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格力医院。
VIP区的抢救室附近已经被医院的保安清空,除了几个小护士神色匆忙的跑进跑出之外,再无他人打扰。
伊嘉琪和龙萌萌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焦急不安,这时,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等两人一回头,一身黑色风衣的墨瀚带着外面的寒气已经站在了她们的面前。
他微喘着粗气,额头的发丝因为他奔跑的动作不听话的垂下来几缕,增添了他不羁的气质。
“璃茉呢?”
伊嘉琪站起身,往身后抢救室的方向指了指:“还在里面……”
“怎么会这样?!”因为情绪的不稳定,导致他如墨般的眼眸中泛出了点点血红,让他看起来浑身充满了戾气。
伊嘉琪和龙萌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明显的外露情绪,对视了一眼,犹犹豫豫地解释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本来在办公室等得好好的,但是璃茉她一直心绪不宁……后来她就昏倒了,所以我和萌萌马上开车送她来医院,医生检查了之后才说璃茉有先兆流产的迹象,是神经高度紧张造成的,要马上手术……”
闻言,墨瀚死死咬着牙,脸颊上的肌肉也因此而明显突出。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呯”的一声一拳砸在了墙壁上,连墙上的瓷砖都被他砸出了裂缝,看得伊嘉琪和龙萌萌均是一惊,原本打算质问他为什么不知道欧阳璃茉怀孕的事情也被迫咽下了。
伊嘉琪只能小心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璃茉怀孕了?”
墨瀚一眼扫向她,反问道:“你觉得我要是知道她怀孕了,我还会留她一个人为这件事担惊受怕吗?”
“额……”伊嘉琪被他噎的无话可说。
三人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抢救还是没有结束,墨瀚转过脸问伊嘉琪:“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医生?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
伊嘉琪一听他贬低自家的医院,不乐意了,反驳说:“我这里的医生可都是全国顶尖的!是伊氏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这种小手术肯定没问题!”
“小手术?”墨瀚目光森森地看了她一眼。
伊嘉琪自知说错话了,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妥协道:“好嘛,大手术,大手术……”
墨瀚这才收回了他迫人的眼神,继续一言不发的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只不过每多等一分钟,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似乎时刻准备着冲进去,要把他认为的无能医生揍一顿似的。
就这样,在气氛如此压抑的等待中,抢救室的红灯终于灭了,几个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三人立刻冲了上去,将医生团团围住。
墨瀚一把拽住为首的那位医生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墨瀚的力气很大,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用力的问题,医生被他拽得胳膊生疼,一边挣开他的手,一边龇牙咧嘴地解释道:“孕妇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胎儿暂时保住了。但是母体受到的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现在胎儿的情况不稳定,需要孕妇住院观察。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能卧床保胎一个月至三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内,千万不能让孕妇再受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了,否则很难保证下一次可不可以保住胎儿……”
说话间,几个护士推着担架床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墨瀚见状,一把就甩开了医生,突如其来的粗鲁动作差点把医生甩到地上去。
那位医生忙不迭的起身就跑,在心里对墨瀚骂道:“这什么人啊!要不是看在伊执董的面子上,我就……”
欧阳璃茉静静地躺在担架床上,原本这两天就不太好的脸色,此时经历过抢救,看起来更是苍白的吓人。
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无力的耷拉在眼睑上,毫无生气的样子让墨瀚呼吸一滞,一向稳健的双手竟然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他的手掌轻轻抚上了她的面庞,他触摸到的是一片冰凉,凉到让他心悸。
他声音低哑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璃茉……”
旁边的一个小护士眼尖的看到他手指关节上的血迹,“呀”的一声叫出声来:“你受伤了?要赶快去外科包扎才行!”
“不用。”墨瀚连看都没看一眼手上的伤口,好像正在流血受伤的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可是这都流血了……”
小护士还想劝说他,被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瞪了回去:“推她去病房!”
“哦……”小护士是好心,却没得到他的好意,还被他凶了一句,于是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心里却嘀咕着:这么帅的男人脾气却这么臭,谁要是做他的老婆可就倒大霉咯!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世界上有一种男人,对所有异性都是冷淡或者暴躁的,唯独对他爱的那个女人是用情至深到骨髓的……
病房自然是伊嘉琪安排的VIP病房,而且在墨瀚的强烈要求下,整层楼的病人都被清空了,还有圣格力医院最好的妇产科医生在病房门外待命,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龙萌萌见墨瀚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病床上的欧阳璃茉看,而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于是低声开口问道:“墨总,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您……”
“我留在这里,今天辛苦你们了。”墨瀚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好吧,那我们明天再来。”伊嘉琪也不跟他假客气,折腾了一天,她也确实累了,明天集团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呢。
于是,两人便纷纷告辞离开。
门一关上,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
墨瀚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儿,心里的紧张和不安幻化成了后悔的痛楚:“璃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
直到这时他这才想起来,其实他早就应该有所察觉的。这段时间她一直胃口不好,虽然他已经尽量抽空亲自下厨做给她吃了,但是除了各式的粥她能吃一小碗之外,其他的饭菜真正吃进她肚子里的实在少的可怜。再加上她还吐过好几回,如果仔细留心,就应该知道这就是怀孕初期的症状,可是他却……
想到这里,墨瀚的眉头死死紧皱,心中的恼怒让他恨不得抬手狠狠扇自己两耳光——明明两人天天住在一起,却连她怀孕这么明显的征兆都看不出来,还对她的身体不适一拖再拖,早知道就应该前几天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一番的!
这时,欧阳璃茉的一只手轻微的动了一下,墨瀚以为是她要苏醒了,连声唤道:“璃茉?璃茉?”
可是她只是动了这么一下,就再也没动静了。
墨瀚失望的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她安静沉睡的面庞,觉得她原本就削尖的下巴连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了,加上她连睡梦中都不曾放松的微蹙的双眉,仿佛有无数根银针扎进了他的心,让他心痛不已。
他小心的握着她的手,看着它那么的纤细,那么的软绵,整个手包在自己的手掌里还绰绰有余,更是让他不忍用力,却也舍不得放开。
就这样,他握着她的手在床边一直看着她沉睡,直到几个小时后实在支撑不住才趴在床边沉沉睡去,还是第二天前来查房的医生和护士将他从浅眠中惊醒。
他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睡美人,依旧还是昨天睡着的姿势,于是他轻手轻脚的将她的手放回到被子下,起身去开了门。
汪黎秋看着眼前这个双眼布满红血丝、胡子拉碴的男人,也不好奇他是谁,径直走进病房,来到床前,察看了一下欧阳璃茉的情况,然后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两个护士忙着把仪器接通,开始常规检查。
墨瀚见他花白的头发和一身的白大褂,猜出他是个医生,也不计较他擅闯病房的行为,等他登记完病历后,低声问道:“璃茉她怎么样了?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她只是过度劳累,所以现在还在睡眠中,放心吧,没什么事。”
“她只是在睡觉,不是因为打了麻药?”墨瀚惊讶了。
因为她一晚上都保持一个姿势,只是这样静静地沉睡着,他还以为是抢救的过程中她被医生打了麻药的缘故。
汪黎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简单解释道:“璃茉现在是孕妇,麻药这种东西能不用就不用。昨晚的抢救医生已经跟我说过她的情况了,胎儿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保胎,还不到用麻药的地步。”
“你跟璃茉认识?”墨瀚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医生对自己女朋友名字的称呼,两人应该是认识的,否则他也不会叫她的名字叫得这么顺口。
纵使欧阳璃茉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昏睡,墨瀚一想到她和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医生熟识,还是心里忍不住泛起了醋意。
听到他的质问,汪黎秋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突然笑出了声:“小伙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墨瀚不语,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汪黎秋感叹的摇了摇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伊家的家庭医生,嘉琪跟璃茉是多年的好朋友,所以我跟她也算认识好几年了。”
原来是这样。墨瀚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对他的戒备也都一一接触。
汪黎秋对他莫名的敌意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就是璃茉的男朋友?”
“嗯。”墨瀚也不避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那她肚子里孩子也是你的?”
“……是。”这下,他有点应不出来了。
毕竟,身为孩子的父亲,却还这么不小心,差点导致流产,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汪黎秋看出他的愧疚和自责,满意地点点头:“好在现在璃茉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后面几个月你就多注意些,会没事的。”
“好。”
汪黎秋又叮嘱了几句其他的注意事项,然后在走出病房前,回过头看着墨瀚,意味深长地说道:“上次见到璃茉还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肖肖受重伤需要手术,我看她一个小女人天天在医院跑进跑出的操劳和担忧,真是打从心底里的心疼她。虽然我不知道你对璃茉是怎么样的感情,但是我希望你如果不爱就不要接近她,更不要伤害她。她是一个好女孩,却命运多舛,她值得一个好男人来保护她。”
他的话很直白,墨瀚听得出,他是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在保护着欧阳璃茉。
墨瀚点了点头,第一次对一个对于他来说毫不相干的人说出了自己慎重的承诺:“这辈子,我只爱她。”
男人与男人之间,有时候只需要一个这样的承诺。
汪黎秋舒心一笑,脸上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开来。
送走汪黎秋后,墨瀚关上门,揉了揉自己因为趴了一夜而酸痛的脖子,见欧阳璃茉还在睡,于是走进病房里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掏出手机给安森打了个电话。
他开头第一句就问道:“肖肖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安森似乎快崩溃了,他带着哭腔喊道:“瀚哥,你终于想起我了!”
“怎么了?”听着他聒噪的声音,墨瀚皱了下眉。
“呜呜呜……昨晚你好狠心,把这个小祖宗丢给我就管自己跑了!”安森哭诉道,“她闹腾了一夜,几乎快把我家给拆了!她非要找欧阳小姐,不管我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睡觉,好不容易闹累了,睡了没两分钟又醒,醒来看不到你们又哭,我真是一夜都没睡啊!”
一听到萧肖一晚没睡,哭着找妈妈,墨瀚才觉得自己昨晚好像失策了,应该带着她一起来医院的才对。否则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刚刚才经历过绑架,然后又被扔给一个不认识的叔叔照顾,她不害怕才怪!
某位被定义为“叔叔”的男人还在电话里接着哭:“瀚哥,你现在在哪儿啊?我把小祖宗给你送过去吧?啊?”
墨瀚沉吟片刻,说道:“我在圣格力医院,你把肖肖带来,顺便带些吃的,要清淡点的粥,另外弄些清爽的小菜。对了,水果也买些,各种各样的都要。还有……”
“怎么还有?!”安森简直要疯——他是个总裁特助,可不是带孩子、买早餐的保姆啊!
墨瀚听着他抱怨也不恼,只是凉凉地添了一句:“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辞职报告交给吴秘书就可以……”
“我做,我做!我愿意做!”一听要开除他,安森忙不迭地收回了自己所有抱怨的话,狗腿地嘿嘿笑了笑,“瀚哥,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墨瀚想了想:“你让吴秘书一起来吧,璃茉现在不方便带孩子。”
言外之意,就是让吴秘书去医院带孩子咯?那自己就不用再带这个小祖宗了?
安森突然觉得自己解放了,连世界都变得那么的美好!买东西什么的相比于带孩子来说,简直太棒了!
不多时,吴秘书和安森、萧肖一起来到了医院。
墨瀚刚打开门,萧肖一看见他就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不撒手,语气里满是委屈:“墨叔叔,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为什么妈妈也不见了?肖肖好想你们……”
“乖,妈妈生病了,不是故意丢下肖肖的。”墨瀚弯腰将她抱起,亲了亲她软嫩的小脸。
“妈妈生病了?”萧肖瞪大了眼睛,连声问道,“妈妈呢?妈妈呢?”
“嘘,妈妈在睡觉,我们别吵到她,好吗?”墨瀚柔声哄着她,抱着她往病房里面走,那耐心温柔的模样让安森和吴秘书都面面相觑。
看过欧阳璃茉之后,为了不打扰她休息,墨瀚抱着萧肖在病房客厅的沙发上玩。安森把买来的食物一一放到客厅的桌子上,各类的粥、小菜和水果摆满了一桌子。
吴秘书进病房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欧阳璃茉,然后关上门,向墨瀚建议道:“墨总,欧阳小姐近期应该不适合带肖肖,我看还是找个保姆比较好。”
墨瀚点点头:“嗯,你去安排吧。”
“墨总有什么要求吗?”
墨瀚想了想:“没什么特殊的,能干点,是个女的就可以。”
安森听了,简直要被他的话雷死——难道堂堂的魔都集团总裁还怕一个男保姆的潜在威胁?
吴秘书就比较淡定了,她立刻拿起手机去联系全市最好的保姆。
由于之前安森带着的时候,萧肖不肯睡也不肯吃,这会儿见到墨瀚,她的情绪就放松下来了,自然肚子饿得不行,闹着要吃东西。于是墨瀚抱着她走到餐桌旁,满满一桌的食物任由她挑着吃。
“墨叔叔,我要吃这个。”萧肖指着一碗澄黄的南瓜粥。
“好。”墨瀚把南瓜粥端到她面前,舀了一勺后轻轻吹了吹,等粥不烫了才送到她的嘴边。
吃了两勺后她就吃腻了,又指着鱼片粥说:“墨叔叔,我想吃鱼。”
“好。”墨瀚把鱼片粥里的鱼片都挑了出来,喂进她的嘴里。
萧肖砸吧着小嘴,吃得不亦说乎,连原本有些哭得红肿的双眼都笑得弯弯的,煞是可爱。因为只有在欧阳璃茉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才敢这么任性的挑食。
她虽然人小,但是已经摸透了墨瀚宠她,不管她提出的什么要求,他都会无条件的满足她,这让她非常的开心。
这时,安森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来电人的显示,小心的瞥了眼墨瀚的脸色,接了起来:“喂?”
墨瀚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喂萧肖吃饭。
说了几句之后,安森捂着听筒问墨瀚的意见:“是您父亲打来的,问肖肖的情况怎么样了。”
墨瀚眼眸一转,有了主意:“如实说。”
“如……实?”安森下意识的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对听筒那头的墨宣说道,“肖肖已经安全救出,不过欧阳小姐有孕在身,因为这件事受了些刺激,所以现在正在圣格力医院休养……对,是的……欧阳小姐确实怀孕了……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向墨总转达的……”
挂了电话后,安森汇报道:“他说您的手机关机联系不上,所以打我的手机。知道欧阳小姐怀孕的事情,他说会尽快带汪老太太一起来医院探望的。瀚哥,你是想……”
墨瀚没回答,但是这样的反应,无疑默认了他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