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人家没有多余的房屋,基本上都是一家子睡在一个寝室的。
好在石家人数少,上无公婆下无兄弟妯娌同住。北面上房足足有五间大小,里面用木柜隔出一个小间来。石子儿、幺儿和司徒媗就睡在里面小间的一个土炕上。
石子儿端了一碗红糖水放在炕沿边说:
“快快趁热喝了吧,咱爹娘在商量着明天去货卖些花生换点干红枣来。那东西是最补血的,你血流了这么多。”
幺儿总在一旁问着姐姐被谁打了,怎么流血了。
“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嘛?”石子儿烦他总是打断他和司徒媗的谈话。
“幸好今天幺儿没去地里,要不然被那天抓鸡的那个小子认了出来,事情就更麻烦了。”司徒媗说道。
“幺儿,最疼你的姐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需要好好补补身体,把咱家那只公鸡宰了给姐姐吃好不好?”石子儿逗他说。
幺儿好为难的样子:
“可是它是我的好朋友,怎么可以把好朋友杀掉呢!”
“什么好朋友,它只是一只公鸡,养着就是用来吃或者卖掉换东西的。你说它是你好朋友,那它会跟你聊天吗,会跟你做游戏吗,会跟你讲故事吗,会给你用狗尾巴草编小兔子吗?”石子儿边问幺儿,边向司徒媗挤眼睛。
幺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跟自己聊天做游戏讲故事的不都是姐姐吗?他看着司徒媗苍白的脸,觉得姐姐比阿花重要多了,为了姐姐……哎!
“那好吧,就把他宰了吧,姐姐最重要!”咬着下嘴唇说道。
“那明天可真宰了啊,你答应过的,到时候不许哭着喊着反悔。”石子儿忍着笑道。
幺儿说:
“可是……”
他还是觉得那只公鸡是他的好朋友,尽管没有姐姐重要。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阿花啊,阿花,当初也是姐姐把你从坏人手里给解救出来的,让你多活了几天。姐姐是你的恩人,你得知道知恩图报。你能被姐姐吃到肚子里,也算是死的很值得了。记得下辈子千万不要做鸡鸭鹅之类的,对了,也不能做牛羊马之类的。你转世托生到好人家当个少爷吧,就不会被吃掉了。”
“幺儿,公鸡还没死呢,你就给它念经超生啊?”石子儿继续逗他。
司徒媗把红糖水喝了一半,继续放到炕沿边手肘碰了下石子儿说:
“别逗幺儿了,你可真够无聊的,幺儿有你这样的哥哥也是倒霉。”
然后伸开双臂对幺儿说:
“过来钻姐姐被窝里,外衣都脱了也不好好躺被子里去,姐姐给你暖暖身子。别听你二哥胡言乱语,放心吧,没有人敢杀掉阿花的。”
“姐姐你有伤在身,幺儿不过去,等下碰到了你伤口你会痛的。幺儿听话,这就钻自己被窝里。”说着盖好了被子,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看我们家幺儿多懂事,石子儿把这半碗糖水端过去你跟幺儿分着喝了。”司徒媗把炕沿上靠近自己的碗推到石子儿那边。
“娘给你喝的,我们不喝,看那水黑不啦机的真像中药汁儿,我才不喝呢。幺儿你喝吗?”石子儿悄悄的吞咽着口水。
“我也不喝,喝多了水我怕晚上会尿床。”幺儿道。
“你再尿床了可不许往我被窝里钻啊,小心我揍你。”石子儿向幺儿挥挥自己的拳头。
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的东西,而农家甜的食物少之又少,红糖在贫困的农家很是稀有所以显得格外珍贵。
司徒媗明白他们的心思,心里很是感动,便把碗拿了过来。装作喝了好几大口说:
“哎呦,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怎么越喝觉得越苦呢,该不是无良的商家把参了假的红糖卖给我们家了吧。”
说着皱着眉头,好像非常苦的样子,要把嘴里含着的一口吐出来,无奈还是吞咽了下去。
“真是苦的吗?怎么可能呢?”石子儿道。
“还不信,难道我在说瞎话吗?要不你尝尝。”司徒媗道。
石子儿看司徒媗的表情,好像水真的很苦的样子,便接过了那半碗红糖水喝了一大口。甜丝丝的液体在嘴里蔓延开来,他好享受这种感觉,都舍不得把它吞下去。
忍不住又喝了两口,把碗推到幺儿跟前说:
“从来没喝过这么苦的红糖水,咱娘黑灯瞎火的敢情是拿错了。”
幺儿就着烛光看水的样子颜色就是红糖水的样子啊,为什么他们两个都说苦呢,也好奇的端起碗来抿了一小口。
“明明是甜的,你们两个人骗人。”他道。
“哪里甜了,明明是苦的,你舌头坏掉了吗?我们两个人尝得都是苦的,你怎么会喝到是甜的呢。”石子儿说了这么一句也不再理他。背对着幺儿转到司徒媗这边说话聊天。
幺儿小孩子哪懂他们的小心思,心里正自纳闷怎么回事呢,自己的舌头真坏了吗?如果这舌头以后尝什么东西都是甜的,那这坏法还挺不错。
“你要不要喝吗,要喝快点喝,喝完后我好把碗收了,把灯灭了。不喝的话,我把它泼院子里后再把碗收了把灯灭了。”石子儿催幺儿。
幺儿听说要把糖水给泼了,那可不行。这么好喝的红糖水,难得喝到,怎么可能给泼到院子里呢。本来他还在小口小口慢慢品尝,舍不得喝呢。石子儿一说这话,他双手捧起粗瓷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底儿朝天。
“二哥,我喝完了,你把碗收了吧。”他对石子儿说。
要是搁在平时,起床收碗的肯定是司徒媗。不过今天石子儿是分外勤快,也不披外衣。麻利的从被窝里钻出来收碗吹灯一气合成。
“姐姐,我已经想好了,把阿花杀了给你补补身子吧。”幺儿还惦记着这件事。他揉着眼睛,有点困了。
“幺儿睡吧,姐姐的身子没什么大碍,明天就好了,用不着吃阿花来补的。阿花以后还有大用处,我们先留着它好吗?”司徒媗跟幺儿说。
“恩,那好吧,我听姐姐的。”话刚说完,翻了个身就进入梦乡睡着了。
司徒媗真羡慕他,而她每次都在床上躺好久,翻来覆去想好多事情才能慢慢入睡。
“你今天往那衣襟布上到底写的什么东西啊?”石子儿早就想问了,现在才有机会问的出口。
“你想知道吗?明天我写给你看。”司徒媗道。
“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吗,明知道我不认得字。”石子儿不快的说。
“不认识可以学啊,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来着。”司徒媗道。
“想学也要有人教才行,我们农家孩子哪有那个闲钱去进私塾啊,再说也不考状元,学那些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不当力气使的。”石子儿道。
“谁说没用处的,用处可大了,学了你就知道了。从明天开始,但凡有空闲的时间我就教你认字儿。”司徒媗道。
“真的吗?”石子儿一脸兴奋的神情。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司徒媗还在滔滔不绝的时候,石子儿不知不觉的却睡着了。
司徒媗胸口感觉满满的,这次破天荒的没在炕上翻煎饼,也沉入梦乡。
夜格外静,月格外圆。