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文夫妇所住的东厢房和范氏的上房都在主院,胡氏对此很不喜欢,但凡有什么私密的话就爱来两个闺女的院子说,喜欢黏着妻子的方修文也跟着来了。
“爹爹真是威武,咱们这里还寻思着祖母过来兴师问罪该怎么应对,没想到根本就是白准备了,爹爹一个人就轻松解决了这件事。”方采蘩一看到老爹就笑着恭维。
方修文嗔道:“你这孩子,铺子好几个滑头的东西,你偏偏提议你娘将汪婆子那儿子给揪出来。上回因为明氏下毒杀人,爹爹已然将你祖母身边那几个老人遣退得七七八八了,就剩下个汪婆子。这个婆子虽然有些小刁滑,但胆子较小,危害主人的事情却是不敢做的。爹爹想着你祖母身边总得留个使顺手了的人,权衡之后就单单留下了她。你祖母如今很是倚重她,动了她你说你祖母能善罢甘休?爹爹总不能让你娘为着这事跟你们祖母吵起来吧,少不得一力扛下了。”
“说来说去还是爹爹心疼娘,不舍得娘受一丁点委屈。”方采蘩嘿嘿地笑。一把年纪地倒叫闺女给取笑了,胡氏脸一热,呵斥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胡说八道什么!”
方修文却很高兴,笑嘻嘻地道:“还是我闺女明白我的心思。”胡氏羞恼地瞪了丈夫一眼,方修文哪敢再笑,立马脸一正,岔开话题道:“蘩姐儿,听老牛头说那龙井茶不对还是你最先发现的。这些年你跟着你娘过的是苦日子,照说应该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好茶叶才是啊?”
方采蘩眨巴着眼睛道:“我没喝过,可我在书上看到过人家对龙井茶的介绍啊。您不知道,我和娘去了茶楼将那祁来福叫来问话的时候,他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然后掌柜的问咱们要喝什么茶的时候,娘说喝龙井,那祁来福就说都到了寒冬腊月天,龙井摆放太久口感不好,建议咱们改喝别的。可明明之前掌柜的才告诉咱们,铺子里有个师傅在存储茶叶上头的本事很高,龙井茶叶存放一年半载泡出来的口味还是很好。于是我就疑心了,非要喝那个,然后依照书上写的瞎说一气,还真把那祁来福给唬住了,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那不是明前龙井而是雨前龙井。”
方修文得意不已:“哈哈,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就揪住了祁来福的把柄。不愧是我的闺女,就是聪明机灵!可惜蘩姐儿你是女子,不然爹爹一定让你考科举谋功名!”
“行了,这话蘩姐儿三岁的时候你就说起,到如今还在说。当爹的这么夸自家闺女,回头叫人听见非得笑话你不可!”胡氏白了丈夫一眼,又道,“其实蘩姐儿就是不提议,我也会先拿这姓祁的开刀。铺子里不老实的那么多,若是将他们都撵走,一来是会引起他们的不满然后出去造谣诽谤咱们家,二来一下子也找不到这么多人顶替,铺子非得关门不可。姓祁的是汪婆子的儿子,大家都看着他行事。如今我连他都惩治了,旁的人哪敢不老实。”
方采蘩抚掌笑道:“可不就是这样,爹爹您是没看到祁来福被娘呵斥要他退出二两银子的时候,在场其他人的脸色有多难看。这叫擒贼先擒王,祁来福虽然不是掌柜,但大家都以为他的靠山是祖母,眼珠子可不就盯着他了,将他拿下才能最大程度地唬住其他人,敲山震虎的效果再好不过。”
方修文道:“今日你们娘俩辛苦了。蘩姐儿,你在咱们家的绸缎铺可有看中什么尺头,这很快就要过年了,爹爹已然托人从东北那边给我弄些好的皮子过来,打算给你们母女三人一人做一件斗篷。城里孙家有一座梅园,每年二月的时候她家就会广邀城中各府的太太去园中赏梅,我儿这般样貌,在衣着上又怎能寒酸叫别家的姑娘给比下去呢?”
方采蘩摇头道:“咱们家这些年几乎被明氏这条蠹虫将家底都掏空了,爹爹何必花那钱,穿好穿坏我们不在乎,只要一家人平安喜乐地在一起就好了。”
方修文呵呵笑道:“这孩子这些年苦日子过惯了,倒养成了爱替大人操心的毛病了。咱们家再缺钱,爹爹也不至于连给闺女置办两身儿像样的衣裳都置办不起了。”
方采蘩道:“那女儿谢谢爹爹了。”
方修文嗔道:“这孩子,跟爹爹还这般客气。”他随即又怅然道:“可惜你后年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就可以许人家了。你都没在爹爹身边几年就要嫁人,爹爹一想到这个就心里难受,所以爹爹决定无论是谁想娶我的蘩姐儿,都要等到你年满十八岁之后。”
及笄,许人家,这样的字眼听得方采蘩心惊肉跳。陆骥,陆骥这会子不知道怎么样了。一想到自己和陆骥这份感情前路渺茫,方采蘩欢快地心情瞬间就跑没影了。方修文见闺女低头不语,还当她是害羞也没多想。
胡氏却是明白内情,看了一眼闺女后立马拉着丈夫说起了别的事。心里却想:陆骥那小子虽然不错,可两家差别太大,自己怎么可能让闺女嫁到陆家去,蘩姐儿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在方修文的支持下,胡氏完全掌握了管家大权接管了铺子,范氏彻底退居幕后,即便她再不甘心也没用。胡氏在方采蘩的协助下狠狠一通整顿,铺子也好方家也好,风气都大大改善了。
方采蘩又结合记忆中前世所见的一些经营模式,对自家的茶楼和客栈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革,她的一些大胆新颖的揽客留客方式收效显著,两家铺子一改之前的颓势,已然开始扭亏为盈,虽然还是赚得不多,但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潭阳城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都在悄悄议论,方知府家的长女不光是个难得的大美人,还极有头脑手段。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近距离地接触接触这位方大姑娘,只是苦于年关将近,依照惯例各府的各类宴会都停办,不好给她家下帖子,只能等到明年正月过了。
大年三十转眼间就到了,衙门二十八封印,方修文放下公事,安安心心地陪着妻子儿女准备过年事宜。范氏因为失去了管家权,自觉府里的下人都开始轻视起自己来,很是郁愤,胡氏和闺女去给她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大多是黑着脸。
胡氏和方家姐妹本来就不爱面对范氏这张脸,这样一来早晚的请安也就纯粹只是一个形式,母女三个与老太太之间简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方志远却因为年小,对祖母的恨意本来就不如两个姐姐,加上范氏对他确实是掏心掏肺地好,所以这孩子倒是越来越愿意亲近祖母。
方采菱为此很是不满,愤愤然来找方采蘩:“远哥儿那个叛徒,姐姐你没发现他这几日来咱们院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反倒是在上房祖母那里的时间越拖越长了。不行,我得好生告诫他一番,别有事没事就去上房!”
方采蘩皱眉道:“不要!凭祖母当年的所作所为,咱们两个厌恶她不愿意亲近她爹爹不好说什么。可远哥儿不同,祖母简直将他当成了命根子,他和祖母亲厚正常也应当。你没看娘都没阻止远哥儿去祖母那里吗?再怎么样,那都是爹爹的亲娘,毕竟和明氏不同。大家可是一家人,爹爹心里其实是希望咱们和祖母能亲亲热热地。”
方采菱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祖母是爹爹亲娘,所以他希望咱们待祖母好一点。可娘也是远哥儿的亲娘啊,凭什么祖母对娘那样坏,远哥儿还要亲近祖母!”
方采蘩也很无奈,叹息道:“凭什么,就凭祖母生了爹爹,就凭咱们都是她的孙辈,娘其实比咱们更不甘心吧,可能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大家是一家子,没法子跟外人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撇清关系此生再无瓜葛。”
过完了年,又过完了元宵,然后方家接到了胡氏大哥以及舅舅的回信。然而胡氏舅舅在来信中随口提到的一件事,却几乎没让方采蘩崩溃。
原来郭家洼被歹人夜袭一事传到了胡氏舅舅耳边,虽然听说村子里头没死人,但他还是担心胡氏母子担心族人,正巧有一桩买卖要过来和锦这边,他便顺势回郭家洼看看,结果却惊讶地发现自家房子大门紧闭,胡记绸缎铺也易主了。
幸好罗氏告诉了郭山夫妇实情,郭山夫妇悄悄告诉了他胡氏母子是跟着方修文去了潭阳,胡氏的舅舅才放了心。胡氏舅舅不免问起歹人夜袭那晚情形,听郭山说是陆骥救了方采蘩,便打算买些东西去陆家感谢一下。
然后郭山说不用了,因为胡家一家子忽然离开和锦之后五日,陆家一家子也卖掉铁铺说走就走了,没有谁知道他家搬去了哪里。
胡氏为了让方采蘩死心,特地将那书信给两个闺女看。方采菱边看边念叨,看完了之后觉得奇怪:“咦,那一家子也搬走了,咱们是因为爹爹来接了,他们家又是为了什么。不会是因为歹人的事情被吓着了,不敢再单独住在金竹溪边的房子了吧。可他们就算害怕也可以住在城里,没道理连和锦都不呆了吧。”
她问了半天却没得到回应,不由大声道:“姐姐,你猜猜他们家是为了什么啊。”
方采蘩却还是不搭理她。方采菱不高兴了推了推方采蘩的胳臂:“姐姐我问你呢,你在想什……姐姐,你怎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