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将饭菜装在了食盒里交给张婆子和钱婆子带过去,方采蘩的两个丫头也要跟着去,却被她留下了。方采菱更是不适应身边跟着两个人伺候,也勒令两个丫头回房候着去了。
孔推官家这宅子只有一进,虽小但紧凑,胡氏住着倒是合适。方修文不放心,特地安排了两个粗壮能干的婆子伺候着,想着还要人跑腿传话什么的,又将自己得用的一个小厮拨过去给胡氏使唤。
不过两条街而已,爷儿四人索性坐轿过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孔家这宅子打算出租,是以重新才修缮过,瞧着很是干净整洁。方修文一派人通知孔推官自己想暂时租用一下他家这宅子,孔推官立马亲自带人送来了钥匙,还让自家的人麻利地将宅子上下仔细打扫了一通。
趁着老爹带着弟弟在厅堂里和老娘说话的功夫,方采蘩拉着妹妹将那宅子院子厨房厢房直到茅房都看了一通,看完后回到厅堂道:“这宅子瞧着还算舒服。”方采菱也道:“是啊,这下我们就放心了。”
胡氏好笑地戳了方采菱脑门一指头:“瞧这丫头,难道这宅子不好你就不放心了。你娘又不是没吃过苦的人,不过暂时住几日罢了,好不好地打什么紧。”
方采蘩道:“这回不一样,之前娘吃苦有我们陪着,这回却是娘独自一个人。”“就是,明明我们想跟娘住到一起,可娘偏要咱们先回家里去……”
胡氏一看小闺女的神色就猜到了她后面要说的内容,忙横了一眼过去。方采菱后面本想说“谁爱面对祖母那张惹人厌的老脸”,收到老娘的警告,再想到老爹在跟前,她总算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张婆子和钱婆子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到这时候,方修文和胡氏都饿了,饭菜一摆好就举起筷子开吃。方志远忙不迭地告诉胡氏,粉蒸肉和鸡好吃,方修文便不断地夹那两样菜给胡氏。他父子两个围着胡氏转,殷勤得不得了,方采蘩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暗笑。
胡氏似乎不大适应前夫这般热情,饭吃完后就借口方修文该去衙门料理公务了,不然会为人所诟病的。方修文离开这么些日子,确实有许多事处理,虽然心里不情愿也只好走了。临走时也没催儿女回家,任由他们陪着胡氏。
结果直到他下衙了,姐弟三个还在胡氏那边没回家。府里范氏在发着脾气,说整个下午自己派了两拨人去接都没接回孩子,这也太不合规矩了,说胡氏分明是记恨往事,存心不让孩子亲近她。这眼看着府里晚膳都要备好了,胡氏竟然还不放人回来。
方修文不以为然地道:“娘您想多了,筠娘若是真这么想,就不会答应让孩子们先回府而是自己独自一人住在外头了。都是孩子们舍不得母亲,她们母子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从来就没分开住过,这猛然间分开,哪里能习惯。孩子们又个个孝顺,怜惜他们的娘独自住在那边,不过是想多陪陪她而已。”
范氏道:“多陪陪她,有蘩姐儿菱姐儿还不够,非要拉着远哥儿一道?远哥儿在她身边都长到这么大了,而我这个祖母呢?直到今日才看到我的孙儿。”
方修文道:“正因为远哥儿在她身边长大,孩子才那么黏她。好了您就别气了,儿子这就去接他们,我们很快就回来。”
然而方修文嘴上说很快,结果直到家里晚膳都备好了还没见他带着人回来。范氏气咻咻地正要派汪婆子去叫人,却见张婆子钱婆子来报,说是大爷和姑娘都想在那边陪着太太用完晚膳再回,老爷就派自己两个来取膳食过去,让老太太自己一个人用晚膳,不用等他们了。
范氏听到这话气个倒仰,等两个婆子退下后捶胸大骂:“这个大郎,还说去接人,结果接得自己都不回了!真是岂有此理,一个二个地都这么自作主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婆子!大郎这分明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这下好了,他们夫妻父子团聚,倒将我这老婆子丢到了一边,我怎么这么命苦,这辈子就养出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出来!”
汪婆子见老太太气得不轻,忙劝道:“虽说老爷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对,可老太太您也要多多体谅老爷才是。毕竟他和太太分开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一时间有些昏头也是情有可原。”
范氏拍桌:“让我多多体谅他,他怎么不体谅一下我呢?可怜我青年守寡将他拉扯大,含辛茹苦供他科举有了出息,就盼望着他能多多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地。他倒好,仿佛世上就只有胡氏一个妇人一般,即便那婆娘生不出儿子来也只管守着她一个。所幸老天垂怜得了远哥儿,才不至于让方家绝了后。他明知道我有多喜欢远哥儿,却偏偏将那孩子往那边带,他这是存心要我的老命呢!”
汪婆子道:“老太太您何必这么心急,就算大爷在那边陪了太太那么久,到了晚上也终究是要回来住的不是。”
范氏咬牙道:“远哥儿年小不知事,蘩姐儿却这么大了,第二回我都派你去接了,她竟然说什么胡氏正陪着远哥儿温习学过的书本,不好半途而废,愣是不回来。胡氏那点学识能跟大郎比,远哥儿要她陪着温习书本?我这个祖母亲自派人去接,她竟然这般轻慢,哪有一点姑娘家的规矩!”
汪婆子道:“大姑娘这也是想着大爷这么久没正经跟着夫子念书了,担心他荒废了学业,老太太您该感到高兴才是。”
范氏哼了一声:“高兴,孙女这般忤逆罔上,我可高兴不起来。胡氏那婆娘这些年不知道是怎么教导的,养出的闺女一点规矩都不懂,我还真得花大力气纠正她们这坏习气,不然带出去非被人轻视笑话不可。”
这边老太太一个人食不知味地独自用了晚膳,那边方修文带着儿女陪着胡氏一道吃完饭,一家子又闲话了一通,直到掌灯时分才爷儿四个才依依不舍地告辞回家。范氏终于见到孙儿,本想让他陪自己说说话,奈何方志远却打起了呵欠嚷嚷着困了。
范氏又是心疼又是不甘,就说天冷方志远毕竟年小,和自己安排伺候他的婆子也还不熟,提出让方志远先在自己屋里睡,等明年开春暖和了再单独睡西厢房屋子去。
方志远却搂着方修文的脖子说自己要跟爹爹睡。方修文也说范氏年纪大了,天冷万一她因为照顾方志远染了风寒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远哥儿还是跟着自己睡吧。他父子一条心,范氏又不好硬逼着方志远惹得他大哭,只能无奈地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方家姐妹依照规矩,回到家后先得去上房报备老太太,然后才回自己屋里。因为还不想睡,方采菱跟着方采蘩去了东厢房,她的两个丫头在屋子里等了大半天,见主子回来了,立马殷勤地跟了过去。方采蘩的两个丫头利落地招呼着方采菱主仆。
方家姐妹却想说悄悄话,将她们都打发去一边了。“有人伺候什么事不用自己动手,舒服倒是舒服了,可就是身边老跟着人,说话都不方便。”方采蘩笑道:“有所得必定有所失,世间本就难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方采菱道:“说到伺候的人,我才想起还没给我那两个丫头起名字,姐姐你这两个丫头都取的什么名儿?”
方采蘩道:“还没起,不过我已然想好了。她们一个手巧会梳头,就叫阿巧。另一个随时笑眯眯地,一脸欢喜,就叫阿喜。”
方采菱念叨着:“阿巧,阿喜,嗯,还算好听。我那两个不像姐姐这两个这么特征明显,叫她们什么好呢?”她凝眉半天也想不到什么好听的名字,最后眼睛一亮道:“她们是双双分过来伺候我的,那就一个叫双儿,一个叫对儿好了。”
方采蘩抚掌赞道:“双儿,对儿,好名字,比我的阿巧阿喜好多了。”“果真,连姐姐都说好,那证明是真的好。哈,想不到我随口一起,居然起了两个好名字。”方采菱得意地笑。
此后两姐妹又说到原先范氏因为远哥儿不肯睡她屋里而失落黑脸的事儿,方采菱道:“她还真是想得美,以为远哥儿年小好哄,谁知道远哥儿也一点儿也不稀罕她。明日咱们还带着远哥儿去娘那边,才不给她拉拢远哥儿的机会呢。”
方采蘩点头:“自然要带着弟弟过去。不过祖母肯定要阻拦,所以咱们得让爹爹帮咱们说话。”方采菱点头。
第二日,方采菱提出要老娘改动祖母特地置办给自己姐妹的新衣裳,所以自己和方采菱得过去胡氏那边。方志远听说后自然是嚷嚷着一道过去,方采蘩立马说这样也好,大家一道正好可以陪着他温习功课。
范氏极力阻止方志远过去,然而方修文说儿子学业确实不能荒废,胡氏也好方采蘩也好都能给方志远答疑解惑,就让他过去。等自己忙过这些日子,然后再给儿子挑个好夫子。
于是范氏只能眼睁睁看着宝贝金孙又去了孔家那宅子,这一去就又是一整日。范氏再次气得捶胸顿足破口大骂。
汪婆子劝道:“老太太您说您这是何必呢?您这日子都定好了,只要太太和老爷一复合,她搬进了府里来住,这些烦恼一下就没了。您就听奴才的,暂且忍耐半个月吧。”
范氏愤然道:“我之前没见到孙儿尚且能忍耐,如今他明明就在我跟前了我为什么要忍耐?横竖请帖还没送出去,这样,你让他们重新写请帖,将吉日提前十日!”
汪婆子吓了一跳:“阴阳先生说这两个日子,后面那个更好,老太太怎么选了前面那个。”范氏道:“什么更好,横竖都是他推算出来的吉日,放在哪一日不好。”
汪婆子迟疑道:“老太太,您还是问问老爷的意思吧。”范氏怒道:“怎么,就因为误信了明丫头,我在你们眼里成了家中的罪人,连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得主了吗?”
汪婆子讷讷地道:“小的不是这意思啊老太太,我这不是想着这可是老爷的大事,您还是跟他商量着,别闹得母子生分了。”
范氏哂笑:“放心,那是我生得儿子,我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人家呀,只恨不能将日子定在今日胡氏好进门来,又怎么会因为我将日子提前而怨恨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