸机分别从不同方向低空进入作战区域,向互助会步兵驻守的阵地投下了上千吨炸弹。
八点四十分,露军重炮群猛烈轰击了原先由互助会步兵控制的五处山口,激烈的炮击甚至造成了乌拉尔山区内大范围的雪崩垮塌。
九点正,跟随露军行动的塔斯社记者向外界发布新闻,宣称先头部队经过半小时激战已成功夺取亚曼托山口,战斗中被击毙的互助会步兵多达上千人。在随后发布的清理战果视频中,一名露军少校军官向记者们展示了四十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缴获的大量互助会制式武器和军用物资,以及十多台失去行动能力的足肢战车和单兵战斗机器人。
事实上,从发动进攻开始,露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有规模的抵抗。仅在推进到亚曼托山口时,大约一个什兵力的互助会步兵打退了露军的第一波进攻后迅速不知所踪。露军展示的那四十一具尸体,绝大多数是在激烈轰炸和炮火中送命的本地山民,塔斯社记者鼓吹的上千歼敌数纯属信口开河,不过那些缴获的战车、机器人和军用物资倒全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为了露西亚母亲的荣耀,万岁!”几名穿着冬季作战服的露军步兵狂呼乱叫着,把一面露西亚国旗插在了亚曼托山口顶峰。身后的两名塔斯社摄影记者不要命地摁动着快门,将这些勇士的雄姿摄入镜头,将来也许能铭刻青史。
“mgb,先让你们这帮龟孙得瑟个够。”几公里外,远眺到那面露西亚国旗升起的卢长安忍不住骂了一句。
昨天发生了联合国总部遇袭事件,速烈人对智库的强力入侵导致四元相位信道暂时关闭,散布在全球各地的七千九百四十五名互助会成员相互失去了联系。当晚,预感到不妙的卢长安当即下令驻守在防线上的第三仟和第六仟连夜轻装后撤十五公里以防不测。
果不其然,今天一大早,露西亚人立刻发动了反攻。
在横扫所有电磁和四元相位设备的相位脉冲炸弹面前,互助会的武装力量,从电磁步兵到机动骑兵,完全发挥不出原有的超级战力,瞬间回落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火药兵器时代,甚至连无线电通讯都无法实现。
要说发生在纽约的联合国总部遇袭事件与今晨接踵而来的露军反攻没有任何联系,这话估计连鬼都不会相信。
和脸色凝重的卢长安相比,旁边的高怀亮看上去要轻松得多。高怀亮指挥的第三仟逃过一劫,多少有点死里逃生的庆幸之色。
两位步兵指挥官带了四名护卫,骑着六匹马摸到战区侧翼,为的是亲眼看看露军的兵势。
两架露军直升机轰隆隆地朝这边飞过来,雪窝子外的护卫嚷了一声,几个人全都跳了进来,最后那名护卫拉起一张红外线屏蔽毯扣在窝坑上方。
“我们的马还在外面山脚下呢。”卢长安神色一紧。
“不要紧,这山里也有鹿和野驴活动,毛子的红外探测器分不清的。”高怀亮劝慰他。
连夜撤军并不是卢长安的临时起意,这是执事团早已安排下来的战略方案。真正促使他昨夜下达撤退命令的关键因素,还是自上周开始露军不断向乌拉尔山脉西区偷偷摸摸增兵的异常动向。
五天左右的时间,毛子向乌拉尔山脉战区运送了差不多三个集团军近二十二万人,打头的第五十八集团军号称莫斯科之刃,据说是露西亚最精锐的陆军部队。从智库破译的露军各部之间的无线电通讯情报来分析,这三个集团军组成了一个乌拉尔战斗集群,而指挥这个庞大集群的不是别人,正是互助会的老朋友,合源会战中脚底抹油只身逃走的科涅夫将军。
由于互助会习惯采用奔袭敌方指挥部的斩首战法,露军中真正和互助会交过手而且还能活下来的高级军官比凤毛麟角还少。因此,在尤里总统的强力干预下,露西亚国防部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科涅夫在合源会战中的逃跑行径。加上新闻媒体界毫无下限的鼓吹和捏造,科涅夫现在不但升到上将军衔,甚至隐然成了风雨飘摇之际的国家栋梁,力挽狂澜的露西亚英雄。
从露军进攻部队中几乎无处不在的门捷列夫激光坦克来看,科涅夫上将显然对互助会的足肢战车颇为忌惮。如果不是有相位脉冲炸弹开路扫地,估计他连步兵都不想派。
“直升机走了。”那名护卫轻轻揭开了红外线屏蔽毯。
“我们也走吧,老卢。”高怀亮建议道。
这里距离露军控制区不过三五公里,一个不留神就会有杀身之祸。他们来的目的是近距离观察露军进攻部队,查看对方技术兵种,尤其是门捷列夫激光坦克的混编比例。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再留在这里就没有必要了。
卢长安应了一声,帮助护卫收好那张红外遮蔽毯,笨手笨脚地跨上了那匹蒙古劣马,脚跟一磕马肚,那马倒也机灵,立刻迈开步子向山下缓步而行。
在电磁机械设备都失去作用的不利情况下,也只能重新借用人力畜力了。
“我们昨晚上还炸毁了东侧山麓的二十八出狭窄隘口,露军要修复这些通道口,至少得花两到三天时间。”高怀亮坐在马上,用临时充当马鞭的藤条指着山坡下一处垮塌的谷口。
炸塌隘口并不能彻底挡住露军,但却可以缓阻对方前进的步伐,为第三仟和第六仟的后撤争取时间。
四名护卫骑马跟在两人后面,要么东张西望,要么侧耳倾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卢长安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他和高怀亮的着眼点完全不同。高怀亮只需要对自己的第三仟负责,但他却要对整个互助会电磁步兵的八个仟负责。
露军利用相位脉冲炸弹迅速改变了乌拉尔山脉的战局,他相信这不会是露军最后一次使用相位脉冲炸弹,互助会的敌人中也不会仅有露军一家使用这种武器。
这一次多亏他警觉,第三仟和第六仟才勉强逃过一劫,但幸运女神不可能永远眷顾他。可单兵携带的相位脉冲炸弹,随时可能会给完全电磁化的互助会步兵带来灾难性致瘫杀伤。失去行动能力的足肢战车和单兵战斗机器人会成为敌人的战利品,而没有了智能界面的防护服和电磁步枪,他手下的步兵们也将陷入露军的优势兵力围攻。
兵力不足,一直是互助会最大的短板。相位脉冲炸弹爆过之后,互助会在信息情报方面的优势荡然无存,大家在武器上也都回落到同一水平,这种情况下步兵们就算个个是兰博也仍然挡不住露军的人海冲锋。
当相位脉冲炸弹技术流传到世界各地后,不足万人的互助会步兵如何面对这种瘫痪战术?这才是让卢长安忧虑不安的核心问题。
前面小径旁的山头上蹲着两名穿铅灰色战术防护服的步兵,虽然没有了四元相位通信和数据功能,但这套防护服仍然有防弹和保暖效果。他们的头盔防护屏都打开着,露出两张年轻稚嫩的面容。他们是第三仟留在这里的哨兵,肩负着观察窥探警戒的任务。
卢长安和高怀亮默默地向两名哨兵举手敬礼后通过,看到电磁步兵总指挥亲临一线,两名哨兵的眼中都猛然一亮。但看到卢长安面显忧色,两个年轻人的心也沉了下去。
卢长安觉察到两名士兵的表情变化,立刻抬起头来笑了笑,把信心重新传递给他们。
他的目光掠过山口后面乱石嶙峋的羊肠小道,看到一群人簇拥在路边。
那些人里有穿互助会老式蓝色棉制服的,也有穿灰色战术防护服的,一个个都蹲着,围着一只瘫痪在地的四号机体。
走到更近距离后,卢长安看清楚了。穿蓝色棉服的三个人都是第六仟的技术军士,穿灰色战术防护服的四名步兵从服饰风格上看应该隶属于第三仟。他们的武器都换成了露制自动步枪,但背后的那柄破甲锥却没变。
三名第六仟的技术军士中,为首的那个大胡子眼镜男叫贾承业,当初92师建立时就从工程部军工组调过来的步兵老人,现在是第六仟的技术总监。
“怎么回事,老贾?”卢长安翻身下马问道。
一群人回过头来,看到走近的步兵总指挥,纷纷行礼致敬。
贾承业抬了抬自己早已脏污不堪的眼镜:“这台四号机体还能动,似乎敌人的相位脉冲炸弹没有完全破坏它的主控芯片……我想试着修复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它重新动起来。”
“有这种事?”卢长安和高怀亮同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