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察局的审讯室里,一个留着板寸、穿着破夹克衫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双手双脚都被铐住,他动弹不得却又极不甘心,时不时想挣开,但是始终无济于事,只有坚硬的金属碰撞在水泥地上和金属椅子上发出的刺耳声音回应着他。
“喂!有没有人?!”
“我操,他妈的都死了啊?!”
“你们凭什么还抓我?!这件事跟我无关!你看快放我出去!”
“你们这帮龟孙子乱抓人,小心老子出去了找人烧了这破地方!”
他的嘴里不住的骂骂咧咧,脸上的横肉夹杂着几颗发炎的痘痘,在他凶恶的表情下显得尤为猥琐和恶心。
这是一间被隔离的审讯室,里面有一面单面镜,隔壁的一个小房间能清楚的看到和听到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墨瀚双臂环胸,面容阴肃,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犀利的目光沉沉的盯着跟自己一墙之隔的那个人,就像是在看一只猴子表演一般。
许博和林琅涛站在他的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还是骆华松顶住了这强大的气场,开口问道:“墨总,要怎么审他?”
监控室里静到了极点,除了桌上的台式电脑偶尔发出的主机运转声音外,几乎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所有的人都等着墨瀚的决定,因为只有他才能将这件事完美的结束。
“把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关闭,清离所有的人,包括你们。”墨瀚扔下一句话,转身准备走出监控室。
许博急了,他这样子就是准备只身一人进去,那人看起来不是吃素的,万一伤着这位大总裁了,他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保得住吗?!
“墨总,墨总,别这样啊,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抓来的时候就已经闹腾成那样了,您一个人进去不妥当吧?”
许博费尽口舌想劝他,但是墨瀚却无动于衷,在审讯室门口停下,跟骆华松说道:“开门。”
骆华松看着他始终静如止水的态度,不禁也对他肃然起敬起来,也没管许博连连阻挡的动作,直接从腰间取下了钥匙准备开门。
许博急得直跳脚,却也拦不住墨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了进去。
特制的门缓缓关上,沉闷的一声响动之后被完全关死,许博指着骆华松的脑袋“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估计是已经被气糊涂了,最后一咬牙,撂下了一句话:“人是你放进去的,他什么身份你比我清楚,要是他少了根汗毛可跟我无关,到时候省厅怪罪下来你可别怪我!”
说着,他气冲冲的走了。
骆华松站在原地听完训,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林琅涛叼着牙签走到他身边,好意安慰道:“放心吧,许局刀子嘴豆腐心,你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到时候不会放你不管的。”
骆华松摇摇头:“不,比起这个,我更相信刚才进去的那个人。”
闻言,林琅涛一挑眉看向他,唇角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他们都说你做人一板一眼的很是无趣,我看倒是未必。”
骆华松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林琅涛也不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外面走去。
审讯室内,气氛异常的诡异。
一边是面无表情的墨瀚,一边是暴跳如雷的林勇,两人像是一场气势上的对决,就看谁先败下阵来谁就输了。
“堂堂总裁怎么也欺负我们这种老百姓?昨天才刚放了我,今天又来抓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勇用那双三角眼瞪着他,气势汹汹地率先开口质问道,“还有,我老婆呢?!你把她怎么样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快把她放了!”
墨瀚不紧不慢的走到他的面前,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然后稳稳地坐下。
他那平淡到极点的表情好像他此刻身处的不是沉闷阴冷的审讯室,而是集团的会议室一般,自带的总裁气场让他不怒自威。
“你怎么就知道跟她没有关系?跟她没关系,那就是跟你有关系了?”墨瀚的口才分分钟碾压林勇的智商。
林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被他抓住了话柄。但是他早已无赖成习,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反正你不说出个理由出来就马上放了我!别以为你架势大老子就怕你!”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重新让你回来。”墨瀚的语调毫无波动,一点都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林勇的一股火气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墨瀚来说丝毫没有作用,这让本来就心虚的他开始不安起来:“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墨瀚的语气很肯定,毋庸置疑。
他还闲适的翘起了二郎腿,一张普通的铁质椅子被他坐出了真皮沙发的味道。
林勇的眼神开始躲闪,嗓子好像不舒服一般咳嗽了好几声,底气不足地反问道:“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直接回家了,你能知道什么?!”
墨瀚冷哼一声:“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你这才出去没几天,倒是见了不少的人,说了不少的话。”
林勇一惊,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你说什么?”
“欧阳坤和林雪,你认识吧?”墨瀚凉凉的抛出了这两个人的名字。
如意料之中,他看到了林勇仓皇的眼神。
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嘴唇的颜色变得煞白,腮边的肉一抖一抖的。
墨瀚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是那样漠然的坐着,直盯着林勇的眼神中逼人的魄力未减半分。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两人的胜负已分。林勇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出不去了。
他颓然的瘫倒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墨瀚放下右腿,在西装裤腿上掸了掸,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微微往前倾,双臂支在桌子上,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交代清楚整件事,对你那个怀孕的老婆有好处。”
林勇仿佛是被他按中了身上某个隐形的开关,猛地抬起头来,情绪激动的吼道:“你不能动她!”
“老人说的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墨瀚摸着手腕上的表带,对他的激动没有任何反应。
头顶白炽灯的灯光照射在金属表带的光滑弧度上,反射出了一道刺眼的光。
林勇不知是被光线刺了眼睛还是因为心里的恐惧和害怕,总之,他的态度已经完全的不一样了。
“不要伤害她……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墨瀚不作声,眼神浅浅的睨了他一眼,身子又往后靠了回去,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整件事都是邬晓冬策划的……”林勇开始坦白,“他说欧阳璃茉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在邬家落魄的时候抛弃了他,他不得已出了国,好不容易这次回来,却看见她勾搭上了你,她的日子过得比他以前的生活还要逍遥自在。所以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一直暗中在跟踪她,还有她的女儿。哦,对了,也就是你的女儿。”
墨瀚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一闪,对于他的说法没有反驳,心中腹诽:幸好邬晓冬不知道萧肖是他的亲生女儿,坚信是自己的,否则这次绑架萧肖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林勇继续说道:“他一开始还在怀疑那个小女孩是不是你的孩子,如果绑错了人你不会愿意付给他赎金,他得不偿失,所以他跟踪欧阳璃茉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事发的前几天,他不知道从哪里偷听到的消息,说是确定了你会在那天宣布你跟欧阳璃茉的关系,并且公开你的女儿,他于是决定动手,找了我们几个最缺钱的弟兄,给了我们一人五万块的现金,说事成之后还会分一部分的赎金给我们,我们就答应了。”
后面的事,墨瀚已经知道了,也就不用再听,直接问他被关进来后的事情:“你们在里面是怎么联系上的?”
“一开始我没想到他会被抓,因为……怎么说呢,他就是有那种让人信服的能力,即使是我不小心落到了你们手里,我也相信你们一定抓不到他的。他答应给我的钱,我还等着我出去以后找他去要,毕竟我老婆怀孕了,养孩子需要一大笔钱,我也打算就此收手了。”说到这里,林勇的神色竟然带了些温柔。
可能这就是为人父亲最本质的样子,这一点,墨瀚自己深有感触。每当他想到自己的女人肚子里正在孕育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结晶时,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幸福感就会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从这一点上看,他们两人还是有共同点的,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保护自己的孩子,墨瀚想到这里,心里也就没那么恨他了,甚至对他还有些同情,毕竟主谋不是他,他只是被生活所困而已。
谁知,林勇的语气开始变得可惜,是在为自己原本唾手可得的金钱可惜:“我虽然被抓了进来,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只要被关几天就可以放出去了,也可以拿到钱了,可谁知道,第二天我竟然在院子里放风的时候看见了邬晓冬!他被单独关在隔壁的院子里,有专门的警察看守。他的脸色很不好,而我的心也一下子沉下去了……我知道,绑架的事情肯定败露了,他失败了,曾经许诺给我的赎金也拿不到了……”
听到这里,墨瀚脸色一变,刚刚心里对他产生的一丝松动也立刻重新坚硬起来——如果邬晓冬绑架成功,那么萧肖就有受伤的可能,他的女人也会因此伤心难过。这个男人所谓的幸福生活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点他绝不允许!
“继续说。”他的声音仿佛是降到了零度一般的冰冷。
林勇看了眼他的脸色,咽了咽唾沫,知道自己刚才不小心话有些说多了,于是整理下思绪,小心地接着说道:“第二天放风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他,他走到角落里的时候往我这边的院子给我扔了个纸条,眼神示意我拿起来。事后我捡起了那张纸条,上面是他写给我的话,承诺给我的钱一分都不会少,而且另外几个人的份也会给我,但是需要我出去后替他跑腿传话。”
“所以你信了,也这样做了。”墨瀚替他陈述道。
“是……”林勇回答得有些沮丧。
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是绝对逃不过墨瀚的手掌心的,他一定不会再一次铤而走险,替邬晓冬办事。而就是他那该死的侥幸心理却害惨了他。
“欧阳坤在市警察医院的消息从铺天盖地的新闻里很容易知道,但是病房门口一直有警察看守,连医生和护士也都一一盘查后才放进去,所以我找了一件护工的制服穿上,很容易的就混进去了。我按照邬晓冬告诉我的话跟欧阳坤说了一遍,他果然相信了。然后我又按照邬晓冬提供给我的地址去找了林雪,那个女人也很快就相信了我说的话,所有的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你找到了我……”
话已至此,他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了,不过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有破绽——明明他做得那么的完美,想来想去,唯一的漏洞可能就是医院的监控了,这个男人能拿到医院的监控,所以才发现是他吧?他在心里是这样判断的。
说到底,他打从心底里觉得,如果再来一次,那自己一定可以改变现在的这个结果。
“在拿到医院的监控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是你了。拿到监控只是事后证实了我的猜测而已。”墨瀚突然开口,好像能看透他的心里所想一样。
林勇显然不相信,三角眼里不多的眼白被血丝布满:“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如果不是因为你看过监控,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是我?!”
此时的林勇对墨瀚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他站起了身准备直接离开,但他看着这个即将为人父的男人有些疯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视线不禁多停留了两秒,垂下眼,冷漠地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在里面的日子里多想想你的老婆和孩子,她们是无辜的,别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林勇的嘴唇抖了抖,扯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桌子,眼神呆滞而空洞,嘴里喃喃地念道:“老婆……孩子……”
夜幕已经降临,等墨瀚带着满身的寒气走进病房的时候,欧阳璃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瀚,你回来了。”她听见了他走进来的动静,放下书迎上去。
“怎么不去床上休息?”墨瀚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冻着她,利落的脱下外套扔到一边,然后把手搓热了才去抱她。
“时间还早,我就想等你回来。”欧阳璃茉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这才觉得安心了许多。
“不用等我,累了就先休息。”墨瀚揽着她的肩,心疼地说。
欧阳璃茉想知道他这大半天都去哪里了,但是又怕他担心自己多想,话到嘴边只化成一句:“吃过晚餐了吗?”
“吃了。”墨瀚说着,怕她站着累,干脆抱起她往浴室走去,“外面冷,又下雪了,你先洗个澡,然后就上床休息。”
进了浴室,他就要替她脱衣服,欧阳璃茉连忙捂紧了领口不让他脱,一张小脸微微涨红:“我自己洗,你先出去。”
墨瀚低头看着,轻笑出声:“都要当妈妈的人了,还害羞?”
欧阳璃茉就是不松手,咬着唇推他出去:“我不管,你出去,我自己可以的……”
她的力气还不足以推动他,但是墨瀚怕她太用力反而自己摔倒,于是顺着她的力气往外面走:“好,别推了,我出去。地上滑,小心点。”
话虽如此,其实浴室早就铺满了防滑垫,连她穿的拖鞋也都换成了孕妇专用的防滑拖鞋,可即使如此,墨瀚还是对她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就这样,在他不住的回头叮咛中,浴室的门被人关上了,还不忘落了锁。
“璃茉,别锁门,你要是在里面有事怎么办?”
墨瀚敲了敲门,想让她开锁,谁知欧阳璃茉拒绝的声音马上传了出来:“不要,我才不会有事。”
她不肯开锁,墨瀚也没办法对她硬来,不过他心里决定,明天一早就要让人把这个浴室的锁给拆了。
洗完澡过后的两人早早的上了床,像一对结婚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墨瀚将欧阳璃茉泛香的身子搂进自己的怀里,细心的替她盖好被子,虽然房间里一直有暖气,但是他还是怕她着凉。
松软的羽绒被包裹着两个人,欧阳璃茉觉得全身软绵绵、暖烘烘的,两人只是这样依偎着什么也不做,也能感受到一种静谧的幸福在房间里蔓延。
“下午吐了吗?晚餐吃了多少?”现在欧阳璃茉的每顿饭都是墨瀚的头等大事。
本来她的胃口就不大,现在一怀孕,有强烈的孕吐反应,更是吃得比鸡啄米还少。
“吐了一次,还好。晚上吃了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呢。”她说得避重就轻,其实饺子她只吃了三个就吃不下了。
但即使她有意隐瞒,墨瀚还是了解她的,所以让吴秘书在厨房的冰箱里准备了许多新鲜的食材,只要她肚子饿了就能马上做新鲜的食物给她吃。
曾经那双只会签合同的双手的魔都集团总裁已经变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二十四孝准未婚夫,这事如果传出去,估计会让心水市的女人心碎至死吧?更不用说最引他为豪的汪淼淼了,估计会直接气晕过去。
墨瀚把玩着她垂顺在双肩的柔软长发,丝丝缕缕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手指上,一种细细密密的充实感让他突然开口:“璃茉,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去领证吧?”
欧阳璃茉的身子明显一震,抬头看向他。
他神色如常,好像刚才说的这句话再平常不过。
“领证?”她重复了一句,脑海里顿时思绪万千,“可是汪阿姨那边……”
墨瀚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你只要安心的待在我身边就好,我妈那边有我,这些不需要你来操心。”
“可是……”欧阳璃茉还是觉得不安,毕竟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心太小,消化不了这么多。
墨瀚轻轻抬起她的脸,目光中渐渐浓厚的爱意几乎要将她淹没。他慢慢靠近她,温热的呼吸肆意的喷洒到了她的脸上,湿湿热热的吻随即落下。
他拥着她向后倒去,两人本来是靠坐着的,此时已经变成了躺着的姿势,两具火热的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璃茉……”吻到情深处,墨瀚的声音哑哑的,眼神炽热的好像要将她融化。
这样的他唤着她的名字的时候,总能让她的手脚酥软,浑身使不上一丝力气,原本就柔软的身体更是化作一滩春水瘫软在他的怀里。
“璃茉,我爱你。”
他的吻从她的唇吻到唇角,然后沿着脸颊一路吻下去,最后含住了她白润的耳垂,惹得她一声叮咛,情不自禁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瀚……”
墨瀚很满意她的反应,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抚过她已经红透了的脸,许给了她一个承诺:“等领了证之后,我会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婚礼……我会让你成为墨太太,成为我孩子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